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沈的司命大人背着手,摆足了一副大爷的派头,一步三晃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再加上他身上那套形制规范的司命专属的礼服,看上去倒也像那么回事。
虽然不知道这沈司命将我留在问仙殿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本事学了几成,但是看眼下这副样子,至少把我当年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那种睁眼说瞎话的跳大神的本领学了个十成。不论自己本事怎么样,至少这沈司命往这地方一站,从气势上至少能够让别人相信这人当真是个能够观测天命,沟通天道的司命大人。
沈司命走到玄子彦身边,往玄子彦右手边一站,眯着眼睛应该是想要蔑视地瞟我一眼,有些不屑地沉声说道:“老夫在此,不知道莫先生对老夫推演的结果有何不满?”
……
讲道理,你这话说的我可没法接,你这司命大人到底会不会讲话啊,不会讲话你就安安静静地站在玄子彦旁边当个背景板好吗?我大问仙殿出了你这种智障,身为创始人的我不要面子的啊。
哪有人把别人定性成了祸乱国运的灾星还能点点头拍拍手,表示自己很满意的啊。
而且真要说起来,按照《凌霄气运大法》的演算,老子就算真的是个灾星,祸害的也是北朔的国运,和你南离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这么成熟稳重的龙傲天肯定不会跟这个白目司命一样,心里想什么,就耿直的抻着脖子在这么多人面前简单粗暴的跟泼妇骂街似的,怼一句是啊,就是不满啊。
所以我很虚伪地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直视着沈司命那看似底气十足的眼神,问道:“不满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这推演气运之术,在下也略有涉猎,因此有几个问题不甚明白,想要请教司命大人一二。”
“何事?”沈司命听了这话,瞳孔收缩,不过这种一闪而过的慌乱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神色如常地问我。
“司命大人说我是祸乱南离国运的灾星,不知大人是如何推演出来的,是用了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六爻问卦术》还是《阴阳算经》又或者是顾景云前辈结合两者所传来下的《凌霄气运大法》呢?”我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
“这……”许是我一口气甩出来这么一大堆拗口的名词,那姓沈的司命一时间有些语塞,有些迟疑地看着我不知如何作答。许是不知道我那种了解的比较熟练?想挑个我不清楚的,拿出来唬我?
我顺势又挖了个坑给他:“如果不是这些,莫不是司命大人是靠着二十八宿的星轨运行推演出当今天下运势的?”
我嘴角轻轻扬着,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玄子彦身旁额头上已经微微渗着一层薄汗的沈司命。若是他真的敢说是是靠着抬头就能瞅见的天象推演出我是个灾星,那我就能把他怼到被问仙殿除名。
“自然是依照上古流传下来的《阴阳算经》推演出来的,若是莫先生觉得有何不妥,大可直接提出来。”沈司命倒是聪明,没直接往我上一个坑里跳,而是选了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子,毕竟这些上古传下来的东西,早就残缺不全了,再加上后人不断为了自己的目的在上面加注的解释,使得这里面生出了许多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
可是我听了这沈司命的话,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按照这人表现出的耿直劲儿,倒确实和玄子彦这个抻着脖子直接说我是灾星的二货皇帝不相上下。
这沈司命就算真的是玄子彦和钱元基找来给自己当幌子的,至少平时无事的时候我留在问仙殿的那些笔记也应该多翻一翻吧。身为一个司命,他这阅读量也太给我问仙殿丢人了。
我刚才夸他,绝对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吧,他没说自己是靠着什么《六爻问卦术》、《凌霄气运大法》或者二十八宿星轨观测,纯粹是因为这《阴阳算经》字数最少,念起来也最顺嘴吧……
原本我故意将《阴阳五行八卦算经》少说了四个字,是为了引诱他反驳我,进而将他引入我后续早就给他备着的连环套的。
结果这司命大人直接镇定自若的顺着我胡诌的名字好像确有其事似的就给念出来了,这种低级错误可让我有些没法接啊。
一时间,我突然有些理解方才蓄势待发又生生被玄子彦一句话给按了回去,差点摔个大马趴的杨尚书那苦涩的心情。
这感觉就像是你处心积虑的布好一个机关重重,危机四伏的局,还没等你小小的为自己的作得意一下,你的对手就站在陷阱的入口,重着你嘿嘿一笑,飞快的抽出腰间的佩剑十分痛快地了结了自己。
只要我自裁的速度够快,你的算计手段就追不上我。
……
感觉有点点憋屈。
不过既然沈司命是个这么爽快的人,我也就别跟他客气了,直接落井下石把他给埋了吧。
看他站在上面,真是无故给自己添堵。
“司命大人莫要同小子开玩笑了,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阴阳算经》。方才我不过是口误,可司命大人整日在问仙殿为南离国运推演,怎么会连自己看家本领的名字都能说错呢?”我看着沈司命,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这沈司命若不是个傻得,此时只要虚张声势,故作高深的甩一句,‘我不过是见你方才说错了名字,为了试探你,才故意顺着你的话说了。’便能立刻解开眼前尴尬的局面。
但是要不说南离的高层人士都是耿直的人呢,这沈司命偏生就是个讲求实事求是的老实人,连装腔作势也不会,垂着脑袋,不敢同我对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都已经挂在他眉毛上了。
沈司命有些为难地说道:“这……”
“噗!”
时承运一口气没憋住,直接在这有些肃穆的场景中笑出了声。
所幸他在朝堂中的人设是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玄子彦虽然有些不悦地看了时承运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玄子彦这副可怜模样,我都快有些不好意思怼他了,这少卿大人看上去无欲无求,游戏人间,实际上心思可是深得很。
玄子彦一个皇帝,处处被人蒙在鼓里也就算了,前有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钱元基处处借着当年的旧事要挟他,旁边有个纸老虎一样一戳就破的沈司命,死死拖着玄子彦的后腿,这么说来,这沈司命倒不是个纸老虎,分明就是个屁用没有的铁秤砣子。这皇帝当得也太失败了。
“沈大人若是说不上来,要么我当场分别用《六爻问卦术》、《凌霄气运大法》或者二十八宿星轨观测给大家推演一番,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沈大人口中的灾星,如何?”这话虽然是说给沈司命听的,但我却胸有成竹地看着玄子彦问道。
这种时候,我都懒得称这人是司命大人了,这种人实在是给问仙殿丢人。
那姓沈的司命被我几句话噎到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的擦拭着头上的冷汗。
这时候台下许多杜阁老一派的官员以及一些中间立着的墙头草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低声讨论着他们南离这位做了三四十年,结果今日丢人丢到嘉辉殿前的沈司命。
“大胆贼子!竟敢在朕面前妖言惑众!来人,直接将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擒住!”玄子彦身边虽然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但是该有的果断还是有的。
眼下这个局势,他也意识到若是再让我继续说下去,恐怕到时候局势可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于是当机立断下令让方才围在我身边的亲卫赶紧将我捉住,堵住我这张嘴。
原本架着长戟将我团团围住的侍卫们得了玄子彦的命令,开始缓缓朝着我靠近。
在这些人眼中,就算是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也很难在千军万马之中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在这个世界,无论损失有多惨重,但是人海战术终归还是管用的。被皇帝的亲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便是武功第一的林渊和陆寒烨面对着我这局面也未必讨得了便宜。更何况我这种不靠武功吃饭的江湖谋士呢?
至少在外人看来,我眼下面对的,多半已经是个死局了。
杜阁老有些急切地看着我,正欲冲到玄子彦面前替我说些什么,在得到了镇定的眼神之后,又停住了步伐。
其实讲真心话,我也不知道眼下这局面应该如何破解。只是我现在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咸鱼掌门,无论如何,天道那个糟老头子都不会让我轻易折在这里的。
眼下不如先夺个兵器过来,把周围快围上来的人清一清吧。
毕竟被这么多人围着,是真的热……
我正与夺过手上一直握着的那个小侍卫手中的长戟,用一记这些日子偷偷练着的亡灵剑诀将最内圈那些人清了再说。
那小侍卫在我发力的瞬间,十分爽快地将手中的兵刃直接递给了我,狡黠地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个子小小的小侍卫长得平平无奇,但是单凭那眼神我也能认出来,那寡淡的人皮面具后面藏着的是我那个在江湖上足以令群芳失色的小师妹。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小祖宗怎么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