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任班主任的初三85班,第一堂化学课要排到周三才有。因为处理租房子的事情,周一下午的班会没能赶上,我决定在周三的课上才去熟悉这个班级。这样,周二我确实闲着。
我叹了口气。
这一天在食堂吃过午饭,我就拖着脚步往山里走去。中途路过一两个礼品店,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20年没见过面的老妈买点什么。不过还是算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20年前突然失踪的老妈一个同样的惊喜。
走进303医院的大门,出乎意料地没有见到一个保安,倒是有几个穿着斜条纹病服的人在悠闲地散步。偶尔有医生的白大褂在大楼前晃动了一下,马上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我往标着“第一病区”的牌子走去。
没有医生在场,只有一个女人坐在病区里长长的椅子上。我走到她面前。
她低着头,我只能看见她穿着不像病服的针织毛背心,里面居然衬着粉红色的衬衣,下身倒是正规的斜条纹病服裤,穿着毛茸茸的猫头拖鞋。听见我走过来的动静,她抬起头来,冲着我微笑了一下。
还是跟20年前一样漂亮的笑容呢,老妈。
“老妈。”我说,走上前去,突然伸出手,做出往她身上抛洒什么东西的动作。
“这是送给你的,20年来我每天做过的梦,一共7300个。小孩子的梦是可以用来让老人返老还童的哦。”
“谢谢,有心了。哎哟,好可爱的梦境哦,不过,那个老是冒出来的杏仁脸八字眉是谁啊?”
“大学选修课上的老师,这个形象大概是因为失眠没做梦,才代替那天的梦出现的吧。”
“怎样都好,还是谢谢小夏了。扑哧。”
怎么说呢,都20年了,还是那么喜欢幼稚的玩笑。一点也没变啊。
她的面容也没有因为年岁增长而衰老,眼睛依然闪动着善良却带点狡猾的光芒,一头短发顺着耳廓梳向后面,前额干干净净,只是头顶中间的发根已经完全发白了。
“我都56岁了,徐夏可。”她微笑着说,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一时间很复杂的情绪从心里涌上来,很多东西想要问清楚,结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悲哀地看着她。
“还是老样子呢。”老妈满不在乎地说,“一百万个神明,样子一点也没变。”
原来不是说我啊。
“老妈,你变得神棍起来了。”
“无所谓啦。你的样子变了,不过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又胆小又易怒,这几年吃了不少亏吧?”
“倒也没有。我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虽然交流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总和神明独处?”
什么嘛,总之,你虚构的百万神明,似乎也没在日常生活里帮过我什么。
“平日都是一个人……爸爸去了……呃……那个阿姨……呃……你为什么会在……”
“哎哟,现在不谈这些。”老妈打断了我的话,她叹了口气,眼神里有点微小的扰动,但马上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看到你的前路很危险啊,这个才是我找你的原因。”
“是吗?”我不由把手摸向后脑勺。
“小夏,不要想得太多了。”老妈说,一边伸手在病服裤的兜里掏什么东西,“嗯,这个给你。”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玉石样的东西,放在我伸过去的手心里。
我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已经穿过孔的玉石牙状物——大概20年前我在老妈的抽屉里就见过这东西,当时她告诉我这是玉狐狸牙。
“是避邪的么,这要怎么用啊?”
“会有人告诉你的。嘘——”老妈突然神色紧张起来,“我得走了,下次要见你再给你电话。光凭你是找不到我的。”
话音刚落,老妈突然像年轻人一样蹦了起来,猛地跨过面前的长椅,往后面的走廊跑去。
只听见周围一阵脚步声,好几个穿着绿色卫生服的男护士冲了过来。
“刚才跟你说话的女人呢?”其中一个男护士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知道呢。那么一眨眼功夫就跑到后面去了。”我说。
“奇怪的女人,医院找她找了10年,好不容易再次出现了,居然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唉,难道真的是幽灵?”那个男护士摇摇头,扔下我往病区里面走去。
我呆站了一会,发现夕阳已经慢慢爬进了病区走廊,这才慢慢地往回走去。
我的老妈,还真是变成了个奇怪的人。
最近老是碰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明天就要上课了,听副校长的口气,不知道又是怎样麻烦的班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