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万里无云,蔚蓝的苍穹之下,一个姑娘蜷缩在台阶上,抱住潜粉色裙摆里若隐若现的腿,将头埋在大腿间。
她不愿抬起头,不过是害怕再面对他没有到来的事实而已。忘记了自身甚至于时间,仅仅,是为了等他而已。
“大师兄,那姑娘…已经在这里蹲了两天两夜了。你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她?”
“这锁是由师父锁上的,让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去干涉,只会适得其反罢了。”
哦,我还以为大师兄你脚踏两只船呢。
连师父都有了,我…我好苦啊。
吴铭摇了摇头,再次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清心寡欲,进门睡大觉去了。
然而这时的大师兄却有了心事。
(笑)这个吴铭,还是那样,什么事都做不好,胡思乱想他倒是能排得上号。
这个姑娘,倒是对师父挺执着的嘛,我在师父身边的时候却也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传闻啊。
不过,师父他就是这样的,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他总是那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模样,然而事实却是一个看不透的人啊。
我父母那时候…也是如此…
……
十四年前的元宵。
大街上高高挂起了灯笼,京城里的人纷纷从家中出发,或有人忙于猜灯谜,或有人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或有人乘船赏景的。
总之就是很热闹很热闹很热闹就对了。
剑无涯享受这一刻。
被人群“簇拥”着,顺着人流而不由自主的前进,他喜欢这种感觉,只要在吵闹的人群里,他总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原地,他是一个整体的一部分,他有同类,有支持他前进的力量,街上不时会响起排山倒海的惊叹声,他也跟着惊叹起来,也许并非是因为这事有多么值得令人惊叹,而在于他感到自己就像一滴水滴进了大海一样,至少那一刻如此。
他走过街上,走到桥头,登上观景用的阁楼,最终在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大海在被晒干前便四分五裂了,由着每颗小水珠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在贫寒的家门口,是一颗不愿回家的水滴。
…
他生于贫寒的家庭。
父亲毕生埋头苦读,即使到他出生的那天也没从漫天的繁星里摘下半个功名。看上去已经是那样接近了,但是却永远无法企及。
母亲整日整日同邻居的大妈伙同在一起,在街道上散步,抑或是对某个不小心冲撞了他们的人破口大骂。然而在家中的时日里,她恼人的程度却更是不减反增。整天纠集于柴米油盐的小事,会因父亲多花了一张纸而大怒,会因父亲不自量力去那吃人的考场而冷笑。
然而据父亲喝醉酒的时候说,他和母亲年轻时并不是这样的。
那年他还是个书生,她母亲是个黄花闺女,她爱听他讲“之乎着也”的话,爱逗弄这个憨厚老实的书生,有时在他的脸上留下个吻说爱他,父亲那时那脸羞得,像黄昏时天边的朝霞。
然而婚后不久,都变了。
她开始为生机而发愁,他开始像个落魄书生无端发火。
即使生下了个健康的宝宝,快乐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很久。
到最后,物是人非。
夫妻是拿来过日子的。孩子呢?也只是父亲的延续。
于是父亲便找来写着“之乎着也”的书了。
于是母亲便开始当着父亲的面撕书了。
即使是个文雅的书生,穷途末路时也不择手段地牺牲自己孩子的一生与未来。
即使是个平凡的妇人,到了穷途末路,心里也仍念叨着自己亲爱的孩子。
天大的喜剧。
…
这一天,家中没有父亲与母亲的争吵声。
也许是吵累了,现在在“养精蓄锐”?哈哈。
即使父母不懂事,自己也要努力活着啊。
这样想着,于是便推开门了。
但是在自己面前的父亲母亲却不同往常了。
一个白衣青年站在父亲身旁,他手中的长剑刺入父亲的心口,满是补丁的长衫上,那一个破洞不断地涌出殷红的血液。
另一边躺着的是母亲,尸首分离。
呻吟着的父亲,沉默的母亲。
除了涌上心头的恨意,他心中却再响起了一句话。
这下好了,喋喋不休的那个,满口让人不知所谓的那个,终于都闭嘴了。强撑着又有什么好呢?早该如此啦。
..
混账!
你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七岁的孩童立刻扑向那十恶不赦的凶手。
从年轻人的眼里流出的,却是不解。
随后,消失在原地,留下了不断呼喊着父亲的孩子。
…
又是七年后。
曾经的那个孩子,比当年健壮得多了。
但他心中的复仇火焰仍未熄灭,一刻未停息过,甚至愈来愈旺盛。
若不是那个人,我怎么会在客栈当小二?
每天需得看着这些人那些人的脸色活下去,说话一个不注意便险要被辞退。
若不是那个人,我怎么会去做小偷?
有时去平民家偷,有时去员外家,但无一例外都是被打个半死。
我分明能有更好的作为的…
但就在那一天,给客户陪着笑脸的他,躬着腰卑躬屈膝的他,在某个抬头的瞬间,看见了那个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人。
他偷偷抽走一位客人的佩刀。真是万幸自己还留有偷窃的技巧了。
将刀藏在背后,走到谈笑着的那人身后。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啊!!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整整七年!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利刃出鞘。那么,现在就受死吧。
然而,那人开口了,不,他仍在同对面那人说话,但不知怎么就是有一个声音浮现在脑海里了。
“你做好舍弃一切杀人的准备了吗?
你知道掌柜怎么看你的吗?你看,你走到了你不该走的位置,他还坐在柜台边上一动不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相信你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他认为你是可造之材。”
“你懂什么!?他就是个奸商,我早就看穿他了!他也一样,他不过是以为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伙计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罢了!”
“既然你不值一提,那他又为何要对着你笑?”
“他不是在对着我笑,是在对着我身后的主顾而已。”
“是吗?
你的身后,真的有人吗?
别再自欺欺人了。
况且,你又知道那些被你偷窃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吗?
沾染杀戮之气的屠户没有断你的手,也没有断你的脚;蛮横跋扈的员外没有派人打断你的手脚,你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吗?”
“闭嘴!闭嘴!我不想听了!你现在就给我去死!”烦躁之中,不受控制的一刀刺向了那白色的长衣,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高手的护身真气,而是直直的刺入了那人的血肉之中。
他怕了。
他没杀过人,不知道人的骨头与血肉有多硬。
他没想一刀见血,他想起父亲那日的死相,那渴求生命的喘息声再次浮现在他耳畔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杀了人。
他感觉自己也成了负罪者。
他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吃惊,讶异,惊恐,叹息。
他再一次被人群抛弃了,而这一次,也许是永远。
..
“常兄?”
“无大碍,我是特地来找这个孩子的。”
在黑暗中,有人伸出援手了。
“那都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他们相信,你会有改过自新的那一天!”
“险恶的社会确实存在,悲惨的生命确实存在!
但那,不是你所拥有的。
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敢面对自己,不敢面对他人的善意,将所有的惨剧归咎到仇人身上确实不错,将余生都放在复仇这件事上当然更好,但是那都比不上被人支持着的生命,为人奉献着的生命!”
“这才是正确的。”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是留下,还是跟我走?”
在仇人的质问下,他显得那样可笑。
在仇人高亢的声音下,他难言一语又羞愧难当。
在仇人给出的选择间,他疑惑了。
跟他走,放下自己的仇恨,坦荡地承认整整七年的时光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吗?
还是…
再一次独自面对所有人的眼光,再一次跌落至世界的底端,再一次为复仇而活呢。
他深思着,这是关乎他一生的选择。
…
“那么,掌柜的,我就带着小剑走了。”
“好,好。原来都是虚惊一场,真谢谢您解了小剑的心结啊,这孩子,是可造之材,常师父一定要好好善待他才是呀。”
“是,放心好了,掌柜的。”
…
剑无涯和师父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师父看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忽然想起了什么。
摸了一下自己的背部。
“我透!**崽子,你下手可真狠啊!这么大一刀口子,疼死爷了,呜呜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的师父大手一挥,使劲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你不是武林高手吗?…”
“废话,我当然是啊,不让你真的来一刀你会心甘情愿跟我走?哎哟疼死我了。”
我寻思着,现在面前这个逼才是我人生的所有阴暗面来源吧…
迎着落日,一高一矮,一师一徒,互相推推搡搡的走在大路上。
我跟师父的生活,就是这样开始的。
……
(作者的话:
深夜里,一间漆黑的屋子内,被被子包裹着的不知名物体正在瑟瑟发抖着。今天的夜晚,来得比往常更冷。
他正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发光的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字,只是他看不见那玄机。字里行间,清一色都是一模一样的“吃人”两个字。
忽然,抖动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不适感,他捂住自己的心脏,倒在床上抽搐了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在人生的回马灯里,他忽然间就明白了,界面上,为什么写着的更新时间总在0:00-1:00之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每天白天更新榜上永远看不见明明更新了的小说。他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在评论区里留下四个充满怨念的大字。
“谋杀粉丝。”
故事完。
另外我还想说,剑无涯回忆里和常威一同喝酒的是个大人物来着,要是你看的时候我还没写完第八章,不妨猜一下,是讨伐白山阵营里的某个阵营的奥,在评论区留下他的身份,猜中没有奖,不猜没有奖,诚不欺人。
今晚可以提前休息了…好起来了。
但总觉得胸口有点闷,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