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加托的天气一直不好,密集的乌云和低气压让一股难以忍受的阴沉气氛在这个国家里传播开来,随着帝国和堪萨斯之间的战争陷入持续的胶着状态后,加托虽然如实履行着和帝国签订的协议,但另一方面也在暗中援助堪萨斯,尽管有一小部分援助堪萨斯的物资被帝国截获,加托仍然以这是私人提供的物资为由搪塞了过去,不过这也确实将帝国的视线从南边转移了回来,为了防止帝国的渗透,加托不得不采取更加严格的管控措施,宵禁、出入限制令等等一系列的举措让这座原本代表了自由的城市一夜之间变成了无比压抑的地方,用加托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走在街上变得没那么自在了。
加托军方指挥部。
弗里斯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乌云逐渐向港口靠拢,隐隐地还能听到那些翻滚的雷霆发出的低沉声音,他拉上百叶窗,又往杯子里倒了些斯威玛酒,转过身对阿米娅说道,“阿米娅小姐,我想我们之前签署的协议已经很充分的说明了研究成果的一部分应该归我们加托军方所有。”
这场交涉已经持续半个小时了,在lab宣布终止研究后,加托军方立刻就派人封锁了整个lab实验室,为了防止实验资料的外泄,牧濑她们被严格的监控了起来,而阿米娅作为主要负责人被带到了军方的指挥部。
“……我明白阁下的意思,但资料全部被封存在地下实验室,加托军方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进行提取。”阿米娅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说道,“这并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协议吧?”
听着阿米娅的回答,弗里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他知道对方是在和自己打太极,不然也不会在一点小事上浪费自己半个小时的时间,和对方继续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的确,我们也派人去lab检查过了,大部分资料都和你说的一样被封存起来了,但另一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踪影,这显然有违我们之间的协议,如果你没有办法详细地说明,我们会重新考虑这份协议。”
他加重了语气,这是在提醒对方,加托军方关心的东西只有lab的实验成果而已,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既然军方是lab的主要出资人,那么这种程度的回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军方拿不到这部分的报酬……不过是区区几个研究人员,谁会去在意他们的生死?
阿米娅深吸口气,“那阁下的意思是不打算履行之前的承诺了?”
“不不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弗里斯笑着摆起手来,“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所以lab成员都一致认定实验无法继续进行了,有什么理由吗?”
“我想这点在报告里已经说明了。”
随着阿米娅的沉默,指挥部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阿米娅小姐,我就直说了吧。”弗里斯微眯双眼,用压抑、粗暴的语气说道,“在你们没有彻底给出我们满意的答案之前,我们会持续对你们保持关注的,当然,在此期间你们休想离开加托一步。”
阿米娅缓缓闭上双眼,如果自己想要保护牧濑她们的话,就需要能够彻底撼动谈判天平的筹码,只是支付这个筹码的代价会让自己再也无法待在牧濑她们身边了,但这也是为了博士,要让自己支付这点程度的代价也算不上什么损失,既然如此,接下来就不能再以阿米娅这个身份进行对话了。
她睁开双眼,在心中做出决定之后,阿米娅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那双带着冰冷杀意的眼神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弗里斯,接着,阿米娅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我只好在此以英维克军方的名义与阁下进行交涉了。”
“什么?!”
弗里斯愣了愣,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女孩最后的王牌竟然是英维克,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英维克交恶的话,加托绝对得不到任何好处……
但,若这只是她的虚张声势呢?
弗里斯谨慎地打量起阿米娅,他当然不希望得罪英维克,但更不希望被别人耍得团团转。
“若阁下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向英维克军方求证,我想他们给出的答案会让阁下满意的。”
就在阿米娅话音刚落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彭格列夫笑着走了进来,他将手搭在阿米娅肩上说道,“我想这已经足够证明阿米娅小姐的身份了吧?”
“啧啧啧,没想到居然是由英维克主导的这项研究……”擦拭着冷汗,弗里斯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资料我们会留下,但所有lab成员都必须安全的离开加托。”彭格列夫以不容反驳地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一样说道,“希望加托方能如实履行,这是英维克的底线。”
“……我能否认为彭格列夫阁下的意思代表英维克军方有向我们进行战争的可能?”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弗里斯吸着气说道。
“在阁下承诺履行协议之前,英维克军方会保持最大程度的克制。”
“好吧,我明白了。”用力饮尽最后一口酒,弗里斯长长呼出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我们会履行协议中的内容,毕竟东西也到手了,那些细枝末节就算了,我不想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和你们撕破脸皮。”
“非常感谢阁下的理解。”阿米娅起身朝着弗里斯微微点头。
“对了,彭格列夫阁下……”弗里斯斟酌着,他知道自己必须向英维克表明态度,但这一举动会否引致英维克的反感,进而对整个计划不利,他不敢对此作出保证。
“怎么了?”彭格列夫抬了抬眉。“阁下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希望你向英维克军方传句话,现在加托和英维克两方还能够一起看帝国的笑话,但如果英维克不打算展示诚意,将来也许会变成另一个局面。”
“我会如实传达的。”
目送着阿米娅和彭格列夫离开房间,弗里斯总算松了口气,他将颤抖的手伸向酒瓶,却接连抓空几次,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酒瓶,狠狠地往嘴里灌了几口后,便瘫软在椅子里。
指挥部的走廊里,彭格列夫和阿米娅暂时告别了,他要去准备人员的转移工作,在已经得到了加托方面的保证之后,所有lab人员的转移工作必须尽快进行。
“呼……总算是把这把的问题解决了。”安下心来的阿米娅靠着墙,长舒一口气,突然她捂住嘴,胸口剧烈起伏着。
“咳咳咳——”看着掌心那抹刺目的猩红,阿米娅咬了咬牙,站直身子,“可恶,要到极限了吗……我还不能倒下。”
自康维克那场事故之后,辐射的后遗症已经伴随阿米娅数十个月了,尽管阿米娅是接受了基因改造的生化士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全身各器官衰竭的症状愈发严重,原本还能靠自己走路的阿米娅,现在不得不依靠外骨骼支撑自己肌肉严重萎缩的双腿,假如不能尽快完成博士的遗愿,恐怕自己会含恨而终吧……
“要是牧濑小姐的研究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的话……博士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带着惨白的面容,阿米娅自言自语着,“在那之前……必须保证……他们所有人的……安全。”
随着一阵眩晕,阿米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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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娅……”
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阿米娅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那个声音十分熟悉,但她回忆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四周的黑暗仿佛沼泽一般缓缓地将她吞噬,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溺毙在这片沼泽中的时候。
“阿米娅……醒醒!”
身体被剧烈摇晃,阿米娅艰难地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牧濑的脸孔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终于松了口气的牧濑看着阿米娅的脸,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
“你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早期器官衰竭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咬着下唇,牧濑说道,“按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也许不到三个月就会全面衰竭。”
带着无奈的笑容,阿米娅轻描淡写地说道,“在那之前,我应该还能继续动吧?”
“阿米娅。”牧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认为你不应该进行活动了,这对你没好处。”
“谢谢你的关心,牧濑小姐。”刺痛袭来,阿米娅痛苦地捂着胸口,从床上坐起身,“但是研究已经接近尾声了,在没见到博士之前,我不会那么简单就倒下的。”
牧濑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报告扔到一边,打开隔板,将一台小巧的机器从墙壁里面搬了出来,这台机器的外形有点类似机车头盔,她将这个机器递给阿米娅。
“这是记忆转换器的实验机,在离开lab之后,我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克隆所需要的一切研究,现在,决定权交给你了。”
捧着手里沉重的仪器,阿米娅有些呆滞,只要将博士储存在U盘里面的那些记忆备份通过这个机器里面,利用克隆手段就能够让博士复活。
“……”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事情,但阿米娅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种不对劲自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缠绕在她心头,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做出决定。
“阿米娅——”
一声尖锐的警报撕裂了安静的空气,难道是加托找到这里了吗?!
牧濑不安的看向阿米娅,阿米娅立刻将手里的仪器塞到牧濑怀里,从床底下抽出一把冲锋枪,小心地走向门边。
骤然响起的枪声从门外传来,几发子弹击穿了门板,打在墙壁上。
“可恶!”
不容犹豫,阿米娅立刻扣动扳机,想依靠火力压制外部的进攻,她已经没时间去思考袭击者的身份了,当务之急是保护好牧濑。
枪声逐渐消退,阿米娅将手里打空了子弹的冲锋枪丢掉,拔出别在腰上的匕首,她不能确定门外的人数,但既然已经听不到枪声了,至少能够确定对方没有继续进攻的余力了。
她看了一眼牧濑,在确定牧濑在刚才的交火中没有受伤后,阿米娅将身体贴在墙上,轻轻转动门把手。
“咚——!”
她一脚踹开了千疮百孔的门板,迅速地冲了出去,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首先进入自己视野的是几个加托军人的尸体,看来加托并没有打算信守承诺,而更令阿米娅疑惑的是,这些人是面朝走廊外倒在地上,也就是说有人从他们的后面袭击了这些家伙,可第二个袭击者却并没有选择进入实验室,那应该能够将其作为友方。
阿米娅捡起地上的武器,从死掉的加托军人身上捡了几发弹匣,她思考着现在的状况,现在能够确定的是这些加托军人是为了牧濑的研究成果而来,那么就说明情报已经泄露了,如果新的袭击者是英维克派来的人,至少牧濑的安危不用担心了,要是不是英维克的人……
清脆的上膛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阿米娅冷冷地踢了一脚脚边的尸体,看向身后的牧濑。
“牧濑小姐,看来我们得杀出一条血路了。”
“我可不是什么战斗人员,阿米娅。”牧濑无奈地耸耸肩,拎起行李袋,苦笑道。
“我知道,所以接下来请你一定要跟紧我的脚步。”
拍了拍阿米娅的肩膀,牧濑笑道,“那就靠你了~”
强烈的眩晕感涌上大脑,阿米娅看着从走廊外逐渐靠近的人影,那个人影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用力甩甩头,阿米娅将牧濑护在身后,抬起枪口,对着那个人大喊道——
“给我站住!不然就开抢了!”
那个人影缓缓抬起了右手,阿米娅在意识到对方手里有枪的瞬间,连思考都来不及,身体已经本能地扣动了扳机。
就在这时,一阵不知从何处涌进来的眩目光线将阿米娅的视野映成了一片扭曲的颜色。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之后,视野恢复了正常,那个奇怪的人影消失了,就在阿米娅转过头去的时候,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无法抑制的愤怒冲上大脑,她震惊地发现——牧濑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自己的枪口直直地对准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
呆滞地扔掉了手里的枪,阿米娅痛苦地捂住头,大脑深处不断产生着仿佛要将她的意识都彻底撕裂的疼痛,眼前的景象破碎成了无数的碎片,在这些支离破碎的景象中,只有一抹刺目的猩红残留。
接着,一个奇怪的声音在阿米娅耳边响起——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