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迁营的第三天。
队伍末端还照样多一小身板，像个幽灵。
二十五公里只是迁营路线上的一部分，这次迁营路线可能还算是历届以来最短的一次，因为斗王区域还有大半的烂摊子等着他们处理，没法横跨到下一片未被征服的土地
越是深入，荒野上的东西就越多
骸骨与腐烂的气息在昭示他们所处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
“见鬼…查珥普，那好像是雄鹿的骨头吧？”一个青春痘有些泛滥的男孩指望着骨堆，看不出有多少生物在里面
“嗯嗯…里面还有人的颅骨呢”
与那个男孩并行的同伴可是相当精壮，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就是面相看起来有些皮包骨，又像一根壮实的竹竿。
“哪呢…艹！真有！你这乌鸦嘴，那堆骷髅里还真有个圆滚滚的头骨！”
青春痘随着查珥普的方向看过去，登时吓了一跳，还引起了不少人停下来看热闹
“……”
“都在那停着干什么呢？是早上没吃饱饭吗？！还是说你们已经沦落到连西北风都能激起你们的食欲了吗？”
有些轻浮的呵斥从后方传来
第三小队队员们在马鞍上的视野覆盖整个队伍，这边稍微打点动静想不知道都难，何况一帮人围在一块熙熙攘攘的
走近一看，他还发现是个熟人，是小时候一块在村头拿捏泥巴的邻居小孩，尽管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在拿捏自己，不过也不算关系多差，碰上面能聊起来的那种
后面堵在一块的人群倒是去也匆匆，到底是要投身军伍的人了，对那些烂骨架更多的还是好奇…虽然私下对这些不太正式的前辈们多有诟病，但正值行动档口，上下级还是分得清的
“李派恒！”
青春痘还纳闷听这嗓音怎么这么熟悉，跟着大方向继续前进的脚步就又拐了回来
李派恒则看向骨堆。
迁营之前，他们第三小队也会时常外出观察斗王残部的风向
那会它们内部的洗牌也仅限于核心区，如今，离旧营地不到百里就已经有兽群争斗的痕迹了
这，算是它们给探进团划分的警戒线吧。
这个信息是值得汇报的，在外执行期间，李派恒已经养成了这种观察的习惯，他们不止要简单的记录所见所闻作为情报，自身想法也会作为重要的判断方向
这，也说明，它们的斗争已经蔓延到营地边缘了。
收起笔记的李派恒一提马鞍，一股视线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他，寻着来源，果然是那个青春痘有些泛滥的小伙伴。
“你还杵在那干嘛？准备收集点晚上搞碳烤脆骨吗？”他皱眉道
“你没看见吗？那可是人骨啊！”
青春痘很认真的向他指出那可圆润的白球
可能是风吹过，那颗颅骨稍微滚动了片刻，吸引了兀鹫们的注意
“哦！”
李派恒微怔，然后才算是意识到这个不太正式的后辈指的是什么，见这个童年小伙伴这么执着于分享他的发现，李派恒很配合的顺着指向某处的旮旯缝里投进视线
突然，他像是触电一般，从那个角落里寻觅出一些异样的惊喜
在以秒为计时的短暂时间里，青春痘甚至见证了他从“冷淡”切换到了“意动”、再摆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很神经质的从白骨挥了挥手
“洛李亚斯，啊哈！你还好吗！”
夸张的招呼吓到几只在逗弄那颗颅骨的食腐动物
扑腾翅膀飞离时的气流吹得没有多少重量的球体又往后移了点距离
乍一看，那可脑袋蛮像活的，瞧瞧，打招呼都带回应的
颅骨滚到了骨堆后面，露出了小半“正脸”，空洞的眼眶对上了李派恒的方向，很腼腆的样子。
“噢！”李派恒一拍脑袋，“忘了给你介绍，那是洛李亚斯，他是和我一块进探进团的，他体格倍棒！”
然后又在一脸见了鬼表情的青春痘面前捏出几滴眼泪
“可惜他失算了，老天，刀身崩断的那一刻他一定把铁匠的亲人挨个问候了遍…洛李亚斯！看见吗，这就是我经常说的洛缇亚！我童年的玩伴！”
青春痘泛滥的洛缇亚还感觉那炽热的目光也很泛滥，神经质得不像是小时候被拉着双腿在村头老树“拉大栓”都没怎么挣扎的乖僻小子
“不过，你看起来也越来越结实了嘛，想要和洛李亚斯多聊两句吗？你们一定在健身这块能聊得来，哈哈哈~”
“呃哈哈…我就不多停留了，跟上大部队，跟上大部队…”
愿青春痘小子不会再和犯病的童年小伙伴打交道
洛缇亚如此祈祷，他就知道，这帮自封老兵的不靠谱前辈们多少都沾点，李派恒打量自己的目光和看那个洛李亚斯的眼神一样
“……”
……
时间，推进到了据上次休整位置后的十七公里
天色余辉，在另一个异像的妨碍下更加明显，夕阳的景色没有多么弥灿
又是一处停留点。
至此，也算是正式进入了前线区域了，新兵队伍离预先规划的新地址又进了一步
“……”
一群停下脚步的新兵们，饮水、暂休，卷烟升起袅雾的频率显然比前几天更多了，大环境之下，一个个原先还克制的小烟鬼也就没什么讲究了
不过比起昨天，善于观察的人，总能感受到不远处的气氛要更凝重些
熊戬算其中一员。
因为他看到，老兵们没再自顾自的聚在一堆了…
这不算什么好信号，那些个原先该咋样咋样的老油子也没再找地方蹲着了，一个个都在架枪，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反差感。
架枪？
熊戬抓住了关键点，突然又想给自己一巴掌，那明明还有更专业的说法
他们在警戒。
藉此，他没敢摸出什么火柴和烟纸盒了，明显看得出来，平日里没个正行的老东西们，已经没再刻意划什么新老兵区域了
他们步伐严肃，没一个像平时那样驻着枪当拐杖、然后体态松弛的靠在上面。几个有意无意组成巡视圈的人每每扫过这里时，都让熊戬感觉如芒刺背
隔着不远，投来的眼神也不同寻常的…冰冷
他们好像在瞄准那些烟，是的，以瞄准的状态盯着烟，如果不是没有把枪头调准这边的话…熊戬甚至怀疑他们会朝这里开枪
烟…会做错什么吗？熊戬的迷茫只存在了几秒钟，没想到答案，他还是拍掉了雀斑脸的烟
雀斑脸:？？？
“你知道野兽的嗅觉有多广泛吗？”老熊在这一刻想到了答案，“如果我们视野尽头藏着什么…那么，最好连炊烟都不要升起。”
这句话不是单独对着他的小伙伴说的，还清晰的落入每一个能听得到的人耳中。
“别开玩笑了…”
有人想淡释这仅靠一句话就凝结起来的气氛，可他长达六个月的训练役生活不允许，他接下来想说的任何话都会像是在自己骂自己。
诸人放下的手里的烟，一阵踩踏，衣袖间绵绕的刺鼻气味还在叙述着什么
“……”
“你看到了吗？”第三小队的二号斥候挑眉
“还是太迟了，但不算无可救药。”
第一顺位的魏清扬中肯的评价道，接着听取一阵举械声，稍稍在心底给这群有样学样的散漫新兵蛋子加了点印象分
地平线外，是只属于老兵才能听到的奔腾
不安的，则是新兵，他们在想着是什么在向他们靠近，随着远方的群点渐渐放大，再迟钝的新人都看到了危险
狼
狼群
“你第一次上时面对的是什么？”
魏清扬颇有兴趣的歪头看向万年老二，大部分场合，这都是他们刻意避讳的禁忌，没人愿意回想曾经最狼狈的时刻
而现在，就是合适的场合，合适得不得了。
“嘶…羽妖？”万年老二也觉得这种场合挺适合，只不过有些琢磨不定，“好像是奇美拉吧，它们都让我吓得屁滚尿流，我快记不清第一次面对的是什么，可能同时出现的吧…你呢？”
“双头犬。”魏清扬补充道，“我当时就出门撒泡尿，你猜怎么着？尿到狗脑袋上了，离地五米的臭水沟，蹦出一条半人高的双头犬，艹，哈哈哈！”
“双头犬？那得是多久的事儿啊，库洛尔区域？你进团挺早啊？怎么感觉也没多大？”
万年老二颇为诧异，这事新鲜，要知道秀资历一向是探进团的传统，不然这一届新老兵也不会刻意分这么清楚，除了情况特殊以外，大半都是出于他们好折腾的心思
“我那会啊，十四。”
“十四岁？！入团硬性规定不是至少年满十六…”
“那会哪有什么探进团”魏清扬打断他的话，翻白眼道“一群想去荒区挣口饭吃的泥腿子而已，真拿这破团当正规军了？”
“那，余团长呢？”插入对话的李派恒很好奇，“余团长一开始怎么加入你们这帮泥腿子的？都是外城的混不吝，怎么余团长有个元老当养母，还留在荒原喝风？”
“……”
意外的，这个提问没有被忽略掉，因为另一个人也很好奇，一个万年老二，不是新人的新人，直股股的一块好奇起来了
“他啊…”魏清扬倒也不恼，搜索了下脑子里颇为陈旧的记忆，还是模糊，“咋一提…还真有点迷糊，嗐，你懂的…总会有个把贵冑自愿下调到穷乡僻壤”
随即，释怀道
“不过他比较操蛋，从泥腿子到贵公子…再到泥腿子头子…他纯属犯贱，比不了，所以他就是团长了。”
魏清扬摊手，然后截当打断了俩大眼瞪小眼的状态，把话题丢给李派恒
“小子，你呢？上个探索季加入的吧…见过斗王五部发起的兽潮吗？当时有没有吓尿啊？”
“五部兽潮？”李派恒笑得像个阳光灿烂的邻家男孩“我都从斗王手底下活下来了…我还能怕斗王的下属？”
他的语气平稳到不值得炫耀
比起前面与洛李亚斯“打招呼”的热切，这会显得淡然
连他自己也觉得，他是个重视友谊的人。
毕竟…他可是仅仅靠致命伤就认出了曾经同期的洛李亚斯…如果他在天有灵的话，一定有被感动到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