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迈步向前。
我本想拦住他，让众人一起上前制服住格蕾丝。
但我却并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所有人此时都看着这个男子的虎背，静静立在原地。
被他倒拖着的沉重的巨斧，与地上的碎石碰撞出沉闷的金属声，将弥漫在迷雾中的沉寂氛围无情打破。然而，他那一顿一顿的脚步声，却将气氛渲染得更加凝重。
前方的人影似乎被声音所吸引，摇摆着径直德雷克的方向走来。
人影逐渐显露，很快，一个身材姣好的轮廓出现在了肉眼可视的距离。
“格蕾……”
德雷克的声音卡在喉头。
这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似乎将他那难以言喻的悲情，强行咽了回去。
“呃咔啊啊……！”
察觉到德雷克逼近的格蕾丝，发出了无法辨认是人是兽的怪异长啸。
她五指成爪，伏身趴在地上，如同与猎物对峙的蜥蜴一般探着脑袋，不停地朝德雷克吐着夹杂着怪叫的气息。
德雷克没有停下脚步。
他像恍了神似的，依旧一步，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前迈着步子。
魔钢制的靴子敲击着地面，一声声沉响如泣如诉，似是丧钟一般，与大斧的撞击声，合奏出一首让人心头紧锁的安魂曲。
“格蕾丝……”
一声哽咽，再次从这个铁壁一般的男子口中传出。
格蕾丝察觉到“猎物”欺近，四肢一缩，向后蓄势。
“嘭！”
她的“四脚”弹地而起，劲力之大，霎时间泥石飞溅，在地面刨出四个小坑。
德雷克并没有摆出战斗的架势，反而撒手松开了巨斧。
巨斧“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德雷克！”
其余众人因为没有【魔眼】，并看不清情况。听见巨斧落地，所有人都急着想要上前。
我无意识地伸手将他们拦住。
此刻，我本能地希望着，希望德雷克不要被其他人所打扰。
德雷克左手将格蕾丝横腰搂住，右手将她的头摁过肩膀。
就这样，曾经并肩作战，甚至还可能互许终身的两个人，紧紧地搂抱在魔山的这片充满了诡异气息的迷雾之中。
那狂暴程度超过野兽的嘶嚎，和那一下下手爪撕挠着链甲的噪音，占领了本是一片万籁俱寂的魔山。
声音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印在我的脑海中。
很快，耳中又传来了其它的信息。
那是皮肉被撕破流血，鲜血飞溅到地上的声响。
德雷克任由格蕾丝嚎叫着抓刨自己的背部。
她的手爪穿透了他的衣甲，将他的背撕得血肉模糊。
“格蕾丝、格蕾丝、格蕾丝！”
魔山之中回荡着一声声充满了悲伤的咆哮，德雷克的背上皮肉和鲜血，也发泄式地在迷雾中溅出一道道细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长啸，穿云裂石，天震地骇。
山石若因悲恸而颤抖，林木似为哀伤而凋败。
回荡在山林间的长啸渐渐消散，德雷克的手中多了一颗心脏，而格蕾丝的双手也随之颓挂下来。
可怖的嘶叫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只剩下被吼声震落的枯叶，仍不愿还魔山以寂静。
宁静，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一阵抽泣声，透过健硕的后背，催动着我的泪腺。
哭泣，急促而短暂。
少许，前方的高大身影缓缓地，将一副瘫软的身躯横抱了起来。他转过身，仍旧如先前那样一步步地往回走。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他们的方向靠去。
“比尔。”
他用颤抖着的声音，呼唤着跟前的旧识。
“嗯。”比尔咽声应着他。
德雷克抱着格蕾丝，屈膝跪了下来。
“格蕾丝就拜托你了，请你先把她带回去。”
他俯下壮硕的身躯，低下头，涩声恳求比尔。
比尔立刻伸手过去，扶起他的上身，转过头看着我。
我对比尔点了点头。
“嗯，好的，交给我吧。”
听到比尔答应，德雷克再度俯下身躯。
“谢谢……谢谢各位……”
他一边道谢，一边用右手托着格蕾丝的上半身，将她放下。
德雷克咬住左手手甲，甩头卸下。
他蜷起血渍斑斑的手掌，用干净的棉麻里衬，轻轻地在格蕾丝的脸上擦拭。
嘴角。
额头。
眼眶。
脸颊。
满是伤疤的宽大手背，在格蕾丝的面前温柔地晃动了许久。
慢慢地，卧在他怀里的这个女人，露出了一副似是安睡的面容。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半晌。
忽地攥紧了衣袖，又擦了擦她的鬓角，这才不情愿地咬牙作罢。
德雷克痴痴地盯着怀中的这张脸，看了很长时间，像是害怕漏看一眼似的，连眼皮都不愿眨一下。
突然，他合上眼，低头将格蕾丝递给比尔。
直到身材矮小的比尔费劲地接过格蕾丝，他才转身站起，睁开眼睛。
“莉娅大人。”
我走到他身边，想要为他治疗背部的伤势。
“不必了，莉娅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莉娅大人能够答应。”
他拒绝了我的救助。
我仰头看着他。
德雷克眼中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
仇恨，裹挟着杀意，在他的眼中沸腾。
他的目光犹如一支被怒火点燃枪尖的长矛，直直地指向魔山的深处。
“不用说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放心。”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弥漫着厚重迷雾的幽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