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种个体之间的生存斗争往往是最激烈的,因为它们生活在同一个地区,食用相同的食物,遭受相同的威胁。同一物种内不同变种之间的斗争也很激烈,而且短期内就会如此。
——达尔文《物种起源》
【夜,再次变得寂静,似乎一切都如常。夏日的夜晚中,路灯灯罩上死磕撞头的蛾子一地挺尸,没人在空气里呼扇翅膀了,只有黑汪汪的潭水守在原地。波光微凌。地库里,潮湿阴凉的冷气像是巨大冰块哈出来的气,源源不断得把悲伤输送给地下室住户。北漂搬家,可能总有少部分人不那么幸运,能够搬进厅亮床软需要向上攀登的居室。在夜晚被赶出潮湿阴冷的小窝,地下室住户们弥漫着哀鸿遍野的凄凉。
地下室住户:走吧,明天肯定是要搬了。
【地下室的大裤衩们犹如退潮一般默默缩回刚才那个豁口,地表上还零星散落着几个被提烂的尼龙袋子,地下室的租户们已经默认了现实。过道里,日光灯下是满目疮痍,常年未动的“大家具”一经折腾处处飘溢着木板发朽的酸味。
韩小果(有点怀念):我刚来的时候也想象不到,这里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人的。
安家园:我给你打灯,你再拍点?
【安家园亮着手机上闪光灯,希望韩小果能想着点挣钱消消气。
韩小果(鼻子发酸,骂了句脏话):拍个屁,没电了都。
韩小果OS:没想到还真住出了感情。
【很多户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过道里堆得到处是不要的塑料饭盒、没洗的袜子、断掉的塑料衣架。安家园伸头向没人在的屋内瞅瞅,常年油烟在地砖上烙印了高低床的模样,隔板上贴的果粒橙、酸酸乳,各种温馨的墙纸已经不再需要温暖人心了,一间一间的往里找,到底哪一间是韩小果住的啊?
“你们是干嘛的!我们这是私人地方,不接受采访!”一个身份不详的人站在地表对着下面的豁口嚷了一句。
安家园(挺身而出):听了通知,今晚上来搬家的。
“赶紧搬!”,“天窗”上面不知道又是谁吼的。
[韩小果大概了解了对方的身份立场,又恢复了战斗力。
韩小果:喂,上面的,我放过道上的东西,给我甩哪了!
【对方并没有回答,韩小果跑上地面,她向四周伸伸鼻子,嗅出酸臭霉腐味的高浓方位,飞鼠一般得蹿出去了。小区西门边上,几个穿大裤衩黑背心的人在大嗓门谈生意,黑暗中显得格外清脆嘹亮。右边小臂上纹着一个楷体“马”的,正在眉飞色舞得拍马屁。
纹马的:他们能带走多少,就算是买了什么家伙事也抗不走啊,是吧龙哥。
【纹了条小虫还是小龙的想要快点结账,看样子他是管事的。
龙哥:吖,老头,你今天可算是发了,你开个总价,铁的一斤多少,木头的多少,打包都让你收了得了。
【这怪味,酸的,还有苍蝇,纹了五个圈的很不乐意久留。
纹五个圈的:你多大的车啊,天亮了卡车就不让进市区了!天亮前你都得清走啊!这么多你吃得下吗,我们可没功夫跟你耗着啊。
【韩小果耳尖,顺着风声就找着了声源所在地。
韩小果:我们还没说不要呢,你凭什么拿来卖!
【收废品的护住电驴子上的“宝贝”不让动。
收废品的:有啥可要的,这都是些破烂。
【韩小果抓住电驴子栏杆,跌跌爬爬地爬进“宝贝”堆,翻出自己的箱子。从高处对车下的人宣布主权。
韩小果:我身份证、证件都在里面!怎么是破烂了!
【韩小果捡了几个荧光棒来回扭折几下,卡在游泳镜上,蹲着身子在“宝贝堆”里认真扒拉,找着好用没坏的家伙事就往外搬。安家园在下面接着,一趟一趟堆回到楼道门边。能用得上的,能找回的,大家自动就分批吸收了。
收废品的(跃上“战车”):这个你不能拿!
韩小果:怎么不能拿!上面印着我名字,就是我的!
【韩小果指着宣传单上的电话号码,给对方看。
收废品的:是你吗你就抢?
收废品的不傻,他凑着韩小果脑袋上的照明努力查明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韩小果:班长,你打这个号码!
【韩小果抽了一张发皱变脏的“候鸟老人海景房”广告纸给安家园。安家园这边打过去,韩小果的脑袋就亮了,照亮四方。
见真是韩小果的,收废品的不再阻挠,悻悻得跳下车。
收废品的:为了几张纸,犯得着这么狠吗……
【见收废品的也不看着了,韩小果越捡越多,晾衣架、小锯子、鞋架、彩陶的小花盆、花色各样的不锈钢碗碟、马克杯、遮阳伞。安置好镜子的藏身处,安家园不知从哪捡了几个大尼龙袋,也跟着爬上电驴子捡拾“个人财产”。
收废品的:歇歇,先歇歇。
【见两人这么坚决地要挽回“个人财物”,收废品的也不敢阻拦,他开始续耳朵沟别着的半截烟,坐在花坛边一尊晒太阳用的瘸腿绿绒布沙发上抽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几个大裤衩也懒得细管,很快就出了小区。
纹五个圈的(就想着开鲜):龙哥,早上吃点啥?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广东早茶店,要不去尝尝鲜?
龙哥:你请客啊?
纹五个圈的:这不是,这下面收罗上来几卡车废品,还不够哥几个吃一顿早点吗。
【纹圆圈的点着手上的零钱,想着能分几成。
龙哥:要吃你们吃去。
【被称呼为龙哥的一把抓过纹圆圈的整理好前后大小顺序的零钱,塞进了自己的钱包。纹马的,不仅有马踏飞燕的脚力,而且腿勤嘴甜。
纹马的:龙哥,我跑得快,你想吃点什么我先去点着。
龙哥:豆腐脑榨菜花生米多放点,油条夹烧饼要甜面酱。
纹马的: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