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等你真的进了宫,可就未必那么容易出来了。”嘉月扯了扯我的衣袖提醒道。
“是吗?到时候究竟是谁收不了场可还不好说呢。”我拍了拍嘉月的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老实说,对付钱阁老与玄子彦的底牌,我手中也并不是没有,只是我是真的不想把这件事儿再翻出来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把这件事儿翻出来惹得封叔伤心,在我看来还真没有这个必要。
“莫先生,既然你答应与我合作,我不求你事事都提前同我打招呼,可是能不能请你至少不要把自己的一切都藏得那么深,徒惹得别人替你担心!”嘉月似是被我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后退了半步离得我远远的,神色坚决地望着我说道。
“公主殿下倒是说说,不过入宫做个证,有什么好替我担心的?”我打趣道。
“当年莫老主审摄魂案之时,不也未曾想过明明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但是问仙殿的人不也三言两语就把黑白颠倒过来了。”嘉月急切地说道。
“不就是个问仙殿吗,一群废物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你那皇帝老爹真的糊涂到把问仙殿的人叫出来撑场子,我觉得你也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直接继承大统了。”我有些轻蔑地说道。
问仙殿那一套观天命,测气运的手段不还都是我搞出来的,更何况如今问仙殿那个司命,据我所知不过是个听从钱阁老指挥的傀儡,一戳就露馅。若是玄子彦真的把那司命搬出来,我分分钟就让他所仰仗的那个跳大神的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等下,等下,公主殿下,先生,你们这话说的我可是有点糊涂了,周安国的案子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而且虽然牵连甚广,可是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问仙殿吧。”时承运直接被我和嘉月说糊涂了,终于还是忍不出跳出来插嘴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奇怪的,问仙殿这些年不就是个帮钱阁老清理障碍物的小推车吗。”我撇撇嘴说道,其实一开始张嘴的时候我是想说问仙殿不过是个帮钱阁老转运垃圾的垃圾车,后来一想这次问仙殿要对付的好像就是我。我要这么形容,感觉有点像是在骂自己垃圾,所以话都到了嘴边了,又硬生生被我咽回去,改成了小推车。
虽说身为堂堂一个龙傲天被人家用小推车推走,怎么想都还是有点奇怪,但是总比跟一堆垃圾一起被放在垃圾车里推走要好些吧……
嗯……
感觉我的思路怎么朝着一些奇怪的方向去了。
“先生,感觉您什么都知道啊。”时承运冲着我拱了拱手,很是钦佩地说道。
“有些事情,要是不知道,说不定还能够好过些。”我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先生是不是也知道,周安国那件案子里,我一直猜不透的那个疑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承运听到我没有否认,立刻顺着杆噌噌噌向上窜着,追问道。
“可以说是知道,也可以说是不知道。”我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嗯……”时承运鼓着嘴,目光饱含着期待地望向我,那副好奇心极重的模样和前些日子推翻我棋局的少卿大人想却甚远,他这模样似乎根本不在意我嘴里说出来的真相会掀起多大的浪,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全局计划,他所求的只是当年周安国到底是如何和钱阁老搭上了线,又是如何借着钱家的势力一把火烧了封家的老宅。若不是他脸上确实没有易容的模样,我都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洛云易容假扮的。
兴许,就是这种对真相的执着,才让时承运屡破奇案,成了南离第一神探吧。人生在世,还有那么一个东西能让人去追求,真的挺幸运的吧。
像我这种灵魂都沧桑的掉渣的老人,如今早就没了这种兴致了。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挺羡慕时承运的。
所以就让我这个苍老的灵魂来给年轻的少卿大人上一课吧。
“嗯,我知道确实是知道,只是我不想说。”我点了点头,语气坚决地说道。
“先生,您一定要这样吗?”时承运听了我的话,眼中满怀着的希望一下子就垮掉了,扭头看了看嘉月,发觉嘉月正漠不关心地研究着我屋内的摆设,全然不关心我们这边在说些什么。
“公主殿下,您难道不好奇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吗?”小时大人试图拉拢嘉月做自己的盟友。
“这件事儿就跟先生说得一样,若是到时候父皇真的把问仙殿搬出来,那周安国与封家到底有些什么恩恩怨怨,根本就是无伤大雅,又何必在意呢。”嘉月盯着我摆在桌案上的残局怔怔出神,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时承运。
“是啊,这事儿放在整个局里,恐怕也就是黄豆大小的一桩事儿,若是指着这件事儿给周安国定罪,无异于在千斤重的砝码上头多摆一根稻草,我们何必在这上头浪费太多时间呢。”我顺着嘉月的话宽慰时承运说道。
周安国如何和钱阁老勾搭在一块儿,这事儿确实对于审问周安国没有丝毫增益。可是若是这事儿真的捅出来,却足以让钱阁老这位德高望重的前朝重臣身败名裂,甚至整个钱家都未必能在南离朝堂上有什么立足之地了。
说来可笑,如同钱阁老这般挟天子以令诸侯,肩负着南离多半世族命运的领军枭雄,最初和周安国之类不入流的鼠辈为伍,竟是因为一桩念念不忘的姻缘。
钱阁老当初和周安国搭上线,其实是因为当年钱阁老回乡祭祖时途径周安国当差的那个小县城。当时还是县令的周平,自然大张旗鼓地招待了钱阁老。席间,钱阁老突然发觉封叔的姐姐长得像极了他亡故多年的发妻,许是周安国呈上来的酒太醉人了,又可能是那次回乡祭祖让在朝堂上打拼多年的钱阁老怀念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当夜,这位御下有术,严谨端方的重臣竟然主动将周安国招到房里,提出了夺人之妻这种超出南离伦理纲常的要求。
周安国本来就是个喜欢钻营,又没什么气节的小人,听了钱阁老的话,非但没有动怒,甚至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钱阁老给封叔的姐姐下药,让他方便把人带走。不过相应的,钱阁老必须要将一个女儿嫁给自己。
巧就巧在封叔的姐姐碰巧当时端着茶水点心想给他们送去,去不曾想到自己在门口听到了这等荒唐事儿。封叔的姐姐虽说是个女儿身,可自幼也没少研读诗书古籍,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听了这话之后,知道自己若是想在这事儿上为自己讨个公道不过是蚍蜉撼树,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家中的爹爹和弟弟,因此直接摔了手里的托盘,一头栽进了后院的井里。
钱阁老这辈子虽然也做过几桩亏心事儿,但是真正能让人家拉出来威胁他的,一件是当年他伙同几个世族的族长一起收买了问仙殿的司命,设计坑害了莫老,将玄子彦攥在手上拿捏;一件便是自己动了歪心思,意图夺人发妻,结果牵扯出了一条人命。
兴许真是天道好轮回,钱阁老借着玄子彦一时糊涂错判了摄魂案,把持了南离的朝纲,如今周安国借着封叔姐姐的死,让自己成功和权倾朝野的钱阁老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事儿实在是太有违伦常了,因此若是我真的把它捅出来,别说是那些固守清誉的文臣书生,就是寻常目不识丁的百姓,也都要凑上来,一人一口吐沫淹死钱阁老。
伦常这东西说着玄乎,但是某种意义上它又是整个社会为了维护个人生存的某种底线。越界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恐怕这世上没人比上一世亲身体会过一次的我,印象更加深刻了。
至于钱阁老究竟对他那发妻感情又多深,我倒是懒得多做什么评价。若真是用情至深,钱阁老真的强抢了别人的妻子做个替身,那位老夫人泉下有知,怕是拼着命也要回来胖揍钱阁老一顿。听闻钱阁老如此纵容他们家那位小小姐,也是因为那位小小姐和她奶奶长得最是相似。
这种人,不过是年轻时候觉得自己亏欠了人家,老了老了,想找个相似的影子弥补一下自己心中的愧疚,自欺欺人地让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多少苦涩愧疚自己承受着便是,找个影子替身自我安慰,那不是更让人火大?
当年,我帮着他把这件事儿许多尾巴清扫干净,如今选择将这件事儿瞒着,不过是为了不再封叔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多添一道伤痕罢了。
这种懦夫,老子何须用这种弯弯绕的手段去摆平他。
“老师帮先生是诚心的,若是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可以直接告诉老师。”嘉月看着我桌上那局棋,冷不丁突然说道。
“多谢公主殿下。”我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谢过了嘉月,我知道桌上那局棋,她定是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