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还未开化时期，已经开始精心选择动物输入，而且严禁输出。法令规定，当马类的体格大小无法到达某个尺度时，需要消灭，这类似于园艺家去掉不符合标准的植物。……尽管这些事实无法说明古代已经出现真正的人工选择，但表明他们注重家畜的繁殖；即使现代的野蛮人也是一样。既然优劣品质的遗传这么明显，如果仅仅重视饲养而不重视选择，那将是一种奇怪的现象。”
——达尔文《物种起源》
【红灯罩子玻璃窗，如果贴了磨砂贴纸，只留脑袋顶上和脚踝地下的空间，可能内里会别有洞天。但这里白天打出的暧昧暖红光线，只是为了把烤鸭酱鸭烧鸡炸鸡打得更有食欲，并无二心。
安家园：烤鸭怎么卖啊？
【安家园仗着个子高，从拥满摊铺的老人身后伸了一个脑袋到剖鸭的老板娘脸前。
老板娘：整只二十五，半只十五块。
安家园：那我要整只。
老板娘：等会到你了，你再跟我说，你现在说我也记不住。
【老板娘没抬头，专心在红案上。
安家园：果果，那你在这排着，我去前面买倆山东煎饼。
韩小果：甜的辣的。
安家园（心领神会）：甜酱辣酱都要是吧。
【韩小果点点头，专注于欣赏老板娘娴熟的刀功。
安家园：薄脆还是油条？
韩小果：一。
安家园：在这等我，到你的时候跟老板说要肥一点的。
韩小果比了个“OK”。
【一把油光锃亮的厚背薄刃剁骨刀砧板上龙飞凤舞得给鸭子开膛破肚，先给屁股去势，用刀尾撇到空盘里，再去头，横剖肚子，翻盖儿，去翅，剁腿，咔咔在主躯上几道一划，一只鸭分解完毕。从案台下抽上来一叠塑料泡沫碗，分一个出来，头放底，身坐中，最好啃出滋味的翅膀大腿放在最上面，扔进去一小袋面酱，几撮白葱丝，装袋，递给主顾。
韩小果OS：越俎代庖，庖丁解牛，牛鬼蛇神，神游物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头咬尾成语接龙，再配上一首适合轻轻在心里唱的小曲，韩小果闭着嘴也觉得惬意了。
【一个黑西服套装女人两脚做浆，划着电瓶车，直接开到铺位前才刹车，车头轮胎正正擦着招牌上盖了个泥巴章。
套装女：鸭屁股给我准备好了吗？
老板娘：就五十来个。
套装女：够了，我先拿这么多，这会儿生意不错啊。
【套装女人两脚做支架，撑着整台电瓶车，递过去五十块。
老板娘：还行。
【老板娘对于每天的收支规律是心中有底的，这个套裙也是老主顾，每周都要来买她家的鸭屁股，态度不能不好。
“喂，排队啊！”，被“小船”推到一边的几个老人小声抗议。
套装女：我拿一下就走。
【套装女人应付性的摆头向提出质疑声音的那一侧偏了一下，脑袋就又盯到了红案上。
韩小果：吃那么多鸭臊也不嫌嘴臭啊。
【对方并不理会韩小果若有若无的自言自语，韩小果呲了她一眼，对着手机点评起来。
韩小果：屁股扁平，在裙子下坍塌四方了，吃再多鸭屁股你也翘不起来。
“吖，排队啊！”，又一个看不过去的老头嚷了一句。
套装女：你排你的。
【套装女这回连头都懒得歪一下了。
套装女：吖，给我也来一只吧，以后就难得买到了。面饼也来一份。
韩小果：我们都在排队，凭什么你不排队啊！
套装女：哎，老板，快点给我拿一只，我们拎回去自己切好了。
【套装女看了眼韩小果，一看就是个鸭舌头，聒噪。读取了对方眼神里的戏谑，韩小果飙了，嗓子开了，调门也高了。
韩小果：哎还有没有先来后到了，整只拿就不用排队啊，你掏钱买东西就是要排队！
套装女（还在催促）：吖，快给我拿一只啊！
【看女老板站在原地不动，韩小果摇晃摇晃下巴，深呼吸了几口，跟赶牛蝇的牛尾巴似的，敏捷伸手从电动车头侧面超过去，挤到套装女脸前面。脸对脸，还怕你听不见我这蚊子叫？
韩小果：莫名其妙，大家都不排，你插个队我插个队，那不全乱掉了。你看这都是老人年轻人好欺负是不是，开个节能环保插电车把你猛得，不排队干脆用抢的好了，我抢了分给排队的人，一个都不给你！真是的，比谁飙谁先占有食物啊！要不要比抢，你有车，我没车，无钱一身轻，谁抢得过谁！
【女老板见机行事，已经不吭不响得装袋好一只分割完毕的烤鸭。
女老板：这个鸭子谁的啊！
韩小果：按顺序来，刚才排到谁了！
【韩小果扒开套装女的电动车头。
韩小果：卡着人腰了，你看都不看吗，碰伤老人家你要不要养她一辈子。就知道抢，那么急，你赶着投胎啊！
安家园：果果，你别说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一会没看住，又想闹事了，安家园顿觉头痛。套装女看看安家园，只看得到胸口两大块，怪不得觉得摊铺外有一片阴影，原来不是打得伞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套装女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套装女：哦，没事没事。我是听说这里要改造了，所以早上上班前我说我一定要过来一趟，你们先，你们先。
老板娘（挽留）：周末加班啊，辛苦哦，等会面饼我多送你一袋。
套装女：哦，没事，没事。我过会再来。
【见套装女知难而退，划船逃走，韩小果像打了胜仗一般雄赳赳。
韩小果：切，我们才不会插队呢，我们就是要按排得队来，凭什么就你熟你先啊。
【韩小果赢了还得发表几句凯旋感言。
PS：没下过基层，体验过百姓生活的码字工就是这么烂矫情。暂且谅解哈！
安家园：是要拆了吗？那早市怎么办，以后这里没早市了？
【老板娘言语中既有惋惜又是对韩小果的不满。
老板娘：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一片要升级改造，都是老主顾，买个心意，这生意做的辛苦，我卖完今天就不做这行了。
韩小果（还不识趣）：老板，我这只你卖不卖，不卖你可以说的啊。
【老板娘没说话，低头下刀，手上的活一点没停。收了钱，把鸭子递给安家园。顺着菜场往里走，走到正门口，墙上确实已经贴好了彩打的大幅规划图。拆迁期限贴了，新摊位出租的联系电话也贴了。市场管理员这个摊看一看，那个摊问问。
市场管理员：嘿，最后一天啦。
摊户：是啊，最后一天。
市场管理员：这干不了，还有别的地儿啊，哪不是吃饭啊。
摊户：都是老主顾，走了就看不到了。
市场管理员：搬了，给我个地址，有空咱哥俩喝一杯。
摊户：吖，吖，安顿好我给你电话。
【韩小果嘴里的口香糖已经粉咂咂，把舌苔上的刮干净到嘴边，集中吐进垃圾桶。偷摸眼瞅着安家园是不是真生气了，他手里拿的山东大煎饼那香味勾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安家园受了刺激，人一少就对着韩小果开火。
安家园：你刚才干嘛那样，搞得老板多没面子。
韩小果：班长，她有得是招呢，收了屁股的钱，卖了两遍，坑商一个。你心疼她不如心疼下自己的钱包，有钱人！
安家园：我们又不着急，人家上班抽空跑出来，你干嘛非要跟她抢呢？
韩小果：班长你这么怜香惜玉怎么就对我凶啊！爱吃鸭屁股的抢，她就先给鸭屁股斩鸭，我这种正义一方的抢，她就被迫从墙上下来，重新遵守规矩，这就是骑墙派！既然制订了秩序，也行成社会共识了，为什么不遵守！破坏老规矩，又不敢玩新规矩，你是要怎样？
安家园：你这不是让人生意难做吗！
韩小果：干嘛，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干嘛怕她生意不好。冷冻鸭肉两三块一斤进的货，谁知道鸭子冻了多长时间。非得吃出人命，她这生意才会黄，你还担心她，她都不怕搞出人命你怕什么！
安家园：那你也不用这样啊，说话那么难听，人插个队就叫人投胎。
韩小果：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只不过我说出来了而已。你在这买菜买得热火朝天的，你不想想几点他们就开始闹腾了，这地上脏的臭的，走那个巷子进来的时候到处是泔水油花味，你光想着你买东西了，前后住的，你看哪家敢不装防盗网？装了防盗玻璃窗不开是为什么？在家捂着，也不想泔水味上来，这夏天这么住着，你心里舒服吗？
安家园（甘拜下风）：这也能洗白？果果，你这嘴巴实在是太厉害了……
韩小果：哪啊，到我们老板差远了。我们老板就像九品芝麻官里的包龙星，死的能说成活的，弯的能说成直的。要把他带到对着江河湖海说，鱼虾螃蟹什么海产品都能崩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