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妹妹，她的名字叫做……玛利亚。
……先来说说我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吧。
那时我才五岁，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尚未知事的年纪，我跟着一脸慌张的大人来到的医院。
就在我百无聊赖的等待中，妈妈生出了一个三斤重的女婴。这事有点怪，我那会还不清楚人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还没有想明白那对我会有多大的影响，对那天的我来说，这与今晚是去哪玩一样无所谓，发生了就发生了。那会，瞧了一眼自己刚出生的妹妹，就一边玩去了。
感觉刚生下来的孩子都不好看，婴儿肥，怪丑的，不过我反正也是这样变过来的吧，想着想着就不想了，没意思——当时的我充其量也就只有这样的感想。
我是到了第二天，才有了与她的第一次身体接触的。
当时的充满好奇心的我，觉得好玩，正要戳戳她的脸蛋，看看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如果被我弄哭了，就立刻逃跑。没想到的是——我刚一伸手，她那只小手竟然在那一刻选择抓住了我的手指，然后甜甜一笑。
我低头望着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开始觉得她生得可爱。我这才正确地意识到这就是我的妹妹啊，不是街上哪都有的某，而是我那独一无二的小妹，这就是家人的羁绊。暗暗想着，希望她能够乖巧懂事吧，多来对我好，将来可不要跟我争宠哦。
（以下插图均出自微博：the-SUN-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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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并没有如我期望的那般长大。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外貌愈发标致，脾性却愈发糟糕，动不动就发脾气。
尽管她的朋友们，一开始还努力不去计较这点，劝说拉她加入游戏的队伍中，谁叫她长得好看呢？
和我继承了妈妈的黑发不同，她有着和爸爸一样的金发，是如波浪起伏的卷发，再加上的白皙肌肤和迷人的漂亮眼瞳，长得就跟娃娃一样。尽管她好像很抗拒这一点，因为爸爸是个粗暴的人，尤其是喝了酒后。
可，事与愿违……她似乎很热衷将自己的人际关系破坏掉，总是说些伤人的玩笑话，把被她认作是“笨蛋”的家伙给赶走。不是说她不懂得察言观色，而是知道了这么说会破坏人的好心情，仍要忽略掉这点，自顾自地说些与年龄不相符的“大人话”——说着这种话的时候反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似乎把朋友们气走是为了留出更多的时间看她的书。她总是在看书，包括那些连我也看不进去的书。而且也不愿意让人碰她的宝贝书，稍微弄脏了、弄损了、折页了，就立刻像野猫一样炸毛。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病？
在所有人都得出她是个性格糟糕的人的结论后，大家都离开了她，并且不再靠近。我也一样……逐渐把她当做最熟悉的陌生人看待。如果没有什么事，即使在家里也不会和她主动搭话。
甚至连那些顽皮想要作弄她的小男孩，也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给弄哭了。
我们都觉得她就像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她的世界小得可怜。
我的小妹——一个像在与世隔绝的黑森林里居住的魔女一样的女孩，好像真的会一边念叨着咒语，一边在大只坩埚里捣鼓那些害人的魔药。那样的她让人觉得恶心，因为她做出的行为总是那么地令人匪夷所思。
“魔女”或者是“怪物”，这就是她的外号。
***
尽管我也曾摆出大姐的架势来劝说她，可不管是我的话还是妈妈说的话都无法传达到她心里。
“朋友只是基于某种利益才抱团的，互帮互助，互相利用，不过是这样的关系，不管你在或不在，你的位置总有人能顶替。会为朋友舍弃自己的人，只是在谎言里待地太久，迷失了自我，‘感情中毒’了。”
只需她用那过人口才，简单说出几句话，便举重若轻地像把落下的羽毛拨开般将我辩得哑口无言。她从来都是比我这个大姐更聪明。
“‘怪物’就该待在‘怪物’该待的角落里，不是吗？”
听到她说出这种让人寂寞的话语，我开始意识到——不知何时起我们之间已经竖立了一睹无法跨越的高墙，其上还筑着高耸的尖刺与倒刺的铁丝网，冰冷、坚硬、厚实，把人拒之门外，令人望而生畏。即使只是靠近，也会因为压抑的气氛而心情苦闷。
就这么放任她以这个样子继续成长下去会变成怎样？
我……无法想象。
我甚至无法为她做到任何一件事，最后移开了目光，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过着自己快乐的生活，与她渐行渐远……
我会后悔的，我料定自己将来会这么想，而现在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果那时候我有做什么的话……
我想证明给她看，积极向上的人生才是正确的，希望她看到我这个榜样能够回心转意吧。
***
可我的期望又再次落空了。
在我打算以好榜样的姿态感化她之前，妹妹她……以一条奇怪的路线成长起来了。
玛利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变得乖巧懂事，不再自己一个人待在角落，而是主动和朋友和解，不知道她使了什么伎俩，我竟然还能从窗外远远地听见她们在家门前聊天时小声讲大声笑。
现在所有人像失了忆，都围在她的身边，她成了大家最要好的朋友。
团结邻里，热爱家庭，热情好客，温柔可人……这些标签是我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自己妹妹联系在一起的，明明是这样才对……
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感到奇怪吗？你们呢？你们不是被玛利亚的话语伤到过吗？你们难道不恨她……
什么叫“长大就会懂事了”啊？你们根本不懂，她可是那个玛利亚啊！！
爸爸妈妈呢？你们是怎么想的……怎么连你们都？
什么叫“这才是我们想要的乖女儿”啊？你们……你们……
她可是你们的亲骨肉啊！！坐在家里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那才不是你们的女儿，更不是我的小妹，是冒牌货啊！玛利亚已经不是玛利亚了，难道这也无所谓吗？
……怎么……现在反倒是我成了最奇怪的那个人了。
我想要逼问她，但她一定什么都不会说，我太了解她了。
电影里的外星人会伪装人类，读取记忆，融入他人的生活中去。表面上只是那个人长大懂事，实则是外星人密谋侵略地球……虽然我也想过这样荒谬的事情。
不过她确实是我的小妹，即使与朋友玩，也会把闲暇的时间用来读书。
我的话已经没人会听，我成了邻居口中的“疯婆子”。
而玛利亚则是睿智、美貌与道德的化身，这是谁都想要的玛利亚，是大家最初期望的玛利亚，像个神一样受人爱戴。
是这个世界疯了，我没有发疯……但，我希望是我在发疯，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
我的妹妹已经一去不回头了，在我目光不及的地方，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尽管她看上去，是如此地强大，我的内心却感到悲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父母来说女儿有两个，只要有其中一个发迹了，她们也能富贵了。但对我来说，妹妹只有一个。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失物的珍贵之处呢。我真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到，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会选择陪伴在她的身边。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独一无二的小妹啊，怎么能忍心让她继续扭曲！
***
爸爸是个会因为醉酒而家暴的坏男人，高大强壮，我们母女三人都挨过他的拳头。
酒精就是他的燃料，狂暴、肮脏，主张暴力美学却只对家人挥舞，但是像这样不受控制的暴力机器却在十二岁的玛利亚面前永远熄火了。
“这可不行啊，爸爸。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着自己的妻女使用暴力，这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如果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了，写成匿名信或者张贴公告让你的同事和上司知道了，哎呀，那你的处境可就很难办了呢，您所在的工作单位是国有企业吧。毕竟我们可是家人，谁也不希望爸爸你失去安身之地，不是吗？你的朋友们难道会接受这样的你吗？他们的妻儿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我再次感到震惊。那个光用眼神就能把小流氓吓跑的爸爸，在她面前竟然软弱地像条落水狗，像个犯错的小孩低着头不服气地听着大人的教诲……
她一定看穿了爸爸本质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否则不会冒险出头的。
看着那个“耀武扬威”的她，我最终还是忍不住，私下找她谈话，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是与人为善，即使是表面上的，那也是在做好事，甚至比别人做的好事都要多得多。只要有“做善事”这个既定事实存在，一切的猜忌都是无意义的。”玛利亚如此避重就轻地反驳。
她果然是个聪明得令我感到骄傲的妹妹，但她已经去到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地方了。
她是正确的，她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崇高且神圣，所有人都爱着这个如同传说中圣母圣人般存在的她，他们都在看那个光辉形象，却忽略了她背后束缚她本性的链球。
老人摔倒了会去扶，在公交上会给孕妇让座，会把在街上的垃圾捡到垃圾桶，还会做好垃圾分类，会认真聆听朋友们的抱怨并在恰当的时机给予适当的建议，见到受伤的动物会送去兽医院并自掏腰包，拾到钱财会在一直留在原地等待失主，果断举报疑似间谍的可疑人物，遇到小偷会出面制止，班上有谁被欺负了也会协调关系，甚至还像侦探办案一样侦破了几桩失窃案……
古道热肠的好人模板……她通过自己读过的书，经历、窥探过各式各样的世界，在她的心中有着一个无比正确的答案。
有着这么一件在众多有名的玛利亚轶事之中也显得独特的伟绩——“电车难题”的类似事件。
虽说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出场的却是卡车司机……根据卡车司机事后的发言，他是因为刹车失灵才会撞向那个小孩的，当时受他控制的就只有方向盘，他此时正后悔不迭，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撞向一处无人的砖墙，哪怕他会因此而身亡。
当时他正驶过我们所在的小区街道，一辆载着甜蜜的一家四口的小轿车正无视交通规则径直驶过，意外仅仅发生在一瞬间，纵使有着五年驾龄的卡车司机也不由得在那个瞬间慌了起来，谁会想到绿灯亮起时还会有个不要命的傻瓜从眼前开车过去呢？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尽管你已经小心翼翼地遵从某种规则，总会有些自私的家伙冒出来搞破坏，推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平衡，却要你去承担那个行为所带来的代价。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清楚地看到那辆车上一对兄妹或姐弟在车上拉拉扯扯的闹腾景象，他当机立断地踩下刹车，在发现刹车失灵后，又赶紧转动方向盘，心想就算撞到一间杂货店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人命更重要……可谁承想，在他的视角盲区处，会有一个吃着棒棒糖的小孩正路过。
灾难来得突然，小孩只是看着卡车突然在眼中不断放大，此前他从不觉得这些不幸与自己有任何关联。所以当灾祸降临时，他的手中还紧紧撰着那颗草莓味的棒棒糖。
警察来了，正在原地审讯他。附近的居民也都围了上来，所有人都在唾弃他，这些事外者竟然都在向他讨要一个交代。
那个卡车司机是位虔诚的教徒，他大声地向四方询问并重复着——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不管哪一个选择注定都是错的。
如果继续开车就会撞死那一家人，如果转弯那么小孩就会殒命。
但就算没有遇上那家人继续开车，可是因为刹车失灵很可能会撞向当时卡车前面的方向正放学的托儿所。
人潮中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讨论着那辆小轿车车主是个什么人物及违反交通规则的背后原因、也有人在惋惜小孩的将来——小轿车车主可能是个能够改变历史的医生、科学家、企业家……同样的，被他撞死的小孩可能有着同样的可能性。如果当时车上存在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所以只能闯红灯；被撞死的小孩可能本来就身患绝症，早死晚死都得死——像这样的猜测根本没完没了，而且事后诸葛亮地谈这种事也没多大意义，可还是有人在投放这种迷雾弹……总之，在最终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无知之幕对哪一方都是公平的。
如果自己是那个司机，那自己又会怎么选择？
就算他不作为而逃避现实，最终他仍会被自己的良知与外界的舆论谴责，因为不作为本身就是一种选择。
尽管那个违法司机也难逃法网，可留给卡车司机的难题也不见减少。
玛利亚问询赶来，我想她一定是知道卡车司机是个无辜的受害人，在一片责备的谩骂声中，唯有她保持着清醒，并为这个可怜的迷失者指点方向。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生命是等价的，不可以数量与人品论高低，以人为对象时，不管是哪一边数量更多，也不应该无视对方的意愿，擅自牺牲掉数量更少的那一方。”她嗓音轻柔，饱含温情。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个跪在地上的卡车司机的表情，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工服被血染污，我想至少没有受到致命伤。他听见玛利亚的话就怔住了，望向她的神情带着期许的目光，仿佛向他走来的是一位带着六翼的天使。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具有倾向性，你是个卡车司机，你同样有着需要照顾的家庭，你只需要做你应该做的就可以了。尽管不会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但是关爱你的人自然会懂你，人都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你并不需要为所有人而活。人活在世上肯定无可避免地在不同程度上染指恶行，这是极其自然，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因为我们是人类，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他人而活，这个答案必须在自己心中取得某种平衡才行。你应该从你这个人物身上思考问题，你只是个卡车司机，你不是神啊，没有人是永远正确的，遵从你的本心，从你的角度去抉择利弊亏损就好。至少我会支持你的决定。”
当玛利亚这个名人出面时，场面基本已经得到了控制，所有人都在耐心地听她把话讲完。而卡车司机闻言更是热泪盈眶，转身对着死者连连道歉。
既然是两难抉择，那便不考虑外在因素，而是探讨自身得失做出选择——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提出了这样冷静、可怕的主张。
如果有反社会倾向或者容易情绪化的人或许就会直接撞上那辆小轿车了。
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又是应该去做的，她当然知道，我从未见过像她那般连老师都比不上的博学之才，所以她才会将其付诸行动，哪怕只是照本宣科地按照“好人模式”去完成每一件善事，她的善举也是无人能比的，简直就是完美。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她本人是否有想要帮助他人的意愿呢？没人会去问这个。除了我，谁会在乎呢？
她保持着绝对的正确与理智，谨慎的，冷静的，精明的，客观的，对，就像是按合约履行道德伦理任务的智慧机器。
如果这个世界能够稍微变得好点，玛利亚不曾接触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或许今天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时常挂念着过去那个乖戾的她，那时的她起码不去委曲求全地掩饰自己的想法，我多么希望她能够知道——这里有个始终爱着她的人。
你到底还要走得多远？姐姐我可跟不上啊。走在这样一条没有一个人陪伴的道路上，难道不会感到孤独吗？姐姐我可是觉得好寂寞啊，好想再看一眼那个装成大人样自以为是的小鬼头，再和你斗斗嘴啊。
现在我明白，其实我想要接受所有不一样的你。
***
人生问题的答案还未找到……一个悲剧却唐突地造访了我家……
爸爸因为酗酒导致酒精中毒，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死在了平常就很少人会经过的街道上。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们是愕然的，事实与认知并没有完成对接，直到看见遗容时，我们才逐渐开始接受……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除了妈妈有点难过，我们一家并没有多么地失落。该说——这种事是早有预料的，这并不感到奇怪，而且在这里也不罕见。尽管没有因此感到悲伤，却也没有觉得是一种解脱，只是很平淡地举办完丧事，生活从此要变得艰辛了。
后来，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妈妈因为朋友的介绍，得到了一个赴任日本工作的机会，国内经济现在不景气，而那份文职工作的工资足以支撑起三口之家的开销。她曾在日本留学当交换生，在日本也有些熟人。因此，我们一家决定离开西伯利亚，与亲朋好友做了告别，举家搬到日本横滨。
生活的变化有时真是出人意料，任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
在陌生的环境，除了初期的好奇与热情，其他剩余的则是恐惧。
饮食与气候方面的不习惯与不协调带来的压力，导致我的情绪在最初的一个月里陷入了持续的低气压。那段时间，我极度避免外出，但是内心却格外孤独，渴望与他人沟通。由于语言不通，这使我的愿望难以达成。东亚人的脸看起来都差不多，这造成我常常认错人窘迫局面，需要时间适应才慢慢地分辨出差异。
能够直接对话的只有家人，但是妈妈白天要上班，妹妹本来就话少，而且经常外出，家里空荡荡的，徒留我一人。即使想要和俄国的朋友聊天，也因为有时差和生活习惯的差异，常常不如人意；大家聊起的时下的话题，我完全不知是什么，留言里很难插话。即使做家务也无法排解这寂寞的情绪。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甚至不敢一个人在黑夜里走路，睡前还要打开小夜灯。
但是最好的朋友的曾经说过的话仍能能够激励我。偶尔说得上话，朋友们还是很热忱，没有忘记我。但是一离开社交网络，那种孤独寂寞又再次涌上心头。
我无法像玛利亚一样，我是无法独自战胜孤独感的。我这寂寞的心情就像是在锅里被火烤得逐渐焦糊的牛排，若不及时出锅，一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空虚沸腾，如同摇摇欲坠的果实，顺应重力的呼唤，砸落在碎石满地的地面，摔个稀烂。孤独感，要把我像将一只空易拉罐压扁一样，不得动弹……诸如此类，我将自己的幻想写在了日记本上，这让有好受些，但焦躁与虚寒还在不断折磨着我，内心无法安宁，长期以往，离抑郁症的边缘也不远了。
很可笑吧，像这样寂寞难熬的日子，就算是花钱也想要有人陪伴呢……有可能差一点就变成那样的局面时，那段时间里玛利亚说话变得很毒舌，不过我也算有了能够拌嘴的对象。在她的要求下，我读了好几本厚厚的名著，对于自我在这个世界开始有了一些思考。精神变得富足，胡思乱想就少了。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她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温柔吧。
于是为了尽早能够重返社会，在妈妈的教导下，居家刻苦地自学了半年的日语。而玛利亚只用了一周时间就能毫无障碍地做到和人交谈，可恶的天才！
到了新的学校，新的环境，一切都是陌生且新颖。我们一家都期望着故事翻篇后，能迎来好的转折。
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初来乍到，同学们对我都很友好，大家都像我的朋友一样。
我遇到了优雅漂亮的大庭雪穗同学，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在我困惑的时候出手援助，为我解围，带着我熟悉校园环境。
我遇到了乐观向上的川尻悦子同学，她是充满正能量的女孩，即使经常遭遇挫折，也永不言败，这一点很值得我去学习。
我还遇到了知性成熟的水泽悠子同学，她的形象完美贴合了我对大和抚子的向往印象，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神秘东方美人。虽然是别班的同学，但对我很友善。
这三人便是我来到日本后最初交到的朋友。
我本以为会在安稳祥和的日常生活里度过我们一生一次的青春时光，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
周三轮到了我和一个叫川尻悦子的女生一起值日，我负责擦黑板，她负责扫地。
黄昏的余晖下，最后一道下课铃响起，广播传来甜美的女声。同学们收拾好自己东西后，便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今日最后的喧闹气氛悄然散去，教室里留下没有自习的人，落寞的空气逐渐弥漫。
那时，也是我刚来到学校的第三天，和大家都没有很熟到能够立刻叫出名字的程度，但确实是我第一次和她有所接触。我差不多已经从家里蹲的状态走了出来，回归到正常的社交状态，心里不再抵触，能够较好地与陌生人进行交流对话了。
看着她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样子，我当时就在想——这孩子真是可爱。与其他人相比，她身上的氛围给我一种更易交谈的印象。
“是川尻同学对吗？”
她立刻露出了像吃冰棍吃出「中奖」的惊喜表情。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
她扔下了扫把，一个健步地冲上前握住了我的手。明明刚才还在犹豫不决，现在却好像早就认识的姿态，大概是不懂怎么把握好与人相处时的距离感吧。
在她心目中，我记住了她的姓氏，就已经认定为我想和她交朋友，因为她笑得是那么地灿烂，像是夏日艳阳下的向日葵，我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嘛……没什么不好的~~~
貌似因为一个人倒垃圾，力气有些不足，所以不知道如何向我开口。在我之前的其他人，似乎很习惯地把值日的事情通通抛给她一人来做，所以也很为难——要怎么完成今天的值日任务。
“一起去吧。”我笑着说：“去倒垃圾吧”
***
入学后一周，已经变得和大家相处也能其乐融融了。
周五，我和同班的其他三位女同学——桐敷、清水还有雪穗，一起在料理教室做日式咖喱饭，分工合作。
~日式咖喱 四人份~
去骨的鸡腿肉1kg，切成一小口的大小。
个头大的马铃薯八个，用刮刀去皮，剃掉发芽的部位，马铃薯要切成大块。之后浸在水中，去除浮渣。
中等大小的胡萝卜四根，用刮刀去皮，切成滚刀块。
中等大小的洋葱八个，切开顶端后剥皮，切掉底部的蒂。竖切，将洋葱芯切掉，然后弧形切。
准备好从超市买来的甜口的咖喱块（看起来很像巧克力板），半盒有六碗的份量。切成小块更易溶解。
在锅内放入一大匙的食用油，开火前先将鸡肉放入，小火加热的同时搅拌，当颜色变成白色后加入红萝卜块继续翻炒，之后加入切好的洋葱继续翻炒，当洋葱变透明后加入马铃薯块，继续翻炒直至洋葱变软。往锅内加入3L水，盖上盖子，中火熬煮至沸腾，沸腾后再煮15分钟。用汤勺去掉飘在咖喱上的浮渣。
如果竹签能够轻易插入马铃薯，则表明马铃薯已经熟透，可以食用了。
此时关火，加入咖喱块，轻轻搅拌。待咖喱块融化均匀，再次开火，小火煮约10分钟至粘稠，偶尔搅拌以免糊底。
同一时间，米饭也已经做好了，掀开锅盖飘起了袅袅的白雾，白雾散去后，可以看到热乎乎的米饭，软软糯糯，颗粒饱满。
在餐碟内，一半盛上刚煮好的白米饭，另一半则淋上热乎乎的咖喱。这样，咖喱饭就做好啦！
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好碗筷了。
将白饭伴着咖喱一起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的味道，汤汁浓稠，香味浓郁，令人食指大开。不同于与餐厅料理，家庭料理有着更温和的味道，安心感与饱腹感令人感到十分放松。那真是绝顶美味啊，也很对我的胃口。
我负责购买食材以及洗菜，桐敷负责切菜，清水负责煮饭，雪穗负责烹饪，最后大家一起洗碗。虽然我实在不喜欢洗碗，因为给我一种收拾麻烦的感觉。自己一个人的话，很可能就不会做饭了吧，因为一系列的工夫很费时间，也容易丧失干劲。但是如果和大家一起做的话，在欢快的气氛之中很快就能搞定，一边聊天一边洗碗，心情上会比较畅快。
“雪穗的料理技术好高超啊，料理达人！”
“不过是简单的家庭料理而言啦，真夸张~”
“不不不，才没有，如果是我的话，肉类全都会变成焦炭，这部分交给大庭同学来做真是帮大忙了！”
“我还能再来一碗。”
“哈哈，贪吃鬼尤伦卡。”
在学校里做饭，给我一种很新奇的感觉，烦闷的学习积累下的压力，仿佛被净水冲刷一空，尤其是到了周五，让人对即将来临的双休日很是期待，和大家一起做咖喱饭真的很开心。
学到的咖喱饭的做法，我决定在双休日把这做给妈妈和妹妹吃，想象着被家人夸赞，心里乐开了花。
***
一个周末，悠子来到了我家——一间温馨的小公寓，不知为何她似乎很在意这样的居室，进屋后一直在好奇地四处打量，好像比我这个外国人更不了解普通日本家庭的居住条件。
她造访时，依旧是和服打扮，那大概就是她的私服了，看着穿法好像很费劲，我是绝对坚持不了每日如此的。
妈妈不在，妹妹去了图书馆。
我在影碟铺租了碟片，那天我们商定一起看电影。我准备了薯片、百奇和可乐这样的零食饮料，悠子她同样展现出了有趣的反应，或许这就是大小姐吧，我觉得这很有趣。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日俄的生活差异。我从俄罗斯坐飞机来到日本，坐新干线去参观著名的景点，也去了金阁寺这样的地方，新年参拜时差点穿成浴衣这样的小失败，巴拉巴拉地聊了半天，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悠子她对这样的事情都很感兴趣，一直在很认真地听我侃侃而谈，好像我是个什么了不起的旅行家。
聊了很久后，才终于进入了今天的主题。
我带回来的碟片是日本黑社会题材的犯罪剧情片——《极恶非道》。我也是通过各种类型的影视作品来辅助学习日语的。
不知为什么，电影开始后，悠子就没了那些有趣的反应，脸上十分平静。
我还以为这样的内容会刺激到她，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表现得这么平淡。
电影内容不算复杂，电影的开场就是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神情肃穆地在门外等待，让我以为是在集体参加葬礼，但实则是帮派内部的恳亲会。由一件小事引起，漫天要价，黑帮内部各自阵营借机设计陷害，再到开战，火花变成了爆炸，问题逐步升级，为了利益，背弃信义，各自为营，欺上瞒下，最后的反转并不难猜，但所表达的主题却令人唏嘘。
电影中场时，给我的印象只有一群粗鲁的人在用同一个脏词「混蛋」互相吼骂。
剧情并不出彩，但立意不错——看完电影后，我往嘴里塞了一口薯片，然后随意说出了我的看法。
“是吗……”
悠子的反应依旧平平淡淡。
“不过我对他们的关系以及相处时的态度很费解。”
“哦？”
“仅仅只是比自己要高一级，就能简单把底下人的生死肆意玩弄，漠然置之，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嘛，毕竟是黑道，他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也没必要这么给人难堪吧，好好的一个组织，就因为一时的利益，时刻惦记着别人的身家，人心向背，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家业就这么被抢走了，谁都没落得个好收场，傻不傻啊。”
“呵呵呵，尤伦卡，你这话可不能随便和人说哦。”悠子终于挤出了一丝微笑。
“哦，那倒是，我还想长命百岁。”
“那你觉得一个十恶不赦的黑帮组织的人之间应该怎么相处？反正都是一群坏人不是吗？黑吃黑，最好全灭，这样——普通老百姓才能获得幸福不是吗？”
“嗯——这个我也不好说，把日本黑道……比作狼的话，如果狼全没了，失去了原本的规则秩序，羊没了天敌，羊就变多了；羊变多了，那不就把草给吃没了；草吃没了，羊最后也会饿死。这样的话不管如何都BED END。”
“那你是认为有狼在才好咯？”
“不不不，那我收回刚才那话，这个比喻也是有失偏颇……啊啊啊，我脑子不好使，想不出正确答案，去问问玛利亚的话，说不定得到一个一本正经的答案。”
“玛利亚是你的妹妹吧？”
“对啊……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和她有所接触为妙，那就是个小恶魔，会把你连骨头都吃没的。”
“哈哈，这么可怕。”
悠子最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莫名有些熟悉，那样神秘莫测的笑容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那时，我确实隐隐地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
***
文化祭，日本学校特有的地域文化，以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对外开放促进地域发展、提高学校的社会知名度为重点而举行的文艺类节日活动。为期三天，前期需要大量时间做好准备。根据地域校区的不同似乎有着不一样的称谓，大多还是以校名为主，而我们私立樱吹学院的文化祭称之为——「樱吹祭」。
班级展，常见的经典项目有：餐饮类，有日式炒面店、女仆咖啡厅等；演出类：音乐演唱会、器乐演奏会、舞台剧等；体验类：鬼屋、占卜店等；鉴赏类：放映电影等。也有混搭类型的鬼屋咖啡店。虽然题材容易撞车，但是在设计和编排上，可以看出每一个班级独有的努力和思考。
社团展，许多社团都会公开参观，展示研究内容，提供体验活动：戏剧、美术、漫画、书道、剑道、乡土料理、UMA、电脑游戏、舞蹈、杂耍等。
就算此前未曾筹划过文化祭，也可以根据前辈们的指导或毕业生留下的指导手册，有条不紊地进行，学生会和文化祭实行委员会也会从旁协助。文化祭实行委员会的11个责任部门全年级共42名同学，在财务、广告、装饰、SCC（杂务组）、审查、器材、电力、电波、印刷、财务和庶务方面完成全程的协助任务，统筹规划，控制安全问题。总共花费三个月的时间进行筹划工作，在上一个学期就已经着手准备。
教学楼的内部开始铺垫出欢快的节日气氛，走廊里四处装饰着悬挂塑料花球、七彩的气球、彩带。在教学楼前挂着学生们缝合、描绘的彩拼垂幕。大门装饰设计，先用电脑绘图软件3ds MAX做出模型提交校方审查，确认无误后开始做的斑点、纸花装饰的拱门，实际是用木工搭的架子，来宾可以在封面上留言记录。这些全是装饰组的功劳哩，光是听到的部分也能猜到其它部门的工作量。每年文化祭的准备都很繁重，全赖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完成。
校园内已经架设了一间一间的餐饮小摊店铺，做好了开店准备，不同的店铺提供例如香蕉巧克力、热狗、章鱼烧、炒面、苹果糖、棉花糖、蛋包饭、糖炒栗子、大阪烧、枫糖松饼、年糕小豆汤等，在学校里飘荡着食物香味，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欢呼雀跃。
这些常常在日本动漫看到的文化活动，终于……来到能够亲身体验的这一天！虽然我是从中间才开始加入的，真是感动感激！（握拳）
我们班根据投票选择了举办鬼屋，班上分为了道具组与服装组，扮鬼的担当人员轮流换班，除了扮鬼和收银，还有对外宣传都很重要，大家齐心协力地办好一件事的感觉就是很赞。虽然多少有点害怕，不过如果是制作的一方，恐惧感倒不会太强烈了。我们有用上色的瓦楞纸做成的墓碑，用黑布做成的夜幕，用鱼竿挂着魔芋，在蜡烛灯芯上缠上铜丝会引发焰色反应变成绿色的火焰，在黑色的挡板上留下白色油漆的手印，在墙上挂着用硬纸板和餐巾纸做成的一堆鬼手，在纸窗上喷上红色颜料表现出溅血效果之类。还有，因为预算不够而自制服装，通过贴上伤痕贴纸和化恐怖妆来扮鬼。
带着搞恶作剧的心情，大家在兴致高昂地卖力干活。因为兴致太高，都不太像鬼，反而被这样吐槽了。
到了这种时候，只要不上课，大家都会鼓起干劲，超常发挥彼此之间的动手协作能力。如果正式开幕前还没有完成的学生可以申请学校留宿，赶工完成。
正因如此，平常一些不太起眼的同学，没想到居然还是写缝纫高手、手工达人，真是出人意表的才能，我觉得他们都很有趣的人。
有种说法是——人之所以要聚集成群，是因为远古时期，单凭一己之力无法狩猎猛犸象，团体合作才能摆脱饿死的共同困境。而人类文明的进步，不在于出现了衣服、器具、储粮、用火，而是考古出土的骨折愈合的腿骨，因为在远古时期骨折就等于无力自足，独自生存唯有死亡，但是腿骨出现了愈合现象则表明了有伙伴在帮助他，互助团结正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
但是只有单方面的帮助是不足够的，当你寻求帮助才会有人愿意施以援助，这个世界才能进步发展。若不平等，只有侍奉与榨取，这种失去平衡的关系很快就会崩塌。
若是一开始就不觉得对方是能托付秘密的存在，那就不应该选择开诚布公，朋友之间拥有自己的秘密也是可以原谅的。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应该由自己来背负那份风险，这种事情应该早有觉悟才是。
若要计算得失功利，而在信任的门扉前徘徊不前，往往容易失去最重要的事物。有些问题的解法意外地简单，只要抛开先入为主的成见，其实世界也有很温柔的一面。
人的资质各有不同，若是站在道德高地，要求与朋友像是有着圣人品格般对待自己一样地相处，便会因为搞砸了一些事情就心生不满，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但是包括那些缺点在内也能接纳的不才是真正的朋友吗？朋友的距离，是此退，彼亦退，朋友关系便会逐渐疏远。不愿意完全相信他人，却绝不允许对方的背叛——这种这对自己有利，哪有这好的事？
所以，我决定对身边的人付出真心，这正是我十八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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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为文化祭的事情而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情绪达到了喜悦的最高点，就好像是要摆脱什么挥之不去的痛苦回忆一样。但是我也说过了……生活的变化有时真是出人意料，任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当你看着惊悚悬疑类型漫画单行本，到了即将揭露真相的揪心桥段时，剧情却180度的反转变成了少女恋爱漫画；当你耐着性子看下去，后半段却发生了印刷错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作者的毫不相关的漫画故事的中段，而且还是强行给反派洗白的无脑剧情……
三年A班的学生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世事难料。
同班的一位名字叫做柴田惠子的女同学，于举办「樱吹祭」的第二天，跳楼身亡。
我与她尚未有所接触，听说之前一直请了长期病假。没想到重返校园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轻生，我对此感到十分困惑和难过。
其他班级的学生真的很过分，竟然把这当成娱乐表演的一部分。虽然很过分……不过这也只是一般人可能出现的反应的一种而已，与之相比——我们班上自从出了这件事，气氛就变得十分怪异……
每个人都在暗中打量着彼此，眼神像是小偷一样鬼鬼祟祟，谁都不和任何身边的人交谈，各自为营，像是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身边的人杀掉，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三年A班的文化祭活动完全停止，大家都没有心思去举办活动。因为不用上课，大家都不再聚集一块，虽然有正常通勤，但每个人都在躲着走。
太诡异了，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是同班同学想不开轻生了，起码也应该一同出面悼念对方，写下安慰信寄给逝者家属，最后一同出席葬礼——这样才合乎人情世故。就算他们都是冷漠无情的人，也不至于变成见谁都躲着走的局面吧？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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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校方仍然没有终止「樱吹祭」，或许是因为同类的事件实在太多，似乎还不足以成为轰动社会的新闻，校方依赖于人们健忘，打算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将这场风波掩盖过去。
在很短的时间内，柴田同学跳楼的话题渐渐不再被人提起，大家真的就这么照常举行文化祭，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还有人到封锁线的外沿拍照留念。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想来是觉得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别人的事情上。
高中生说是小孩，但也是半个大人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已经基本成形，生活习性、人格操守这些也很难再有改变，是懂得做错事要承担相应责任的懂事年纪了。
所以我决定和三年A班的所有人单独聊聊。但是不管是谁，明明我问到此事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坚持守口如瓶，我就连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最后，悦子给我打来的电话，但是她也不知道惠子轻生的原因。
还差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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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樱吹祭的最后一天，尤伦卡动用了最后的手段，请班主任群发消息，让三年A班的学生全部聚集。
短信内容如下：
如果不想你迄今为止的人生全都白费，亲手葬送自己的未来的话，那就回到学校。
——没有温情的劝说，也没有恶狠狠的呵斥，只有这么一句警告的话语。
翌日，即使再不情愿，三年A班的学生也全部到齐，无人缺勤……除了学生名簿上被划去姓名的学生。
因为只有椅子被搬了进来，绝大多数人都木愣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耷拉着脑袋，对着某个疑问想得出神，这个画面好似一间工厂的车间里刚生产出来有待包装出货的机器人一样。
那些准备装饰鬼屋的恐怖道具还摆在一旁，血手、骷髅头、大蜘蛛……即便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手工艺品，但那分外诡异的恐怖质感却慢慢地渗透到了情绪之中。
与门外欢快热闹的气氛迥然相异，班上的同学正襟危坐却是死气沉沉的一幕，让游客联想为某种鬼屋主题展示店，错以为是出自某部电影里的桥段。但因为实在无趣，也没有什么人会驻足停留。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能够尽早结束这一局面。既然是为了抑制学级崩坏，在他们的设想之中：再过一会，班主任就会走上讲台开始讲长篇大论的心灵鸡汤，他们再假装感动，写写检讨书，就能鼓起勇气重归校园生活了。
这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出人意料的是——走上讲台的竟然是他们的同班同学、来自俄罗斯的插班生，尤伦卡。
“大家都喜欢学校吗？”尤伦卡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
众人疑惑之际，尤伦卡没有介意无人回应她的问题，将话题继续说下去。
“我非常喜欢。朋友之间最真挚的友谊，往往发生在学校里。长大之后，羽翼丰满，棱角亦磨平的我们可能就会遗忘了不计得失地想要为人着想的初心，逐渐活成我们曾经厌弃的模样，所以我非——常——珍惜现在和朋友们相处的时光。不管是在俄罗斯，还是在日本，我都从朋友们那里获得了坚持的动力，不管受困于何种困境，相信自己总有办法能够战胜的勇气……”
台下的朋友们屏息以待，听到这话，心里涌现出各自的想法。
尤伦卡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眼含热泪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我，对于大家，是很喜欢的。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管过去多长时间，请不要忘记，我永远是你们的朋友。”
尤伦卡有些哽咽地说完了，泪落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随之舒缓开来。
世上最真挚的话语、笑容和眼泪。正因为深知孤独与痛苦的滋味，度己度人，尤伦卡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这样的尤伦卡，朋友们似乎想起了过去的自己，童年时期的那个活得没心没肺的自己——一天到晚只知道出去乱跑闯祸，和其他小朋友之间玩耍根本不存在什么距离。即使只是初相识，大家在一起也能玩得很开心，很快就能够成为分享宝物的朋友。快乐很简单，也没有什么烦恼，洒脱自在。
仅仅只是这样极具简单的话语，或许还缺乏相称的份量，但……就是这样的一句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纯粹的话语，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温柔笑容，愣是被她的眼泪带着哭了起来。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大家都对剧本有着一定的设想，也能把猜结局猜个七八分，就是这样预定调和的王道故事的背景下……自以为身披盔甲已经做到全副武装，没想到那股轻柔的风，还是通过了明明难以跨越的缝隙，吹入朋友们的心田。
众人陷入回忆之中，男生们还在强忍泪水，女生们已经走上前去彼此拥抱、述说歉意。仿佛过去所发生的种种不愉快，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焉。
因为尤伦卡的这番话，朋友们获得了救赎。
在尤伦卡的鼓舞下，大家才重新鼓起干劲，完成了最后一天的樱吹祭鬼屋活动。三年A班的大家之间的羁绊也变得更加深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