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构造上，同属的物种是相似的，而且在习性和体质上也相似，所以它们之间的生存斗争非常激烈。……我们常常听说，在气候的影响下，一种鼠会取代另一种鼠。当亚洲小蟑螂进入俄罗斯之后，迅速占领了同属大蟑螂的地盘；当欧洲引进蜜蜂之后，当地原有的无刺小峰很快就灭绝了；一种野荠菜能够取代另一种荠菜等。
——达尔文《物种起源》
【车开上高速，空寂无人，韩小果看着两旁成栋联排的多层住宅楼，渐渐恍惚觉着自己已经和这里面住的人已经平起平坐了。
暖热干燥的风冲开了脸上的毛孔，韩小果用湿纸巾把额头上的人油擦了又擦，哼起了更为悲伤的《外面的世界》。
韩小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司机：“你还会唱齐秦的歌？这他唱这歌你还没出生吧？
韩小果：拜托，我唱得是莫文蔚版本的好吗。经典歌曲还设试听门槛啊，把人分层得太仔细了。
【韩小果顺势收住发酸的鼻子，把全开的窗子摇起一半。等待鼻子通了一边，韩小果主动打破尴尬。
韩小果：吖，你怎么在这转啊，周末晚上不是工体、‘798’那片生意好吗？
司机：我们挣钱哪那么好挣啊，就算抢着客人又怎么样。夜班最怕碰见喝多的，吐一个我一晚上就白忙活了，租金都折里面了，还是保险点好。
韩小果：那你还开啥啊？
司机：不干这个我能干什么呢，年纪也大了，车份子钱那么高，那些该死的网约车还跟我们抢饭吃。
【说到竞争对手，司机的酒气喷得更盛了。韩小果从左边换到右边，没有凉席又舍不得让司机开空调费油，只能勤快点给自己换席榻
韩小果：哎呦，公平只会迟到，不会永远不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你不能受点挫折就改变信仰啊。传统打车行业也需要空降兵刺激刺激，提高一下服务质量了。
司机：可他就不缺钱啊，你说你开宝马的，你需要带客挣钱吗。抢生意我们都不敢挨你边儿，划一下，当场我就得跪！
韩小果：真正想吃这饭碗的，就得按规矩来。不符合运营安全标准的，该纠正纠正，该查处查处，不能一上来就不在一个起跑线啊，这不公平。
司机（鄙视得抽了一下肩膀）：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啊。我看看情况怎么样，要是再挣不到钱，我也不开这车了。
韩小果：你这么靠谱，以后去车站去机场跑长途的我都找你，只要你还没退休。
【天色已成了心肝色的赤红，风也从寒凉变得温和，韩小果对着副驾驶面台上放的许可证又拍了一张。
司机：哈哈哈，够耿直。
【司机有点寒颤，韩小果这么一拍，上车前受的那点小委屈又回潮了。
韩小果：耿直？我这叫嘴欠，但不是在针对你啊。这是我基本属性。
【韩小果拍拍司机的肩膀，含蓄得表示了和解的歉意。
韩小果：我这大包小包的，衣服也有股酸味，您愿意带上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和善地跟韩小果攀谈了起来。
司机：我们跑车也不容易，今晚上生意再不好我就准备回家睡觉了，空车瞎跑没意思，能挣点挣点你说是不。
韩小果：就是，咱不打无把握之仗。
【韩小果不是不识趣的人，该逗的逗，该捧的捧。
司机（也是天生八卦体质）：对人别太苛刻，小伙子长得挺帅的。
韩小果：外表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可不是拿来交换信任的，华丽铺张的驴屎蛋子内涵也光溜，谁信谁智商欠费。
司机：吖，榆木疙瘩，这边怎么走？
韩小果：从前面那个大牌子边上，过了蓝色那牌子，对，路灯那里停就行了。
【韩小果把扫进嘴里的发梢呸出去，继续把下巴枕着胳膊，垫在车框上吹风。
韩小果：哎呀，没办法啊师傅，天下无完人，要求颜值与智商都A+，那就太苛求造物主了。
【韩小果拍拍司机座的靠背，表示愿意接受嘴欠单身狗的事实。
司机：天还早我往里开开吧，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韩小果（伸头望望车灯打亮的地面）：我去，这路也太烂了吧。
司机：都是大卡车超载给压得呗。
韩小果：门口就这么烂，里面还不知道烂成啥样呢，凹凸不平到时候再把你水箱给磕了，那我就坑爹了。
司机：那你注意安全，刚才就不应该吵架，至少等他把你送到了再吵啊。
【司机开了车灯，一边打票一边忍不住碎碎念。
司机：把你男朋友电话打着，有什么随时报警。
韩小果（打岔）：人社部延迟退休，可没逼着你带伤上火线，到退休年龄了还自虐返聘，身心煎熬，你怎么想的？
【司机低头找钱，果然忘了情感调解的任务。
司机：等给儿子买上婚房，我就彻底退休啦。
韩小果：满十八岁就完全行为能力人了，你还硬往人嘴里塞奶嘴，是你不知羞还是他不要脸啊？喂，什么时候撂挑子斩草除根一把？
司机：说啥呢你？一共三百八十九。
韩小果（又凑到司机脑袋后）：吖，你抽烟吗？
司机：中南海。
【司机十分上道，在前盖柜里面翻火机，从半盒里面抖了一根出来，准备请韩小果。
韩小果：你都马应龙（治痔疮的药膏）了，就别作死了,拿来吧。
【韩小果指指柜子里成条的中南海包装。司机愣了愣，心里在算这笔生意亏了多少。
韩小果：我认识一老中医，专治这个，恢复快，不复发，当然你这要是外痔就更容易下手了，打个死结，自动脱落，恢复得还快。你要想早点手术，就得早点把烟戒了。
【听出韩小果是要给他介绍偏方，司机爽快得把半包点五中南海拍到韩小果手上。
韩小果：我要整条没开的。
司机：成，什么时候能看？
韩小果：你得戒烟戒酒戒刺激先了啊，一个月后我跟你联系。
司机：那我要一个月不能抽烟喝酒啊？
韩小果：哪会只是一个月呢？后面康复期你就能抽烟喝酒了？这半包就是你最后的晚餐，要不然你就带着成人纸尿布呗，你要怕拉得胆战心惊就少吃点，每天少吃点这样不就少拉点了吗？
司机：这哪能一时半会就戒掉呢，那还有啥意思。
韩小果：你有意思没意思，拉个屎还得担惊受怕没个痛快，你还不如早点投胎当婴儿呢，想吃就吃，想拉就拉，这才是人生根本。钱可以慢慢挣，命可就那么长，钝刀切肉垂死挣扎得活，你有意思没意思。
司机：成，我戒！
【司机下车把六个大包一字排在韩小果面前，又把整条未拆封的香烟放在提箱上。韩小果早就准备好了零钱，右手走左边撕开的口子送钱。
司机：得，数正好，走了啊！
韩小果：回去慢点开别睡着啦，没人陪你唠嗑你窗子开大点！
【韩小果守着家当，在昌北批发市场的牌坊门下，大力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