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是我们的床铺。”希令背着萨米尔来到了火车车厢的一个小房间中:“路弥文说定在我下铺的乘客退票了,所以正好路弥文就增加了这个位置。”
火车已经开动了,立刻驶出了格罗兹尼火车站。这是电力动车,加速很快而且很平稳,不久便加速到了时速三百公里。
“虽然是硬卧,但也比坐着好多了。”希令将萨米尔慢慢放在了下层的床铺上了。
他们的票是硬卧,刚好是上下两个位置。和他们相对的,还有一个高低铺,加上他们的一共四张床铺,形成一个小包间。包间的空间很小,最多也就6平方米不到的面积。
他们是下午发车的,现在太阳已经开始向西边下降了。火车现在在格罗兹尼前往阿斯特拉罕的途中。
“希令,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持微笑?你曾经可是,钓鱼人呢!现在在,这个……”萨米尔还没说完,突然被希令捂住了嘴。希令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后小声地对萨米尔说:“我们现在处在乌托邦的社会中,不要在公共场合提到任何敏感的东西。”
萨米尔点了点头,希令才松开了手:“我们就当做是普通的……夫妇就行了……”希令不好意思地说:“反正,本来就是这样……”
“哈哈,哈。”萨米尔卖力地笑了笑:“我明白,希令酱。”
希令一瞬间恼火起来,一记重拳打在萨米尔的头旁边的枕头上,脸贴着脸,用险恶的眼神盯着萨米尔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叫我希令酱!!”
“好哒,好哒……呵、呵呵。”萨米尔牵强地笑着说。
……
火车驶离了伏尔加格勒的火车站,离开了繁华盛茂的现代化都市,来到了蜿蜒曲折的伏尔加河畔上。铁路顺着伏尔加河一路向东,此时已经到了今天日落的时刻,那轮橘红色的太阳在秋天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缓缓地向山丘中沉下去了。
天空中泛着广阔的鱼鳞云,这些波浪一样的云层在太阳日落前最后的光辉中被照得通红、通红,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一般,展现在这荒凉而肃穆的俄国大地上空,也映射进了处在前往战斗前线途中的人们的瞳孔之中。
“俄国的日落,原来是……这样的、景象吗……”萨米尔看着火车车窗外,被日落染红的伏尔加河畔,情不自禁地说道。
萨米尔抓着希令的双臂,在希令的帮助下正在试着进行体能恢复。现在萨米尔首先需要做到的是自己独立行走。
“别看了,专心走路。”希令捏紧了萨米尔的手臂,疼痛立刻将萨米尔的神儿拉回来了:“赶紧让自己的腿脚恢复起来,要不然我一直背着你行动也太难为情了。”希令将脸偏过去:“就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
“那你现在,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教我……如何走路吗?”萨米尔笑着对希令说。
希令的脸色立刻肃杀起来,萨米尔看了笑得更开心了:“我很开心哦,希令。能再看到,希令这样、恐怖的表情,如此的幸福,如此的、令人珍惜。”
旁边的车管员在狭窄的过道中路过了他们,看到年轻的两人再相互搀扶,车管员笑了笑,走了过去。
希令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想要更多、更多地对萨米尔倾诉,自己在他精神崩溃的期间,自己经历的一切。陈简博士的死、第一小队失联、东京支部成员的死,都如同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样,仍然让希令感到无法释怀的震颤和痛苦。
但希令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说。周围的火车上,全都是乌托邦社会的普通居民,自己的话如果被别人听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希令决定将话题转移到窗外的景色上:“真漂亮啊,伏尔加河畔的落日。美国的落日看起来总是很浪漫,但俄国的落日却看起来很沉重。”
“这个国家,曾经、背负太多、太多了。他比美国,更加拥有、历史的发酵,和精神上的沉淀。”萨米尔将视线从窗外移到了希令身上:“但是,希令。我们的道路,还很长、很长。我们俩现在,还只是孩子。所以,开心些吧,希令。希望的光芒,会永远、照耀着我们。”
“怎么感觉你说话比以前更老态龙钟了?”希令一脸诧异地看着萨米尔说:“是不是你的头脑被打击过后,对自己的设定被改成80岁老头了?你刚刚那堆渗人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老爷爷对着自己孙女讲故事一样的口气!”
“哈哈、哈,你看我,现在是一个、连走路还需要教的孩子,哪儿像老头子了?是吧,母亲大人。”
“把嘴、闭上!”希令强忍着狂怒地对萨米尔说:“再跟我多废话我让你知道什么是肘关节消失术。”
“好的……不要,我怕了。”
希令突然把手松开了,萨米尔的双腿立刻软了起来,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给你个机会,从这儿给我一个人回到床铺上。我不管你要怎么回去,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爬回去,反正要你一个人回来。回来了就吃饭,不回来今晚就别想吃东西。”希令说完就向他们的床位走回去了,留下萨米尔一个人瘫在走道上。
“哦喂,真的、假的啊,这可是……有五节、车厢远呐!”萨米尔吃力地喊道,但希令没理他:“哦哟,别欺负老年人……啊、不是,欺负幼儿……咦,奇怪,我在说什么?!”萨米尔被自己鬼畜的思维给吓到了。
“好吧,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萨米尔伸手去抓住过道边上的扶手,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拉起来。
……
火车离开了伏尔加河畔,经过萨马拉后来到了乌法。
窗外的天色已经晚了,天空完全黑了下来。远处的地面上,乌法市郊的楼房和公路,它们发出的密集的金黄色的灯光,映射在了火车的车窗上,如同许多的流星一样,飞速地在车窗玻璃上滑过去。
天空中的银河也再次显现出来了,那摧残的繁星组成的河流,就像是一柄利剑闪着寒光的剑刃,插在洒满了金砂的大地上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香飘飘的咖喱香气,坐在对面床铺上的一个俄罗斯母亲,她带着她的女儿一起做这辆火车。那位母亲闻到了这样的香气,对希令说:“真香啊,咖喱的香气。怎么?是为你的丈夫准备的?”
“啊……嗯。”希令手里拿着一份自热的咖喱饭,放在自己的腿上。希令不敢直视那位母亲的眼睛,因为怕自己暴露了真实的内心,所以希令的视线看着手中的咖喱饭说:“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虽然现在不能亲自烹饪,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会很高兴的。”
“真幸福啊,你的丈夫,有你这样的妻子。”那位俄罗斯的母亲微笑着对希令说道:“我的丈夫是太空军的军人,他到前线打仗去了。真怀念啊,曾经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可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嗯,谢谢。”希令知道,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自己还是不能说太多东西,言多必失。因此希令尽量减少自己与她的对话。
“你好像不爱说话?”那位母亲对希令说:“毕竟是这么年轻的孩子,在这样的年代里,可太受苦了。但没关系的,只要这场战争结束了,理想乡会弥补我们失去的一切的。”
虽然希令很想反驳,但自己还是保持了沉默——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作为钓鱼人的希令了。
这时,小包厢门外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萨米尔满头大汗地扶着走道的栏杆,双腿颤巍巍地来到了包厢的门前:“希令……呼、呼……我回来……了。”萨米尔说完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希令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背着萨米尔回到了包厢中,把他放在了床上。
萨米尔被希令放下后,鼻子突然嗅了嗅,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咖喱!是我的晚饭吗呜咳咳咳……”萨米尔突然用力说话让自己咳嗽起来。
“嗯,我喂你吧。”希令端起放在一边的自热咖喱说:“之前辛苦了,我喂你吃吧。”
“不要,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吃。”萨米尔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对希令说。
希令立刻将萨米尔按回了床上:“别勉强了,我知道很累的。而且我做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喂萨米尔吃饭我现在可是比谁都熟练哦。”
“噫,还再说,怪……难为情……”萨米尔还没说完,希令就已经把一勺咖喱塞进了萨米尔的嘴里,很快将勺子上的咖喱都留在嘴里,将勺子很干净地拿了出来。
萨米尔没有再说话,而是慢慢地咀嚼着。
“感觉怎么样?虽然这是自热食品,不是我亲自烹饪的,但就将就一下吧。”希令溺爱地看着萨米尔的脸庞说道。
萨米尔嚼着、嚼着,眼睛里流淌出了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很……很好,很好吃……呜……”
希令看到了,希令看到了萨米尔流出的眼泪,虽然心中也感到了十分的悲哀,但也有同等的喜悦——至少希令确认了萨米尔,现在不是一个“人形计算机”。或者说,比精神崩溃之前还要更脆弱了,只是吃了一口咖喱饭就感动不已。
“还记得我们在家中一起度过的那天晚上吗。”希令将下一勺咖喱喂给萨米尔吃:“虽然那样的时间很短暂,但是那仍然是我尤为珍贵的记忆。”
“呜呜姆……”萨米尔正要说话,结果被希令的下一勺饭给堵住了嘴。
“我很多时候在想,我们若是到达了最后的尽头,我们接着应该做什么呢?”希令笑着对萨米尔一口接一口的喂饭:“我觉得,就是让那样的景象一直继续下去吧。
“每天白天,如果还继续上学的话,我会给萨米尔准备便当,和萨米尔一起上学,一起吃午饭,一起参加社团,和萨米尔一起回家……
“如果开始工作了的话,每天晚上,我来帮萨米尔做饭,帮萨米尔脱掉外套,帮萨米尔洗衣服,打扫房间……萨米尔可以在我身上,得到日常生活中压力的释放,可以在我身上寻求安慰,甚至可以让我来帮你做h的事情……”
“呜!呜呜!呜呜呜!”萨米尔捉急地呜咽着想要说话,但希令把勺子一直放在萨米尔嘴里不让他说。坐在对面床铺上的俄罗斯小女孩和她的母亲都听呆了……
希令很小心且巧妙地避免了许多敏感词,因此在旁人看来只是普通的告白而已,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反乌托邦分子——在听到希令是如此地渴望幸福的话语之后,更不可能对他们怀疑了。
“其实我很高兴的,之前在你瘫痪的时候照顾你,感觉我和你是分不开的。被萨米尔需要的感觉让我很安心。”希令将勺子从萨米尔的嘴里拿出来了:“所以,我们在一切结束之后,回家吧。如果我们能继续那天晚上的事情的话,也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萨米尔拼命咽下咖喱后说:“我也一直……一直仰慕着,希令那样,坚持自己道路的……样子。希令、那凝视的眼神,也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我能、走到现在,没有希令,是不行的。所以,我明白的,希令,一切结束以后,我们回家吧……”
希令俯下身体,与萨米尔轻轻地亲吻起来。
俄罗斯的小女孩看着两人的举动,对这样的景象感到很好奇:“妈妈,这样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这是,相互表达爱意的证明。”俄罗斯的母亲看着希令和萨米尔那互相依偎的样子,微笑着说:“是恋人之间的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