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厕外，一棵有年头的槐树，歪着脖子巡视人间。树下只占着一位卖纸巾包的老太太是富足的，但放了张带翘脚抽屉的竹木摇椅，阴凉就不够使了。翠绿的树叶尖投射在折凳上，排排整齐的纸巾包外皮虽然已经褪色不少，但闪闪发光的外皮仍旧印着锋利的棱角。一边摇，一边咂着三块钱一包的大前门。那焦油量，估计过滤嘴只是摆设。摇椅的靠背左边夹着懒人手机托，右边夹着小电扇，自然风日光浴里刷剧，好不惬意。对于进去交个水费没得赚头的男顾客，老太太眼皮子根本不带昂一下的。
原喜来：搁树下蹲着！
朱三峰：是！警官！
【朱三峰立正敬礼，在树荫好蹲好。原喜来独自进来男厕所，确定每个隔断里面都没人，才走到跟青龙并齐的洗手台前。
原喜来开始了和青龙的第一局对盘。
原喜来：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讹人房租喂不饱你们了是吧。
青龙：原警官，你说啥呢。
原喜来：地下室放毒气弹你们可以啊，武装力量很强大嘛。
青龙：哪敢啊，我们不伤人不伤身，最多伤伤心，哪里敢装备毒气弹啊。
原喜来：那你们也不能大晚上赶人走啊，知道我们接多少投诉噪音的电话吗！
青龙：是，原警官，下次一定注意。
原喜来：就是，互相理解嘛。
青龙：是是是，都不容易。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房租是市场推高的，我们也是顺势而为。
原喜来：收回去准备怎么着？
青龙：停车吧。
原喜来：确实，还是拿来当停车位租着划算。
青龙：业主舍不得租，总得有社会力量来帮助嘛。
原喜来：那这回怎么伤人了呢？
青龙：哟，原警官，您让我说多少次我也不是那种伤人的人啊。我才是受害者啊，他扭一下我胳膊就折了，我估计我也好不了。
原喜来：自己看吧。
【原喜来甩了一份验伤单复印件给青龙，青龙看了后大失所望。
青龙：这什么情况！
【青龙失望得长大嘴巴，哭天抢地的干嚎。
青龙：都把我整昏迷了吖！怎么可能没事！原警官，这检查报告弄错了吧。
原喜来：不信你换家你信任的再做做？
青龙：哎呦，您这有鉴定的，我何必多花一份钱呢
原喜来：你说你没打，哪个能证明你清白？
【青龙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
青龙：不就是没证据证明我有罪吗！所以我肯定没罪啊！
原喜来：暂时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
【青龙得意忘形，被原喜来这么耿直堵上一句。话不知该怎么接了。
原喜来（笑着问道）：你跟502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买卖不在就撕破脸啦？
青龙：原警官，您可别为他伸张正义啊，这个小二子不是个好鸟，害死他妈不够，还来害我们。你们查查，他肯定有问题。
原喜来（嘲笑脸）：说说吧，黑吃黑还有欺负到你们头上的？
青龙：原警官，您说我讹人，我们才是弱势群体啊。
原喜来：连我都让你们三分，还有人敢欺负你？
青龙：真的，您别看我们人多，我们就赚个中介费，租客要是绕过我们直接找房的不少，本来就挣得少，我们北漂容易吗。
原喜来：这我管不了，这是市场经济的锅。
青龙：是，我知道您不管经济纠纷。那我先跟您报了预案，小二子正讹我们呢，他要搞出点什么幺蛾子，算我先跟您报了警的。
原喜来：他咋的你了。
青龙：他仗着是本地人，他生讹我们啊！
原喜来：说吧，具体点。
【真有案子要办，原喜来随手从胸兜抹出记事本。
青龙：502的房主比我们横，比我们流氓多了。
原喜来：你把人姑娘脸都打破相了，你不流氓？
青龙：您看您，又给我扣罪名。
青龙：判刑了吗，我说算吗，没证据而已。
【原喜来没诈出来，脸也不红，敌人就是要反复试探的。
青龙：嘿嘿，就是，那我接着说小二子哈。他那房子放我们这卖，隔壁老头捅了篓子说是凶宅，那谁还敢买啊。小二子就觉得是佣金没谈妥我们报复他呢。叫我们把他房子买下来，您说这是不是讹诈。
原喜来：你给钱了吗。
青龙：疯了我，给他钱？为这破房子！
【也就是这公厕的卫生足够好，不然青龙早这么大嗓门还上下撺掇，早该进医院洗肺了。
原喜来：那你错了，位置很重要。
青龙：这破烂房子要不是地界好，哪轮得上七万一平？我又没孩子上学上班的！
原喜来：你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以为什么都自然来的，能站得住位置就是赢了大半。
青龙：那也得看看脸啊，您说是不是。这房子都快七十了吧，房产税该轮上了让我们接盘，疯啦，当我们也煞笔韭菜呢！
原喜来：你嘴干净点！
青龙：这不是说的委屈了吗。
【青龙假意给自己两嘴巴。
原喜来：有事说事！
青龙：算我用词不当，可我们干得是明白生意。租不出去是你房子问题，不租你也可以解约交钱我们两清。你给上学户买去用用还行，暖气不热，厕所漏水我住的都比这好，我都不会要这房子的，因为我不是煞笔啊。
原喜来：你跟韩小果怎么认识的？
青龙：原警官，您这是套我的话呢。
原喜来：你在现场啊，不问你问谁。
青龙：不是讯问我吧。
原喜来：哟，龙哥你怕啥？又没人证瞧见是你打的人姑娘，我例行询问你很正常。
青龙：那我就老实跟您交代。
原喜来：说吧，你们是怎么回事冤家路窄碰上的。
青龙：就怪我这人。
【青龙，唰一下，又给自己一小嘴巴子。
原喜来：别扇了，胳膊都断了一条，那条留着解裤子吧。
【原喜来说完收好记事本，进了隔断。青龙却未察觉，仍在胡诌。
青龙：我就今天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看她在我们店门口大呼小叫，我去制止一下，我哪知道她是哪个青山病院放出来的啊。
【原喜来把手在水龙头下的红外线晃晃，准备洗手。猛一抬头，镜子中青龙提溜提溜转着毛豆眼儿琢磨着他的表情。这小龅牙，真像只地下室里的老鼠。
原喜来：怎么没水啊。
青龙：原警官，哪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吧，我好好请你一顿。
原喜来：改天再说吧。
青龙：好，那我先走一步。
【青龙伸手要往台面上放东西。
原喜来（着急）：知道公厕都怎么清理洗水台么就瞎放？
青龙：那你让我放哪……
【原喜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未拆封的塑胶手套，递给龅牙，顺便低声嘱咐了一句。
原喜来：回去告诉张哥，这点事不叫事，我摆平。
青龙：当然，当然，一定带到。那个，我先走了。
原喜来：慢走，不送了啊。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我不复还。目送青龙搂着胳膊离去，原喜来手掌一翻，把塑胶手套包在里面，系上死疙瘩，坚决不肯不让自己受到一点大肠杆菌的污染。公厕外，青龙还没走到槐树的拥抱范围内就停住脚了。
青龙：哎？怎么在这等我呢！
【青龙的抗议没嚷完，已经让铁着黑脸的小葛拷上铐子推着过马路了。收了礼物，又瞧见青龙已经给带走了，原喜来心情不错。出了男厕所，就对着看厕所的老太太指手画脚起来。
原喜来：喂，这前面就是5A景区，怎么公厕都没水啊。
【老太太斜棱了原喜来半个眼球，呲牙教训原喜来。
老太太：巷子里修污水管道，都跑我们这来接水，我们这公厕受得了受不了！
【瞧老太太的大牙缝子，跟新刷了防锈漆的铁栅栏似的，黝黑锃亮。朱三峰是看了汗毛倒立的，调整脚尖努力使自己蹲结实了。
原喜来：你这太没有全局观了！这外国游客来了，怎么看我们啊！
老太太：牺牲自己奉献大家就想把我们的血抽干啊！要顾全大局你牺牲你自己啊！
原喜来：行行行，我不跟您老太太计较。那谁，你不是要上厕所吗，进去吧！
【原喜来摆摆手，示意朱三峰。朱三峰瞧了原喜来出丑，压着窃喜，低着头从地上站起来，一溜小跑进了男厕所。听见外面好像是有动静，韩小果站到门边“扣扣”、“扣扣”得敲门，外面又没声音了。韩小果站到桌子上，对着墙顶角的白色摄像头，大力挥舞手铐。
韩小果：嘿！有人在看吗！我想问一下取保候审有什么手续？
【电脑是锁死的，不能开。抽屉是锁死的，不能开。铁皮柜也是锁死的，不能开。门死锁死的，不能开。窗户是锁死的，不能开。韩小果闷得不行，抓起笔筒里的马克笔在大白墙上画画。挥毫泼墨，韩小果专注得只剩下呼吸，嘴皮子上的卫生纸条，被呼出的热气吹得张牙舞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