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喜来莫名其妙被拉进老头家，推进沙发里。弹簧绷子的老沙发，动一下就硌得吱吱直响。似乎布面之下全无条木支撑，原喜来挣扎着想从向地表深陷的坑里爬出来。老头又来把原喜来摁了一把，让他坐结实了。
老头：抽烟不？
原喜来：不抽，对空气不好。
老头：我也不抽。
【老头从靠近脚边的纸箱里摸出一个捏瘪的空烟盒，打开给原喜来看。原喜来探头多看一眼，呵，纸箱里各种牌子的空烟盒，捏瘪的，撕烂的，掉水里的，什么怪异姿态的都有，都是没人要的垃圾。昏暗的光线，是因为窗帘都被钉死在木头框上了。长期不通风的室内，气味是复杂厚重的。 加上老人嗅觉迟钝，记忆力减退，人肉味儿冲鼻是难免的。也还好原喜来平易近人，大不了就小点用量呼吸。
老头：喝茶？
【老头又从另外一个纸箱里翻出一个一次性杯子。
原喜来（摇摇头，客气得笑笑）：不喝。
原喜来OS：这知道生产来源了，谁还敢用啊。这老头记忆力肯定有问题，沙发的木头脚上烫了多少个烟锅的黑疤啊，还说不抽。
原喜来：大爷，今个咱小区门口有人打架您知道么？
老头：知道啊，楼下那帮捡菜的死老婆子讨论三圈了，都说活该被揍。
原喜来：您没去现场看看热闹？
老头：有啥好看的，又不是打死人了。
【见原喜来表情凝重，老头也有点慌神。
老头：不是真打死了吧？整点新闻上没见着啊，我这播新闻的台一天都开着，怎么会没看着呢。怎么就没看着直播呢，真是人老了，眼面儿前发生的事儿也没看着啊。
原喜来：大爷，您休息着，我先回啦。
【原喜来知道查不到什么线索，找着话茬准备撤了。
老头：这么快就走啊，你要有空查查五零一吧。上次他家儿子要卖我就不同意，对面住的不认识多不安全啊。说了几次他不听，你们就没什么招吗？
原喜来（又站住了脚）：大爷，您说他们家有什么问题么？
老头（神秘兮兮地）：五零一是传销吧。
原喜来：那您有什么证据说对方是传销吗？
老头：我又进不了门，哪能抓到证据啊，这得你们警察来搜集。
原喜来：那您都听见什么了，让您觉得对门是传销呢？
老头：白天就没人在家，我买菜遛弯回来就没碰见过人。我估计这就是个上课的点儿，白天得避着人，所以天黑了才窝一起开会。晚上十二点到早上三点，睡觉的点，先是有人唱歌，一个唱完了一个接着唱，唱停下来了里面就呼啦啦鼓掌，喊口号，上完课就走了，吓得我心脏都咚咚跳，我估摸着不是邪教就是搞传销的。
【老头说得很认真。原喜来终于听明白了老头为什么以为对门是传销，哭笑不得。
原喜来：那下次再被吵醒了您就直接报警，告他们扰民！
老头（连连摇头）：不行。我要是报警他家儿子更饶不过我了。别看这是你的辖区，这楼里的事你不一定摸得透。
原喜来：怎么说？
老头：他家老太死了没两天找了个保洁打扫一下就往外卖了，这房子你敢住吗？不嫌晦气？头七都没过完呢，买房的知道了，当场就炒翻天了，这话可不是我一个人说，好多人都这么说，他怎么就盯着我？那个跟我吵啊……
【老头常年也是一个人，唠唠叨叨让原喜来分不出他是跟他自己说，还是跟自己说。
老头：他家老太是死在家里的，惨啊。也没人管腰扭伤了，躺在家里嚎，嚎得嗓子都哑了。你去敲门，她嚎得更厉害，就是不给你开门，折磨人啊，最后自己拿裤带房梁上吊死的。外人不知道，我是亲眼看着人收了八百块钱帮老太剪的绳子。
【老头看看眼前，想想自己，这不就是自己的未来吗。从口袋里拿从硬黄的手帕，挑了一块还看得出原色的位置，擤了擤鼻涕。
老头：哼，生儿子管球啊，也不找个保姆看着点。老太太在家上厕所，腰扭了躺了三个月，都自己爬着下床啊，我给煮点稀饭送进去，这种儿子要着有什么用，就等着她早点死好拿到这套房子。你看看我家铁门上的坑，都是他家儿子砸的啊，后来装修砸墙什么砖头水泥都往我家门口堆，门都打不开了，骂我老不死，搅和了他生意不得好死。嘿嘿，我在家有香喷喷的大米粥喝，怎么会死，要死也是他早点死。
原喜来：你可以找我们啊。
老头：你开我玩笑呢？你们来一下又能怎么样，劝两句走了，门打开就走了，然后呢？再怎么办？她怎么办？老太太她那个畜生儿子会把我怎么办？我可是住在这，报警？我脑壳堵浆糊了？我不需要找那个麻烦。
原喜来：大爷，他没这个权利不让你出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可以报警，我给您出头！
老头：小原啊，他家儿子就不是什么善茬，老太太人活着都不回来，回来了也就是要钱。现在还不指着这套房子发财啊，我哪敢断了他的财路。先是一帮女孩子，中午一直笑到晚上，然后就出去上班。晚上我这好容易落个清静，又换了一批爱飙歌的，不是唱歌就是狂笑，我就奇了怪了，这世上哪那么多可乐的事啊，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庆贺吗。
原喜来：大爷，那您怎么还忍得住啊，白天吵晚上还闹魂儿，一个人住不怕么？
【老爷子一会清醒一会糊涂得神侃，原喜来干脆放下工作闲聊起来。
老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啊，老太生前打麻将还欠我八十块呢，她不敢来找我。哎呦，小原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怎么跟你说这些真是老糊涂了，封建迷信您就听一乐呵啊。吖，好不容易有个聊投缘的，我老头子也是人来疯，这嘴上没把门的你别见怪。
原喜来：吖吖，知道了。大爷，那我先走啦，您别出来送了。
原喜来（起身出门）OS：得，什么也没问出来，就当到社区送温暖了。
老头：没事，我送送你也是出来活动，这大热天的光辛苦咱们人民警察了。
原喜来：您出门记得拿钥匙啊，别把自个锁外面了。
老头：锁不了，我把钥匙插在门外面了，锁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