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穆阳镇的封家是南离文人圈子里的一个异类。
书呆子这词似乎就是为封家量身定做的。
南离的读书人掉书袋没人比的过封家,毕竟书籍造价不低,不是人人都有能耐起一座十来层的藏书阁,更遑论将里面填满。
但若要论其科考,封家又似乎很难考得过别人。
一来是因为封家的子孙读的书太多太杂,这些人又差不多一辈子把自己圈在书楼里,见识虽广,却总给人一种飘忽地悬在天上的感觉。
二来是因为封家家训时代都教育子孙,宁可固守清贫,切莫趋炎附势,过分同那些达官显贵结交。
所以封家时代清流,提起封家那名声是真的好,当朝大儒十个有七个都在封家的藏书楼里治过学,有过一二分的交情。
但若说起朋友,这封家也真没几个过命的交情。
读书人的矜贵傲气在封家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因此在这样家族中长大的封随云自是顶看不上临街地主家那个不通文墨的周平。
不知是不是自家老爹上了年纪昏了眼,竟然看那周平还觉得有几分顺眼,竟要将自家那不爱圣贤书只晓得钻研市井话本,戏折子的姐姐许配给他。
土财主成了自己的姐夫,封随云就是在自持身份,也难免要同那周平多几次往来。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年轻气盛的封随云在周平左一句大才子右一句状元郎的称赞声中蒙了眼睛。
当真拉着那周平谈起自己的真知灼见,自己的远大抱负。
正因为如此,那日周平带着几个问题恭恭敬敬地前来请教时,他毫不藏私的做了好几篇文章交给周平让他带回去慢慢琢磨。
谁料没过两天,封随云准备进城考试时在官道上就遭了贼,被人废了右手,半年之内怕是难以提笔作文。
伤刚养好,他就听到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姐夫中了举。
心高气傲的小少爷心里有那么一瞬怀疑过姐夫请教自己的问题,但他马上又拂袖冷哼一声,觉得不过再等三年,凭自己的才学,蹉跎三年一样是个状元郎。
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下一个三年了。
封随云永远都记得,那日驿站传来消息,说在外地的姐姐没了。
封家托人多方打听,却也没个准信。
有人说封家小姐因为善妒,活生生逼得周平新买回来的舞姬投井自尽,自此之后终日噩梦缠身,最终被自己给逼疯了。
有人说封家小姐原是上山祈福,不了糟了歹人,受了侮辱。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后却看到丈夫正和自己的丫鬟缠绵,一时间羞愤难当,竟是疯了。
也有人说封家小姐被周平逼着给偶然路过的贵客表演歌舞,封家小姐不肯,于是受了周平的冷落,最终郁结难解,变得疯疯癫癫。
总之,打听来的消息千奇百怪,每个说的都跟真的似的。
就在这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故事的打击之下,封老爷子终是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半昏半醒之间,老爷子还一直拉着封随云的手,说自己对不起他。
没等封随云细想父亲对不起的人到底是姐姐还是自己的时候,老爷子在寒冬腊月也随着女儿去了。
接手封家之后,封随云才明白父亲背后的许多苦楚。
封家时代都是读书人,田庄经营不善,那点微薄的收入负担藏书楼巨额的养护费用实在是太辛苦了。
好在封随云脑子灵,尽心竭力下总算让暮气沉沉的封家恢复了一点生机。
可这点生机没来得及生长,就被一场大火给无情的扑灭了。
那夜封随云梦中想到一个有关先贤典籍的注释,醒来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正准备去藏书楼仔细查查时,看到自己的书童赵武和人在门口商量着什么。
没等他走进,赵武和那人已经锁死了封家的大门,紧接着就是封家墙外就燃起了一场大火。
墙外扑进来的滔天烈焰和被东西顶死的大门把封家变成了一个囚笼,干涸的水缸抹去了人们最后一丝希望。
灼人的烈焰和绝望的呼喊是封随云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等他再度清醒时见到的是涓涓细流和一个坐在溪边翻着他的文章集子的青年。
那青年怀里抱着把剑,身上的黑衣血迹斑驳,右脸上还有一道不短的刀疤,占了小半张脸。
封随云知道这人就是书上常说的“侠以武犯禁”的游侠。但他对眼前之人却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觉得这人天生带着份霁月风光的敞亮。
封随云正欲起身同那人道谢,却发现自己右腿已经没了知觉。这时他才想起,昨夜那场火灾中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不要命地冲进去抢自己的文章集子。结果屋顶的房梁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自己身上……
PS:给大魔头加个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