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看着我，见我许久没有回话，也没再揪着这件事继续同我争论，晃着手中的茶杯闷声说道：“师父信上还说，他的人不日就会赶到，届时会有护卫队送咱们回临安。”
我愣了一下，轻笑道：“倒是可惜了青皓的一番心意。”
三师弟临出发前担心我衣食住行上受了委屈塞给我的那许多信物掌令的怕是用不上了。
如今蹭着公主殿下的护卫队，我这咸鱼，终于又能安安生生的继续躺尸了。
“你……”嘉月嘴唇嗡动半晌没说出下一个字，许久又捂着脑袋摇摇头，严肃地看着我说：“你让我递给师父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师父的为人我最是清楚，我不信他会因为那信是我递去的，就对你高看一眼。”
听了嘉月问的事儿，我方才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还当什么事儿呢，把小公主给紧张成这模样。我一拍大腿，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临安莫家的一桩旧怨罢了。莫家是你师父的故交，我们的目的又是相同的，所以我做这些，他自是全力配合啦。”
嘉月听罢，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嘟囔着：“原来是这样啊……”
大概嘟囔了几句，嘉月突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诧异地问道：“莫言莫雨当真和四大家族有关？”
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说道：“莫家一门并未被人灭门，这件事就是我那日在山洞中说的别有所图。”
嘉月有几分失神地看着外面，低喃道：“难怪我看见莫雨时觉得那么亲切。”
莫言和莫雨的母亲原是当朝皇帝的妹妹，南离的三公主。若真算起来，三人确实有那么几分血缘关系。
那些隐藏在黑暗处尚未暴露出来的威胁，可以说是来自未来余下三大家族的相互倾轧，也可以说是来自南离皇帝的猜忌。
若当真要拔除这些威胁，同莫老家主的生死故交杜阁老合作，自然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么被嘉月问起来，我自己却又没来由的有几分心虚，我突然我觉得自己有几分明白当日在山洞中，嘉月被我戳穿了想要借着我这张脸与龙青阳退婚的算计时的那份窘迫之情。
嘉月幽幽地叹了口气：“还真是羡慕他们啊。”
我挠了挠头，干巴巴地安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拥有的东西不也挺多的吗？”
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挺无力的，这世上，只要是生在皇家就别想着有什么自由可言，这些光鲜背后的苦楚我心里清楚，北朔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清楚，眼前这个失魂落魄地小公主同样清楚。
只是嘉月羡慕莫言莫雨活得恣意痛快，又怎知别人同样羡慕她有家可回，有荫可蔽呢。
我心里暗暗感叹，却也没多劝什么。
毕竟我这般得到过一切，也失去过一切的人都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所求到底是什么。
又怎么能要求这些半大的，还没来得及见到这世界全貌的孩子懂得多少呢。
我抬手揉了揉嘉月的脑袋，故作轻松道：“公主殿下，开心一点啊，咱们可是把那个之前追咱们追得那么狼狈的周安国给彻底搞到了。笑一个呗，就当给小的辛劳这么多日的奖励。”
嘉月努力对着我扯了扯嘴角，但是眼底那挥之不去的惆怅却让这笑容变得越发苦涩。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觉得愧对封随云才这般难过，还是想起凌云谷里年少不知愁的莫言莫雨，对比自己当今的处境才如此难过。
加上我这人原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我只得呲着牙，凑到嘉月面前，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我笑得多开心，来来来，多跟小爷学学怎么笑。”
嘉月盯着我的脸，神色凝重地看了许久，才好气又好笑地一巴掌推开我，笑骂道：“笑得比哭还难看，谁要跟你学。”
我笑吟吟地看着嘉月说道：“这表情可比方才那明明要哭出来了，偏偏还要强撑着笑的模样顺眼多了。”
嘉月起身拉着我的袖子，低着头语气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大度地说：“谢什么，朋友之间，做个鬼脸哄哄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朋友……朋友吗？”
嘉月低着头低喃了两遍，突然抬起头踮着脚尖，捏着我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不出几日我们就要出发了，顾大侠还是好好看看自己的易容有什么破绽吧。既然你自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也就不强求靠着你这幅皮相退婚了。一切按照你的计划来就是了。”
嘉月说完放开我的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怔怔地摸着还有些温热的脸，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少女发间残留的馨香。
淡淡的橙花气味，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初闻馥郁芬芳，张扬浓烈，细嗅却又带这种说不出的淡雅，让人格外心安。
我揉了揉鼻子，然后不解风情地打了个喷嚏。
真呛，我心里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