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秉望着神色呆滞的繁，继续补充道：“其实基地的执法队一直在努力限制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冲突，他们大多都是军方的人，接受了上级的命令，如果没有他们的制约，像你之前那样被人发现了身份，当时的情况也许早就失控了，一群失去了理智的人聚集起来，可是十分可怕的。”
繁回想起那些人看他时的眼神，沉默着点了点头。
苏秉说的对，虽然繁不愿承认，但这却是事实，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那些敌视能力者的人。
“我们……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繁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苏秉愣了一下，眼中有些挣扎。
毕方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这个问题的选择权并不在我们，如果有可能和谐相处，没有人愿意相互敌对，你知道为什么大部分的能力者都会住在这里吗？不是因为这里的条件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容不下我们！我们是被赶到这里的！”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你们容不下我，那我自然也不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不主动找麻烦已经算是好的了，至于要我提供帮助？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苏秉，你为什么不像毕方姐那样住在实验基地里？”从实验基地离开后，一边向家的方向走，繁一边对苏秉问。
就在刚刚，繁从名义上，已经成为了第二巡查小队的一员，并且在毕方的带领下，填写完了资料，但具体的流程还需要等第二天的通知，据说会进行一些类似体质检测的测试，但对结果的影响不大。
繁已经不能继续在原来的地方工作了，能力者的身份暴露后，想要再找其它的工作也不太可能，所以加入由能力者组成的巡查小队，几乎成为了必然。
不过繁并没有如同毕方一样，选择搬去实验基地居住，而是继续住在原来的地方，原因当然是因为小海棠，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连繁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走了，在繁的内心深处，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已经是他的家，能称之为家的原因，是因为那里已经有他所在乎的人。
“我啊？”苏秉挠了挠头道：“因为我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啊！所以也不用把自己藏在实验基地里，更何况要是没有我的话，谁来照顾小林儿啊？”
“你是说小海棠？”繁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你不是应该对普通人没有好感的吗？那对于小海棠你为什么那么在乎？”
“那是毕方老大说的，我可没那么说啊！”苏秉连忙摇头解释：“说实话，我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普通人，但要说我心里一点儿芥蒂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可我一直相信，即使是普通人当中也分好人和坏人，也有值得我用心对待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我们当成怪物，比如小林儿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这点你是知道的，她可是救了你不止一命！”
说到这儿，苏秉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说道：“但对于其他人，我虽然不喜欢他们，可要是让我把他们完全当成敌人，我又做不到。我一直都认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把他们当成了敌人看待，那我就等于彻底否定了自己是一名人类……”
听着苏秉的话，繁也不禁再度陷入沉默。其实在繁的心里，远要比苏秉来得更加纠结，他坚信自己是一名人类，可既然都是人类，就不应该区分什么普通人或是改造人。繁对当初那些把他叫做怪物的人当然是有怨的，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改造人都是人类，不应该彼此站在对方的对立面！可要是让他当做之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彻底不计前嫌，他又忘记不了那些人施加在他心上的痛苦。
这是他之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思想，使他脑海中对于事物的看法渐渐发生转变。
繁似乎有些理解当初在地下超市的时候，束在面对那个垂死之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挣扎了。
如今，他面对普通人和能力者的矛盾，不知不觉之间，竟也做不到像当初那般义无反顾地去做出那看似最正确的选择，甚至开始质疑自己，更是怀疑究竟哪个选择才是真正正确的？
当初唯一出现在眼前的路，如今突然出现了岔路口。
繁的内心迷茫了。
与苏秉分别之后，繁独自一人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
然而就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繁却发现家中的门不知什么原因被打开了，院子中种植蔬菜的地面被人用锄头刨了开来，原本放置在院子中的设施都被人用力推倒了，就连院子的围墙都被人毁坏的破烂不堪，入目一片狼藉。
繁慌忙跑进屋内，愣愣地呆立在原地。屋内的景象要比外面更加凄惨，几乎所有能看见的家具都被毁坏了，折了四只脚的桌椅，推倒在地上的橱柜，床上被人堆满了沙土，自己的床铺更是受到了重点照顾，竟堆起了一个高高的土堆，就连被褥都被人“体贴”地扔到了地上，显示出了对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
繁注意到原本放在炉灶旁的食物此时已经消失了，应该是被人当成自己的东西“顺手”拿走了，如今的整间屋子就像是垃圾场，完全看不出能够住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繁还没来得及从这场灾难中回过神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硬物撞击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密集，渐渐变成了雨点一般的声响。繁突然感到后脑一痛，一块石头被人从门外抛了进来，精准的砸中了他的脑袋。
繁缓缓地转过身来，同样缓慢地抬起眼朝着外面看去，而在这时却又有一块石子砸在了他的额头上，当即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子。
但繁却并没有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疼痛，他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门外出现的人群，他们大部分都是周围的邻居，此时他们正聚集在院子围墙的外面，几乎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石块向着屋内丢来！小一点的孩子就在身旁大人的指导下，捡着周围的地面上能够丢得动的石子，不停地重复着和大人一样的动作，之前砸在他脑门上的石子应该就是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甚至比他更小的孩子们之一丢中的。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繁的身上已经又被打中了不下十次，屋内的地面上也已经铺满了各种大小的石块，有的地方甚至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繁并没有用盾去挡，石头砸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块块淤青，但伤势给他带来的疼痛，却早已被内心升起的寒冷所掩盖，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些疯狂的人们。
他们正在不断地呐喊着，隔空向着他挥出拳头，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拳头中的力道。
“怪物！滚出去！”
“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离开这里！”
“滚出我们的村子！”
……
繁想要出声反驳，可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人群的声浪里，繁大声呼喊：“我们不是怪物！我们只是人类！”
可没人听他的，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怒骂着，仿佛他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
繁渐渐放弃了，这些人已经彻底疯了，他仿佛在人群的咆哮声，和不断地声讨中坠入了黑暗的无底深渊……
绝望……
这是繁第一次为人类感到绝望。
这些可怜又可悲的人啊，他们都已经被末日吓破了胆子，变成了一具具被恐惧支配着的提线木偶，灾难把他们都折磨疯了……
在毕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仅仅在几个小时后，当时那个坐在她对面的人，就会亲身验证了她话语的真实性。
繁已经听不清那些人在喊着什么了，只是看到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群情激奋地在不断挥拳怒骂。
直到执法队察觉到了这边的暴动，才匆匆地赶来，保护着繁离开了人群的围攻。
他又听到了人群的怒吼：
“不公平！凭什么明明是怪物，却拥有比我们还多的食物！”
“那些怪物总有一天会对变得和外面的虚兽一样！现在他们只不过是在隐藏自己！”
“我们要求把这些危险的怪物赶出聚集地！我们要求政府对人民的生命安全负责！”
“不！直接杀了他！把他赶出聚集地简直是放虎归山！到时候他一定会回来报复我们的！”
“没错！怪物不能留着！杀了他！”
执法队到后来甚至已经压制不住汹涌的人群，开始向天空鸣枪示警，这才将群众激愤的情绪平息下来。
繁就这样被送回了实验基地，一路上无论周围的人问什么，都仿佛听不到似的不作回答，让人不禁认为他的耳朵是不是被打聋了，要不是他还偶尔眨眨眼睛，都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