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的日子虽然安逸,但是过的久了还是会有些无聊,所以得知大理寺终于决定开始审问周安国,彻查当年的科举舞弊案了,闲得有些发慌的我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将嘉月送来的芙蓉酥打包了一些,从自己屋子里顺了壶茶,决定去大理寺视察一下案件的发展进程,顺便去屋顶郊个游,换个船新的地方晒晒太阳,说不定大理寺的太阳照起来比杜府的小院子里更舒服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外国的月亮不会比本国的更圆,大理寺的太阳也不会比杜府园林里的更加舒适宜人。毕竟说到底,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太阳也还是那个太阳,几里路的距离并不会影响太阳直射角的高低。
反而因为大理寺建在较为空旷的城北,绿化做得也不咋地,这里没办法像在杜府院子里那样,有层层叠叠的苍翠树木替我过滤阳光,阳光直直的照在我身上,让我有种自己是铁板上的鱿鱼或者五花肉,若是天上再下点孜然辣椒面,说不定等周安国被审问完,我也就可以上桌了。
大理寺的屋顶不像知州府的屋顶,云州府衙的屋顶俨然已经成了云州最热门的旅游观光景点,但凡途径云州的江湖少侠都少不得去观光打卡,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为民除害,杀了这作威作福,为祸一方的狗官。
不过这种事情,大家一般也就是想想,稍微有点脑子的就知道,杀人犯法,周安国不仅背靠着钱家这个大靠山,背地里还和江湖上不少或野心勃勃,或缺金少银的江湖门派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是真的杀了周安国,能不能活着走出云州是一个问题,就算能离开云州,日后如何在江湖上躲避追杀有是另一个问题。
所以那些聪明些的,大多都是去云州府衙打个卡,昭示自己一身凛然正气,为民除害的决心。回去之后再向同门描述一下周安国这老狗贼是如何如何狡猾,自己又是如何历尽艰险才在龙潭虎窟中毫发无伤的走了一个来回。
因此江湖上,去云州府衙的屋顶上趴个一天一夜到成了下山历练的江湖少侠的打卡胜地,即使有些真有几分本事的不屑地感觉所谓守备森严的云州府衙也就那么一回事,但是为了维护自家师门长辈,师哥师姐的面子,也不好真的举着喇叭昭告天下,云州府衙的护卫菜的抠脚,只要跳得够高,就可以轻松随意的去玩一圈。
当然偶尔也会有些正义感爆棚,显得有些没脑子的,不过这些人的智商,往往还没走到云州,就稀里糊涂的糟了人家的暗算,背景强大些的就被‘好心人’或者好心人救下送回去,没啥背景的则十有八九抱着自己天真而又富有浪漫气息的仗剑江湖的少侠梦魂归西天。
说回大理寺,即使是江湖上那些张口一句当官的都是朝廷的鹰犬,闭口一句朝廷走狗的游侠剑客也不得不承认大理寺对于南离朝堂的贡献,加上大理寺为了保护诸多机要案卷,守卫不知比周安国找的那些草包严密多少倍。
因此很少有人想到去大理寺观光游览一下。这也就使得大理寺的屋顶比起云州府衙而言难免显得有些冷清。不过也算是合我心意,如同下面那些书生一样被人家即成大饼或者大饼中间夹着的肘子肉都不是什么很舒服的选择。
我熟门熟路地寻了个隐蔽,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将带来的点心茶水铺开,又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暗中观察着下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大理寺外人头攒动,大家都纷纷探头探脑地拼命垫着脚尖,好像增加一点身高,就能看清场内的情况,就能知道科考舞弊案的审判结果了。
实际上,这桩案子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审理出个结果来,一般这种大案重案往往都要经历个十来八回的拉锯战,尤其是这种涉及了半个南离的世家大族的案子,须得各方势力暗中角逐,谈妥了各方的利益之后,负责充当南离各大场合的吉祥物玄子彦亲自登场,旁观案子的最终结果,这事儿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看场中黄罗盖伞下头坐着的是嘉月还有她那个四处伸头探脑的熊弟弟,就知道今天的审讯不过是走走过场,让背后暗流涌动的势力心里都有个底。
我今天出门不过是因为在屋子里闷了太久,想要看看热闹罢了,不过那些满心欢喜,等着‘圣明的皇帝陛下’给他们一个公正的交代的书生,还有那些等着看看传说中的南离第一吉祥物,象征着南离国运的皇帝陛下到底长了几只眼睛,几张嘴巴,是不是正常人类的寻常百姓,怕是都要失望了。
嘉月坐在场下跟她身边那个不过七八岁的熊孩子一起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只不过熊孩子看的是周围热热闹闹的人群,看的是大理寺屋脊上蹲着的形态各异的小兽,而嘉月看的却是大理寺建筑上空空如也的屋顶。
看到她如此反应,我大致也能猜到她大概是在找我。
我笑了笑,逮着一个护卫们走神的空档,从屋顶掰了块瓦片下来对着嘉月脚下扔去,反正南离的朝廷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大理寺要是之后因为这种事情开始漏雨,他们也有的是钱翻修。
嘉月盯着那块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直滚到她脚底下的小石头皱了皱眉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此时护卫们都紧张地盯着带着枷锁,一步步走向桌案的周安国,这才转头望着我待着的方向,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如今周安国较刚离开云州时已经清瘦了不少,不过明显却精神了许多,毕竟天子脚下的小吏即使地位低微,也有许多人求着他们办事儿,即使原本的俸禄稍微低些,可日子依旧过得十分滋润,所以他们折磨人的方法远不及云州那些生活稍显艰辛的同行。
“堂下所跪之人可是云州周安国?”坐在正中间的刑部尚书杨君浩狠狠一拍惊堂木,呵问道。
我微微抬了抬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位尚书大人,这人约莫也就四五十岁,但是满脸的络腮胡子生生把这人衬托的又老了几分。
从年纪看,这人有很大概率和杜阁老是一边儿的,当年太子之争,不少世家的年轻人都因为站错了队,不慎一并葬身其中了,因此一大批出身寒门的读书人也算是有空缺可补,一步一步在朝堂上多多少少占了些位置。
这杨君浩正是当年那批赶上换茬儿福利的书生,原就出身寒门的人,在审理科考舞弊案时,怕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在这些大家族商量好利益交换之前,周安国怕是有的受了。
“正是本……草民。”周安国被人问了名字,刚想挺起胸脯承认就立马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着实尴尬,又立刻缩了缩脖子立刻改了口。
看他这样子怕是这几日在牢里没受什么折磨,以为都是钱家暗中帮自己打点过,不知不觉间逐渐开始膨胀。如今钱家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才好,鬼才会帮他打点呢。
我可是早就听说了,钱家那边已经开始放出风声,说当年那个和周安国私奔到庶女早就和家里决裂了。
可怜鼠目寸光,见识短浅的周安国还沉浸在钱阁老是他老丈人,是他无比坚实的后盾兼保护伞的美梦中,浑然不知自己早就成了钱家的弃子,若不是靳川,杨君浩费尽心思保护他,他早就魂归西天了。
对了,之前钱阁老的小孙女因为他受了伤,至今还在昏迷着,这笔帐,钱阁老怕是也要算在他的头上。
诶,可怜的周安国,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留个全尸,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一边同情着周安国,一边咬了一大口芙蓉酥,嗯,真香。
“罪人周安国!你可知罪!”杨君浩旁边那个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一把抢过杨君浩手上的惊堂木,比杨君浩还要狠的大力对着桌案砸了一下,吓得周安国一个激灵,险些因为没跪稳直接扑倒在大理寺的审讯堂上。
“草民……草民……”周安国一时有些吃不准应该怎样回答,哆哆嗦嗦的嗫嚅了半天,除了几个跟倒豆子似的从嘴里滚出来的一堆草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有建设性的话了。这感觉,就好像当年抽卡一样,紧张巴巴的等了半天,连个角色都抽不到,出来的都是一堆扔在背包里都觉得多余的武器装备……
不过今日的审讯,周安国原本也不是主角。他的作用其实和玄子彦大多数时候的作用比较像,就是个摆在那里给人家看的吉祥物,或者搞活动时候挂在大门口的横幅,告诉人家来来来,科考舞弊案了解一下,穆阳旧案了解一下。
周安国犯案的证据人证物证具在,他自己就算是说破天也没啥用。
这次审讯真正重要的是大理寺和刑部的几位大人究竟会如何相互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