阴翳的天空里，乌云层层叠叠，半点日光也照不进厚厚的云层。
我站在落地窗前，两眼失神地望着外面晦暗的天空，和云层下寂寥的城市。
明明一个多月前，我们还沉浸在站上世界之巅的欢愉里，而时过境迁，一切竟都恍若隔世。
世界冠军、折旗战队，在一夕之间，居然就那么轰然瓦解，正如曾几何时的零界战队一样，在它最巅峰的时刻，凋亡得无声无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嘛。
如果真的有神明，他绝对是个喜欢恶作剧的邪恶小鬼头吧。
我真的是永远都猜不到他为我安排的下一张牌，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已经失去了跟这样无常的神明斗智斗勇的气力了，真的。
我连思考都已经懒得再思考。
这个时候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当初，真的被D通过“洗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人偶，是不是还能活得轻松一点？
我虽然得救了，可是现在，我活得好累。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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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后蓦然响起一两声杯盏相碰的脆响。
我回过头，只见叶煊正俯身趴在沙发上，手里攒着喝剩半瓶的威士忌，迷迷糊糊地继续往嘴巴里灌。
他有三天没有理过胡须了，胡茬生得一嘴巴的，简直就一颓废大叔的作派。
我两步走到沙发前，靠着他的身侧坐下，一手捉过他手里的酒瓶，放到了他伸手够不着的茶几角落里。
“你这样要把胃喝坏掉的。”我话音挟着几分埋怨道，“现在你每每陷入颓废的时候，都会酗酒，这很不好，跟个废柴大叔一样。以前作为废柴少年虽然有点废，至少别人还愿意搭理年轻人，以后真成废柴大叔可就让人避之不及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是不是你也会抛弃我？”叶煊话音沙哑道，“就像诺诺那样。”
“说什么傻话。”我垂眸望向叶煊，淡笑，“我是不会抛弃你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完美，阿染？”叶煊的眉头因为莫名地痛苦而拧结着，“你的外在这么完美……你的内在，就不会相应地痛苦和失衡么？”
“……不会。”我淡声答道。
“我知道……你也很痛苦，只是你不说。”叶煊手捂着眼睛，惨笑着。
“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更正道，“你别乱想。”
“为什么你连吃药的事情，都全然不跟我说一声？”叶煊喃喃问道，“为了维持你奉侍我时的完美状态，你究竟打算伤害自己的内在到什么样的地步？”
我愣住了神，一时无言以对。
“从上次被许诺骂醒之后，我才再一次地意识到，你外在的这份完美到了不可思议的完美，背后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巨大的痛苦为代价的。其实对于这件事情，我是早就心知肚明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回我跟你第一次去辉腾俱乐部参观，我对你行使了特权，而你为了保持自己的完美状态，不惜牺牲自己患疾的眼睛，也要把最美的样子展示给我。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一个有多完美的阿染的背后，就躲着一个有多痛苦的叶染。但我选择无视这个事实，只顾着享受那份对我而言只有好处、毫无弊端的完美，把痛苦留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的你，默默承受。而这一次，我要感谢诺诺——是她以无比决绝的方式，狠狠地把我打醒，拖着我的脑袋、撑着我的眼皮让我看清楚，你的灵魂是如何躲在角落的暗盒子里哭泣的。
“所以，你现在不管做出多么完美的表情，说出多么温柔的话语，我都还是能听到你的哭泣，知道吗？”
我惊愕地睁圆了眼瞳。
“阿染。”叶煊并未看我，只以手背捂眼，轻唤道。
“……嗯。”我答。
“跟你说个事。”叶煊继续道。
“你说。”我点头道。
“咱们…………分手吧。”
一段苦闷又艰涩的字句，从叶煊的口中响起。
我愣住了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想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再往前走，就真的只剩一片晦暗了。我不能带着你走进那样的晦暗里。我不能。”
他使劲地摇着头说道，蜷曲的发丝随着动作，在我的视野里颤动。
“我虽然……也一度想过让你永远都做我的阿染……可这终究是不可以的。诺诺说得没错，这份情感，太扭曲了，太不正常了……是我所谓的爱意，把你束缚在这层面具之下，让你只能摆出虚假的笑容、说着温柔的谎言，永远也不得解脱。”
他像是在责罚自己一般，话音听起来非常痛苦。
“我现在想通了…………我要放你离开，还你自由。这是我唯一仅剩的，爱你的方式了。”
“你给予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我也不能继续这种……透支你灵魂的索取了。”
“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我几乎难以相信，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分手吧，阿染…………也请你，换回男装，变回我的哥哥，叶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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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出换回男装这样的话，说明叶煊已经打从心底地想清楚了——比起作为阿染而活，他更希望我能够作为叶染活下去。
是啊——我沉浸在这虚假面具营造出的幻想里，甚至想要把这场梦永远做下去，都几乎要忘记，或者说准备要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
一切的梦，不管用何种方式、去拼尽力气延长，终究都是要醒的。
只是我没想到，率先醒来的、并且还把我也叫醒的那个人，居然是叶煊。
他告诉我，如果继续沉溺在这个甘美的幻梦当中，我现实中枯瘦的身体，就会越发地接近死亡。
他终于可以直接无视那一切美好的幻景，怜惜地向那个风中残烛一般的现实中的我，递出扶持的手掌。
这或许，才是血脉相连之人，能够拥有的最朴实的羁绊。
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只浮现出一句温暖无匹的话：
他真的，长大了。
下一瞬，我的泪水，如涌泉般决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