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皇宫。
“嘉月,夜深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李青竹倚在养心殿的柱子上,担忧地看着伏案批奏折的嘉月。
玄嘉月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手上翻折子的速度却完全没有降下来。
“你啊……”李青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去御膳房替她寻些吃的。落尘谷的事情了解后,她便一直留在了临安,做了御前侍卫总管。名义上挂着这么个职务,但是她对玄嘉月却完全没有什么君臣之别的概念。
比起侍卫总管,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就像个操心的老母亲。
“谢谢青竹姐。”玄嘉月抬起头,朝着李青竹笑了笑,随后便又一头扎进了桌上的奏折中。
其实如今天下太平,南离北朔早已定下盟约,寻常连些小摩擦都不会发生。江湖上有天魔教和武林盟配合,外加凌云谷一家独大,自然也是风平浪静。
似乎真如人们所传言的那般,北朔的丞相白逾明是个兴风作浪的妖孽,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天下百姓不得安生。
可是玄嘉月清楚,如今这般天平盛世,其实都是操纵着天机阁的那人布下的局。
天下太平,政通人和。需要玄嘉月亲手批阅的奏折其实根本就没有几份。只是她却时常不敢让自己入睡,只要一入睡,她就总会陷入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那些梦境实在过于凌乱,等她醒来时已经不记得自己梦到些什么东西了。只是隐约觉得梦中的事情并非什么令人心情愉快的东西。
李青竹之前还同她开玩笑,说她多半是梦到自己前世的事情了。
是不是前世的事情,她不清楚只是每次她醒来时,总是会格外怀念当初和顾清和一起回临安时的日子。
或许真如戏文上说的那般,她这是害了相思病?
“哎……”发觉自己竟然又走神了,嘉月轻叹一声,将自己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这深更半夜的,不知陛下为何叹气啊,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一道清越的声音自房梁上传来,惊得嘉月手中的笔啪得一声便落在地上。
“顾……顾掌门?”嘉月有些恍惚地抬起头,一度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直到房梁上那人一跃而下,站在自己桌前时,嘉月这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那人真的像做梦一样,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为何突然……”话说到一半,她却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嘉月并不喜欢这种感觉,顾清和对于她而言,始终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初识时,她曾妄想设局利用这人,最后却作茧自缚,连自己的一颗心都陷了进去。
两人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平心而论,她自知自己在这人心里的地位,定是比不过他那几个自幼相识的师弟师妹的。只是每当想起这个事儿,她心里又会无端感到几分不乐意。
许是因为嫉妒?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看不透自己的心,分明当年父皇如何偏宠自己那个弟弟,她都不曾觉得有什么难过。
偏生对一个外人生出如此多的心思。还是一个至今她都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的人。
无论是在云州,亦或是在临安。甚至前些日子,这人被白逾明逼至死局,她都不曾看透顾清和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这个认知让她很不好受,就仿佛将两人彻底分割在了两个世界一般。
“嗯?怎么不问了?”顾清和伸手在嘉月眼前晃了晃,问道。
嘉月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些纷杂的思绪也一并沉在了心底,“没什么,只是想问问顾大掌门又有何事吩咐?”
“我……”顾清和支支吾吾半天,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憋了许久,最终只憋出来一句,“当年公主殿下许诺过,倘若我没地方去,南离会养我。不知这话可还作数?”
自从恢复了曾经那些记忆之后,顾清和在凌云谷踟蹰了许久,却一直不知如何面对玄嘉月。
尤其是方才,他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坐在巨大的桌案后,伏案批奏折的情形时,突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几番轮回过后,自己眼前这人,不是当年那个挥舞着长鞭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小师姐;亦不是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唤着自己修远哥哥,会骑在墙头看自己练剑的小凌云。
玄嘉月从来都是玄嘉月,是那个小小年纪便被杜阁老寄予厚望,在云州设套引自己入局,在临安时时为自己忧心,在别人还无忧无虑和父母撒娇的年纪,便独自扛起南离社稷的小女皇。
在得知嘉月的身份后,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也曾在南离遇到过一个模样和凌云有七八分肖似的女子。
只是那时的他,可以拍着胸脯告诉苏珝,自己不会因为心底的愧疚,去在一个模样相似的人身上寻求心理安慰。
可是当凌云的转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会慌张的。
便是天道,生出私心私情之后,又是和寻常凡人不过一般无二罢了。
嘉月似是被问懵了,没好气地问道:“堂堂天机阁阁主,凌云谷掌门,北朔的逍遥王殿下,还需要来我这儿蹭饭?”
“我……”顾清和一时语塞,他来时曾犹豫过,要不要问问嘉月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回凌云谷。可真的来了临安,见到嘉月,攒了一肚子的话反而不知如何出口了。
即便是同一人的转世,在嘉月拥有那两世记忆之前,小公主始终都只是那个自己在云州认识的小公主而已。
“莫不是你三师弟催你催得紧,你为了偷懒才躲到我这里来的?”玄嘉月想着顾清和这些年给自己寄来的信,托腮分析道。
“嗯……或许?”
“堂堂一个掌门,做成你这幅模样,也是天下独一份了。”嘉月吐吐舌头,没好气地吐槽道。
“嗨,我这不是将掌门的事物都推给他,理亏嘛。”顾清和从善如流地应道,三言两语之间,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两人在云州那会儿似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丞相府住着吧。时承运作为你的头号拥趸”,想必很乐意管你口饭的。”
“嘶……我可以拒绝吗!”
“那你去杜阁老家?杜玉书可是攒了好几个本子的问题想要像你请教呢。”
“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啊,别那么紧张,刚刚都是骗你的。再怎么说苏言先生于南离也算有恩,若是连一栋宅子都没有,未免显得我南离皇室太过小气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