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雨烬,刚刚经历了高考。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一觉醒来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我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不记得路上我在想什么,返校的巴士车里似乎放了C₂H₅-O-C₂H₅,硬要回忆的话,也只能想起坐在返校的公交车上旁边座位有两封写着祝福语装着“状元卡”(一种电话卡)的红色信封,无论它怎样向我说好话,我懒得鸟它,车窗外有卖饮料的小贩、发传单的员工、数不清的前来加油助威的家长…我靠着窗,心情复杂,很失落但是又十分平稳,车窗上的我默默的念叨:十余年的努力原来是为了此刻,无数像我一样的人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的心里云烟成雨,也许我和她就要永远分别了,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尽管我从未勇敢过。
之后,便是我目前为止人生中最长最尽兴的暑假,手机电脑陪我彻夜狂欢,这是没有作业、真正爽玩的假期,于是没过多久老妈就给我找了一份暑假工让我去做。
这份暑假工是在大棚底下的一家文具批发零售店,据说是有风扇很凉快,平时帮忙招呼客人、理货、搬货,偶尔送货,没事的时候可以玩手机,我虽然是男生但是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认为很轻松,起初两天也确实如此。
文具批发行大多数时候是老板她爹在看店,老爷子60来岁的样子,平时在店里做梦,不干重活,个子不高身材微胖,但还是满头黑发,身体硬朗,整天刷短视频,霸道千金爱上我那种(笑死,我都不做这种梦),下午经常让我看店他去打麻将,刚开始对我颇有意见,总是嫌我愚钝,后来相处久了,却是最会使唤我的,跑腿送货的活基本都是让我来。老板是一个大姐头,已婚,大概不到三十岁,个子也不算高,比她爹更胖一点,除了老爷子平时就是她在看店,还有一个哥哥,有时也会来帮忙。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随身携带两部手机(一个是🍓牌子的,另一个是折叠屏)还有一个打游戏用的平板,家里有三辆汽车,一辆小轿车(平时她妈开),一辆厢货,一辆面包车,后两者平时多用来送货,尤其是厢货车,胃口特别大。还有两辆两轮的电动车,一个是很普通的绿色款式,老爷子平时用它代步,另一辆则是有着宽大车身的“牛马”牌电动车,这个电动车和一般的两轮电动车不一样,它的功率更大,车身更宽,专为送货打造,当然重量也更重,我第一次遇见它时,它告诉我别把送货想的很轻松,它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有一次送货的时候没扶住而侧翻了,好在牛马没什么脾气,第一次摔,他也没有怪我,只是提醒我以后注意。因为平时主要是老板和老爷子看店,两人也经常有一些吵闹,老爷子嫌她败家、攒不下钱,就知道买买买,她则数落老爷子做事不够精致,迂腐、还总是去打麻将,我游走于两人之间,任凭差遣,好在两人即使吵闹也很有分寸点到为止,不会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
每天早上8点自行车经过3个红绿灯带我来上班,到中午11点半,下午工作时间是从2点到6点半(其实有波动,活少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迟到早退),大概早晨有时候去的早了要帮忙开门、摆摊,然后理货,晚上下班晚了会帮忙收摊关店。不少货架和商品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老爷子会让我去把比较显眼的货架上的商品用抹布擦干净,有客人来的时候就帮忙挑选商品,实际上客人不是很多,我一般是一边给商品擦脸一边跟手机聊天。虽然是文具批发行,但其实玩具也不少,我必须在短时间内记住店里卖什么东西以及它们放在哪里,至于价格…老板和她老爹也没指望我能记住这些。中午可以和老板他们一起吃午饭,虽然老爷子的手艺很一般,但是大部分时间做的饭我还是能接受的,吃过饭可以在店里的躺椅上梦游,躺椅又不会动,倒是很擅长倾听。下午基本上和上午没有太大区别,客流量大概会多一些,午后会比上午困一点,一天50块钱却一分也不会多。
老板和她爸并没有因为我是男孩子而对我特别照顾,我经常在下午出去送货,骑着店里的“牛马”电动车。送货既不算轻松也没有很累。不容易是因为几乎每次去的都是不同的文具店去送货,有些店铺离得比较远或者不是那么好找,而且大多数时候要在下午两三点钟顶着夏季炎炎烈日,不算很累则是因为大多数时间是骑车在路上好像我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兜风一样,我更喜欢骑自行车,而且年龄越大越不敢骑快车,骑电动车当然比自行车轻松,只有在搬货卸货的时候花点力气罢了。
北方的夏季,相比一年中大多数时候,算得上是多雨,本以为下雨不仅可以缓解炎热的天气,还能减少客流量,应该会很轻松。没想到老爷子开始招呼我去整理仓库,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大棚南侧有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房子都是又老又破,风格和时代也不统一,有的裸露着砖墙,有的墙上抹了水泥或者石灰,有的用的是老旧的黑漆木门,有的则是锈迹斑斑的铁门…不论是无精打采的还是奄奄一息的,这边的房屋如何与我无关,但是这条路我却是经常要走的,小巷子刚刚好能够容得下一辆电动三轮车通行,但是路面却凹凸不平,破碎的石板、墙角的杂草、坑洼的泥土,真是一条“拼好路”。
老板家在这边有两个仓库,一个离得比较近,挨着大棚,距离她家门店不过200米,是一座颇具年岁的老房子,三间屋子十分紧凑地挨在一起,院子也只有十来步长宽,边缘已经掉色的漆黑木板门仍在坚守岗位,两侧已经看不清字迹的对联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再换过。另一个仓库要再往南走200米,这个房子就大的多了,而且还有二楼,虽然看起来是之后翻修加盖的,二楼甚至没有装修,不过二楼不怎么在意,反正几乎不用见人,来的人也都是熟人,穿不穿衣服都无所谓了。因为用作仓库,这座房子明显很久没人住了,屋子里有一股长期不通风的陈腐味道,我抱怨它该刷牙了,但它不鸟我,到处成箱的堆放着各种文具似乎安静的看着我,这就是它给我的回答,门口小院子长满了杂草,大门上的红色油漆开始脱落,铁锈逐渐从金属大门上长出来。
我并不喜欢整理仓库,这个活大多数时候要么脏要么累要么又脏又累。一般来说,去仓库是因为门店里某种商品卖完了,拿一些小物件很轻松,只不过大部分商品在仓库里堆久了自然会蒙上厚厚的灰尘,然后便是进货的时候,主要是搬A4纸、素描纸这样的大物件会比较累,一张A4纸重量不到5克,就当作是4克来算,一包500张,一箱装5包,于是一箱A4纸的重量达到了惊人的10kg,而一箱素描纸更沉。
成箱的打印纸主要供应给学校或者文具店,尤其是学校,耗纸非常快,每个星期都要送去几箱A4纸。我骑着“大牛”送货最多的一次是给城郊某小区文具店,那一片是近几年刚建成的居民区,旁边有一所小学,我那一次车上载了5箱A4纸,还有一大包打包好的各种玩具,我小心翼翼地骑车,但是行驶过柏油路上的一条减速带时,后座上的A4纸不听话,被颠掉了一箱,好在车子比我争气,没打算躺平,我把A4纸捡起来重新放到车上,最后还是安全送达。
真正整理仓库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都称得上是煎熬。老板和老爷子他们每次进货都只是按照大致的分类堆放在一起,时间长了堆积的货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仓库被堆出来一座座小山,成千上万件商品整理起来并非易事,我挨个问候它们全家,帮助这些东倒西歪胡乱堆在一起的各种文具玩具全家团聚整整齐齐,至于干净…落满灰尘的阴暗房间本来就让人不愿意多待。乱糟糟的仓库一整理起来就是一个下午,实际上最后也做不到多么整齐,唯一的收获就是灰尘爬满全身,腰酸背痛。
我打暑假工的期间,前后大约目送了三波“同行”的离开,刚开始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小伙子,比我晚来一天,他是初中毕业,家里人同样也是想让他暑假做点事情。他长的并不是很高,只是身材偏瘦,看起来高了些,第一次遇见时还给我递烟,可惜我不吸烟。干了一天就走了,似乎是嫌累,老爷子也使唤不动他。第二波是一对兄妹(还是姐弟?记不太清了),他俩和我一样是高中毕业,打暑假工赚零花钱的。两人都比较内向,哥哥有时候会吸烟,妹妹干活更加认真细心,颇得老板青睐。我听说,吸烟可以让人感到头脑清醒、减轻疲劳、心情舒畅,但我实在受不了烟味,而且我不希望我的肺出什么毛病,吸烟既不健康也不雅观,若是被老妈知道了准会家法伺候。他们大概待了两个星期,然后也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第三波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年轻小孩,那个中年妇女似乎是家里经济出了问题,但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两个小孩是一对兄弟,看起来年龄比我还小,但是实在让人感觉不放心,果然他们第一次送货就送错了地方,说是店主没开门就直接把货物放在门口了,当时真是把老爷子气的暴跳如雷,那兄弟俩当天下午就溜了,而那位中年妇女确实做的很好,大人在各个方面确实都比暑假工牢靠,除了工资开的高一点。
暑假工的期间,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花了很久才找到毕业纪念册藏起来的蓝百何的联系方式,但是当初的沉默和退缩已经让我失去了太多机会,我和她已经不再是同一个故事线上的人了,她成绩优秀,前途不可限量,我们最终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她一句话也不想与我多说。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再也难以抹去,我默默地祝福她。
我在某款游戏开服时抢到了两个并不是很好看的uid,就像我并不好看的高中经历和高考成绩一样。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研究填报志愿,最终108个志愿上限我填报了107个,然而第三个志愿就被录取了。我还跟老板出了一趟差,就在隔壁市,那是我第一次住宾馆,床很宽敞,屋子很干净,洁白的被子不会在乎来的人是谁,总之睡得很舒服。伙食也还好,老板本来还想带我跟他的朋友一起吃饭,但是考虑到我不会吸烟不会喝酒,果然还是算了。妈妈还带着我和妹妹去了姑姥姥家和姑姑家走亲戚。
如果要我评价这个暑假,我觉得,最终还是淡淡的忧伤盖过了短暂的欢乐。不只是感情上的遗憾,我同样厌恶着如今的自己,坚持了许久的好习惯轻易的放弃,曾经的我每天会在晚自习25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去绕着学校操场跑上7~8圈,现在的我却逐渐忘记了奔跑,就连日记也在放假的前一天戛然而止。
人总有遗憾,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