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庭雪穗是家中大姐,在她之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话虽如此,她与这两个弟弟妹妹也只是凭母亲的血缘所联系在一起的家族关系。
母亲是个懦弱的人,是个即使被前夫抛弃,也不敢追上去质问原因的懦弱之人。这大概是母亲所受的人生教育相关,如此想来,或许身为母亲的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段失败、破碎的家庭关系。
不过雪穗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对那向继父卑躬屈膝、只会不停说对不起的母亲形象感到厌恶,甚至在心里擅自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会选择抛弃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吧。
(这种人,光是看着就让人厌烦!)
雪穗是个要强的人,从这个“失败”的母亲身上,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只有变得强大,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她绝对不想变成母亲那个样子!——眼中夹带着怒意,雪穗在心里如此默默发誓。
但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无谋的举动。雪穗很清楚光靠身为高中生的自己,离开家门,光靠打工在这个社会是难以独自生存的,在她变得足够强大之前,还不能够就这样结束掉这种家庭游戏。
能利用的就利用起来,雪穗就是这样的存在。
凡事皆需隐忍。关于这点,大概继父那边也是这么想的,他应该也是想要尽量避免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表现优秀的女儿发生冲突、令自己风评被害。
虽然母亲是个遇事先跟人道歉的胆小鬼,但继父却没有像雪穗爸爸一样暴躁,也没有对母亲的性格提出意见。大概是很享受的吧……那个人,在公司只是普通职员,在家有个对自己感到卑微的人,应该是感到了相当的满足感,也正因如此才会选择与带着孩子的母亲再婚。
继父并非强势之人,甚至拿雪穗没辙。这是从家中构图的可明白的事情。
雪穗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在吃饭之前,都躲在房间里。
继父回到家,便坐到饭桌上看晚报,此时两个弟妹在看电视,母亲在厨房做饭。
雪穗尽量不在家里吃早餐,而吃晚餐的时间,也只是和两个弟妹说话,聊天的内容尽量选择不会被那夫妻二人感兴趣的话题,话题的对象也主要集中在弟妹上小学发生的趣事。
双方都在避免与对方有所接触。
只要不留心观察,便会觉得这是个多么和睦、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啊。
***
上学路途,雪穗选择的是搭乘电车,与几个关系好的女生凑在一起聊天。不枉她熬夜补了最近几部热播的电视剧。
这是个共享回忆的时代,与每个时代共有的特征「潮流」一样,为人为创造出的事物赋予的价值在一些群体之中越有声势越是价值高昂。如果有人说:“这个东西我吃过呦”、“这个地方我去过呦”,其他人就得附和才行,为了获得同伴的认同,就得去做相同的事情。
因此,雪穗虽然在班上是如同女王的存在,却仍旧不得不做好事前准备,在这层面上确实称不上是自由的。
即便需要曲意逢迎,雪穗也不想变成那般无脑的存在,从个人的兴趣来说,她更喜欢《竹林下》那样的名作。
每天除了学业上的功课,与朋友之间的应酬,雪穗还在一点一滴的积攒自己的社会经验、技能和体能,每项日程安排都严格按照精准到十分钟以内的日程表进行。每天都要做呼啦圈运动和平板支撑。付出了充分利用好所有时间的努力,可是这样的事情除非必要,并不外传,她是默默努力型的女生。
与朋友们结伴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地来到了人声鼎沸的学校。在鞋柜前,检查好今天没有情书后,雪穗穿上室内鞋,间隙被几个认识的人打招呼,这之中不限于同班同学,她甚至与已经毕业的前辈们关系也相当不错。
雪穗姿态优雅地款步走到教室,一路上又遇见了几个相熟的别班朋友,仍旧是浅露唇齿、面带笑容地与对方打招呼。
需要表露出和善,但切忌用力过猛,令人疏远。
人脉关系当然是很重要的,谁知道哪个人将来有望成为一流企业的总裁呢?笼络人心是必要的手段。不管是成绩、家世、人气好的「第一阶层」,就连第二、第三阶层的学生也不会明显地刻意针对。如果遇到麻烦的家伙,只要稍微暗示、引导其他人的情绪流向,就能做到借刀杀人,而不损害自己的风评。
考虑到将来性,这是理所当然的。
雪穗因为头脑相当不错,只要是上课听过的都能记得,成绩优秀,班上也出众,在老师心中自然也是不错的评价。她对推荐目标可是势在必得。在哪都很有人气,也有话语权。
来到教室,雪穗就看到桃香跟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心中的鄙夷之情油然而生。莫非她忘了在班上谁才是那个地位第一的人,竟敢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在她看来桃香不过是个好高骛远的小女生,自己现在自然不会去计较这点小事,晚点就有她好受的。
看到这样烦人的家伙自己在面前晃晃悠悠、吵吵闹闹的,着实心烦。
不过她和那些愚弄他人、俨然一副贵族嘴脸的傻孩子可不同……所有人都是她的猎物。
日本是个遵守垃圾分类的国家,不管是哪种垃圾都有其利用价值……
她可是天生的「管理者」,知人善任嘛。
看着那些“小朋友”就像一只只只能看到自己脚边米粒的雏鸡,而发现不了桌上的厨刀。她就忍不住想要发笑,即便是展露笑意也得是不动声色的,只在内心里笑话她们。毕竟像她们那样的……雪穗一口就能吃掉,只是现在还没到收获的时机。
(真是的,废物就该像个废物一样,任人践踏就足够了,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不好,不好,得做好表情管理才行。)
雪穗按着标致的脸颊,像在按摩一样,要把过激的情绪压抑下去。
雪穗脸上笑靥如花,男生都在用眼角余光窥视这个美人,猜测她心中在想什么,一定是像鲜花一般的美妙事情吧。虽然内容难以想象,不过美就是世上一切难题的最优解。
可惜……男生们的愚蠢举动,早就暴露了。反倒是雪穗想要问问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这么明显的举动不会暴露呢?
雪穗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把包放下,打算在上课铃响起前美美地补个妆。
化妆镜中映照出她那极具魅力的眼瞳,长长的睫毛,细长清秀的眼角,是一双仿佛要把人吸进去般的漂亮眼睛。有勇气追求她的男生不在少数,只是更优秀的男生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矜持。可惜,现在还未出现哪个足够出色的男士获得站在她身侧的资格。
看着镜中自己的一部分,她恍了恍神……
忽然间,所有的事物沉寂了下来,仿佛连时间的流动也变得滞缓……周遭的背景变得模糊,镜中之眼的轮廓愈发明显……眼瞳中的镜像继续倒映出镜中的模样,无限重叠的镜像之中的镜像变得逐渐渺小……
她与自己对望着——眼睑微动——思绪收敛。
雪穗接着留意到的是——眼瞳之黑……如同窥见到内心的黑暗般……雪穗合上朱唇,陷入沉默……
看来……教室的光线有些昏暗啊,她明明就是栗色的眼眸嘛!雪穗笑了笑,合上了化妆镜的盖子……也埋没了心中的骚动。
“早上好!”雪穗与及时赶到班上的好友C打起招呼。

(以下插图均出自微博:the-SUN-Project,已获得使用授权)
***
班会时间,班主任向班上的同学介绍新来的插班生,提到——因为对方是俄罗斯国籍的女生,严肃地责令男生们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到隔壁班的早会。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对方是个性格容易害羞的学生,吵闹的环境又会给新人自己我介绍时提高门槛,麻烦的事情会增多的呀。呀嘞呀嘞,即便如此,这大概又是无用功吧……)
“进来吧。”班主任用沙哑的声音向门外的插班生打招呼。
教室的门被推开了,咔啦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连雪穗也不例外。
雪穗关心的是这位神秘的插班生,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
雪穗已经可以想象到了——就算对方是个长相普通的女生,一到下课,那些不安分的小鸡们就会把她撇在一边,围在那个女生的课桌前嘘寒问暖的。
聪明的做法……并非与之敌对,反而应该站到对方身边,为其周旋,并借机打好关系。
然而……看到来者的那一瞬间,雪穗巧妙控制住的表情险些崩塌。
那是——仿佛自带彩光般的出场,柔亮的黑色长发,让男生们瞪大眼睛不愿眨眼、倒吸一口凉气的模特身材与貌美肤白,裁剪贴身的白衬衫,从容不迫的步伐,以及那副天生赢家般的自信笑容……
如同天使降临般到纡尊降贵地落下凡尘。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男生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全员站立高呼万岁。
“各位早上好,我的名字是尤伦卡……跌丝!”新来的插班生用能够溶解冰川的笑容做了自我介绍。
新来的插班生是位大美人。
***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插班生+美少女高中生,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多少属性才够啊?这可是现实,又不是很多动画里都有的外国人同班同学的配置,才不需要在这方面操心好吗?
尽管愤懑难平,雪穗也已经在第一时间想好的对策。

***
尤伦卡做完了自我介绍,轮到老师发言时,却犯了难,因为座位已经坐满了,这个时期也没有多余的座椅,除了一个位置。
“这个……那个尤伦卡同学,你看现在座位已经坐满了……”
“不如就让尤伦卡同学坐在那张空座位上吧。”
雪穗的一席话引得满座哗然,把刚刚点燃的热血巧妙且轻而易举地强压下去,大家的心里都凉了一大半。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张座椅意味着什么,所有人不可置信地左顾右看,真的有人能容忍这种事吗?可这个提议似乎又合情合理,否则也没有别的解决之道。每个人都盼望着有谁能够出声制止,可无论是谁都想着明哲保身,不为所动。
无人敢于公然违抗雪穗的「提议」。
“这个怎么行了……”
“怎么就不行了呢?老师,您难道是想要尤伦卡同学以后站着上课吗?这玩笑可不怎么好笑呢。”雪穗掩嘴一笑,似在配合她所指的「玩笑话」。
“那就让我坐在那个位置吧。”尤伦卡这个局外人表现得满不在乎。
“可以吗?”老师神色担忧地反问她。
“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你觉得没问题就行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尤伦卡来到自己的座位跟前。
“咦,为什么桌子摆上了白玫瑰呢?”
在课桌柜和桌面都空荡荡、宛若新品的课桌上,摆放着素净的陶质花瓶,花瓶里插了几枝白玫瑰,之中又有两朵含苞待放,其余则绚烂地盛开。这还是早晨才换上去的,现在还很鲜嫩。而在深绿的叶片衬托下,这白玫瑰就显得孤寂、冷清,与这嘈杂的课室格格不入。
“那当然是为了欢迎你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呢,我的名字是大庭雪穗,叫我雪穗就可以了,请多多指教~~”雪穗眼带笑意地回答道。
“О, привет.雪——穗——,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别客气。尤伦卡,你坐啊。”
为什么一间教室里偏偏在正中间的位置空出一个座位?为什么会有人在课桌上献花?除了这个“局外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如鲠在喉,这手「指鹿为马」,仿佛在告诫众人——别忘了这里是谁说了算!
朝堂之上,女王之言,这举意在杀鸡儆猴。王威惊震,下臣敬而畏之,莫敢不从。
就算心里还是觉得多有不妥之处,人们也不会多想,也不会抱怨。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君子戚戚,利之往矣。
就连那鲜嫩的白玫瑰也是如此。它的价值不过五日,在人们欣赏的目光下会逐渐枯萎、腐败,当人们不再需要时,便弃若敝履。不管是那馨香,抑或是花的姿容都不会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只是随时间而消散,不复存在。
***
“尤伦卡同学,尤伦卡同学,你会说日语吗?日语说得好吗?”
“你来自俄罗斯的哪里啊?那里好看吗?尤伦卡同学。”
“尤伦卡酱,你有兄弟姐妹吗?”
“现在住在哪啊?过年会回老家去吗?”
“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咧,告诉我吧!”
“男生给我一边去!”
“什么嘛,我们也想和尤伦卡同学说说话~”
面对这些像一堵高墙般围过来热情的同学,尤伦卡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的登场竟然会引起这种程度的骚动。实在是预想之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日语的口语还不怎么熟练啊~~~
(谁来救救我!)
“好了好了,没看到尤伦卡同学一脸困惑的吗?有问题要问的,请一个个来吧。”
雪穗的话语依旧很有影响力,因为雪穗的出面,原本围在尤伦卡身边的人好似摩西分海般一个个左右分开排成两列。
“得救了。”尤伦卡松了口气。
“抱歉了,尤伦卡同学。”
“真的很抱歉,尤伦卡同学!”所有人就像彩排过的一样,像齐刷刷地低头道歉,而且用的还是敬语。
“没什么!没什么!说真的。”
“哈哈哈,搞什么嘛,大家。”雪穗好像是真的被他们默契地像表演似的道歉给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
虽然大家心底还残留着一点尴尬的情绪,但是气氛确实有因为雪穗的出面而缓和下来。
尤伦卡在雪穗的辅助下,有条不紊地回答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就好像是偶像和经纪人出现在握手会的现场一般。
尴尬的情况已在悄然发生改变……
到最后,气氛越来越融洽,尤伦卡在雪穗的帮助下和班上的同学都搞好了关系……每个人都变得很收敛地提出问题,因为大家都得在雪穗的眼神示意下斟酌言辞。
那一幕,变成了人偶师在摆弄傀儡,用腹语进行的表演,是一场预定调和的完美表演……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都只是机巧装置下运作的木偶。一切尽在傀儡师的掌握之中。

***
其实,她是知道原因的——为什么亲生父亲会抛弃她们。
因为赌博输了钱,于是去向财务公司借十天五成利的高利贷。
可是连借来的钱也输掉了,所以继续借高利贷。
重复了好几次这个过程,利滚利,等暗金业者不愿意再借钱时,父亲才发现自己已经债台高筑——到了三千五百万的可怕数字。
乡下出身的父亲,孤身一人来到大城市里打拼,好不容易攒下点钱娶妻生女后,发现自己由于自身的经济能力与繁华城市的消费并不匹配,始终还是被人看低一头,就连近年来的小年轻都开始瞧不起自己那样的油腻的中年大叔。
为了寻求内心的慰藉吧,第一次的赌博尝到了甜头,便开始不可自拔了。把辛辛苦苦工作了整个月的工资在还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随随便便地败个精光。
如果输钱,就会想要挽回损失,不能让之前花的钱白白搭进去,所以又花更大的价钱作为赌资,从而不断把自己逼入绝路,导致精神、时间、金钱都造成了巨大的亏损。
导致神经衰弱,赌运亦衰,接连不断的失误、误会、焦虑、恐惧、心悸、沮丧、发飙……身体方面,变得头发枯槁,眼干眼涩,长时间憋尿,三餐不按时,手脚虚弱无力,大腹便便,好像亡者那阴沉沉的模样……到了这个局面,已经无法理智、客观地思考、审视自身了,脑中不断回响着赌博机器的声音、荷官与赌友的声音、催债人的声音……
眼里只有赌钱一个目标,罔顾客观事实。在餐饮费、学杂费、房租等方面开始变得刻薄,却对赌博的花费不加节制,脾气也变得火爆。
就算自己赌输了,也还要赖在赌场看着别人赌,心情上有种自己还在赌博赚钱的幻想。
无能、失败又愚蠢、执着,还没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与将之当做「沉没成本」的魄力,甚至连赌场有没有出老千的可能性都没去想。
哪怕多次告诫自己要戒赌,也猜到自己很可能会继续输,但他已经无法自拔了地越陷越深,不断自我安慰「还有下次、还有下次,一定可以,一定成功」,盲信着「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的片面理论。
钱来得快,就不懂珍惜,就算难得赢钱,也很快挥霍一空。
从柏青哥、赌马场到私人赌场之间流连……攒下来的积蓄花光后,就开始到处问熟人借钱,向多间财务公司借钱,在社会上逐渐失去信用,被人唾弃、厌恶、孤立,之后又借下高额的暗金,变成了多重债务人,一无所有,最后不得已只能和家人断绝来往,继续在无尽的黑暗里摸爬滚打、偿还债务。
明明低人一等,却妄想着过上与自己不相匹配的人生。为人自私自利,消费他人的怜悯、信赖与耐心——即使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雪穗心里也只有鄙夷。
于是,那个人就像脚被鳄鱼咬住,想要用手去挣脱,结果这次连手脚也一并被咬,不断挣扎反抗的结果就是被鳄鱼给吃干抹净。
如果他愿意及时止损,刚开始被鳄鱼咬住时把腿砍下来,就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那雪穗也不用过着这种寄人屋檐下的生活了。
看人脸色,才能保全生活——这对她而言,只有屈辱可以形容。

关于那个人之后的人生,雪穗根本没兴趣知道,不管是被卖到奇怪癖好的男妓店出卖屁股也好,走私贩毒也好,都是他自找的。
为了自己不变成那样可悲的模样,学历、能力、人脉、资金、外貌,哪怕不择手段都是她走上剥削者道路的阶梯。
可以利用的资本当中,身体不会并入此列。聪明的女人懂得短暂的利益只会使自身存在的真正价值变得掉价。
所以,她才会更加看不起班上那些为了笼络学生时期的友谊、地位而白给了不相识的前辈的傻瓜女孩,只懂得虚张声势,只欺负被自己更弱小的人。
即便自己的灵魂被罪恶感像蛇缚一样紧紧缠绕也在所不惜……雪穗多少还是能感受到罪恶感的,但是这点难受与自己的目标相比,根本毫不足惜。
身为无依无靠的女性本来就在这社会处于弱势,若是当断不断,没有抓住机遇,那她将永不翻身。点燃虚荣、愤怒、嫉妒与仇恨,灵魂彻底染黑,变得即便撒旦看了也会摇头,雪穗也要站在上位,傲视众生。
***
高利贷要怎么从原本就身无分文到了要去借黑金地步的垃圾人手上,收回相应的本金和利息?
三个人当中,至少要有两个人能把钱收回来,所以要提高高利贷的利息额度。也就是说,自己在冥冥之中——在高利贷的名单上已经和另外两个不相识的人,捆绑在一起了。
如果是两个人同时来借贷,那么高利贷会要求他们相互成为担保人,如果任何一方无力偿还债务,则要另一方还款的同时承担对方的双倍债务。
如果打算以出动律师和警察为名而赖账,则会被高利贷紧紧捉住痛点,被狠狠威胁。非法的高利贷,有时能做出等同于黑社会残酷手段的恶行。
时而怀柔,令对方依赖自己,心生愧疚;时而残暴,把欠债人为人的剩余价值榨干地一点不剩。
落到他们的手上的欠债人,人生已经算玩完了。
借钱却收不回数,是无能的傻瓜才会变成这样。
冷血无情,噬血潜伏。耐心等待,必有胜机。
***
尽管出现了不少意外,还突然出现了迷之插班生,又因为柴田惠子的跳楼自杀,再度掀起了一番波澜,导致她不得不安分一段时日,配合着班上同学的步调,隐身了一小段时间。
不过也多亏了尤伦卡出面稳住了动荡的人心,变相地替她解决了这个由自己一手造就的遗祸,毕竟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太出面很容易遭人怀疑,绝不可以让人将那个事实以言语诉诸于口——三年A班的秩序是围绕着大庭雪穗而建立的。她一直在所有人身边周旋,拿捏着其中的平衡。
虽然现在的人心在倾向尤伦卡那边,不过三年A班还处于雪穗的掌控之中,再过一段时间就连尤伦卡也会沦为她的棋子。
她已经快要毕业了,本来是没有必要再执着于这点人际纠纷的,但她的目光远在未来,每一场危机都是对她的考验,如果不能完美通关这个游戏,那在她的人格自信上将会落下伴随一生的污点。这是绝不允许任其发生的。
因此,历经风波不断,已经心神疲乏的雪穗,也得咬紧牙关撑到最后。

***
大庭雪穗的势力范围不仅局限于三年A班,在同年级的其它班级里雪穗的话语也很有影响力,甚至是一二年级也有不少因为软式网球部的部活动而仰慕她的后辈。
不管是哪个班级,都有着过去分班过的同班同学,以防那一部分的人会传出不利于她的谣言,她会关注着其他班级是不无道理的。
但这还不是她会出现在仙堂明面前的原因。
仙堂明虽然是个相貌有些猥琐的不太起眼的男生,但他也曾是年级前三十名的优等生,只是后来沉溺于玩乐,成绩跌倒谷底,成了吊车尾的E班的一员。
雪穗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是——这个男生在意外之中察觉到了她的本来相貌,知道了她恶劣的本质。
若是换作别人,雪穗多少还有点忌惮,但是那人却是仙堂明,呵呵……
作为远近闻名、人气斐然的雪穗,常常会有人来找她倾述各自的烦恼,而这些烦恼大多是对身边同学的一种嫌恶,攻讦他人的过错或阴私。这些压抑的负能量被单方面地倾泻在雪穗的身上,不过由此她也掌控了每个班级的近况与每个人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弱点。那些情报之中,自然也包括了仙堂明的隐秘——不是直接相关的内容,而是复数个类似的情报重叠在一起后推理得出的结论。
“最近过得还好吗,仙堂同学?”
“还……还好啊,多谢关心。”仙堂明避开了直接对上她的视线。
“嗯嗯,才没有要关心你这样恶心的家伙的意思呢,别自恋了,蠢货。”雪穗微笑着说。
大概是觉得在仙堂明的面前并不需要太过注意形象,只要留神这里的对话不被人听到就足够了,再怎么说她也是需要一个倾泻自己负面情绪的「树洞」的呢。

所以,仙堂明非不但没有借此成为可以勒索雪穗的对象,还因此被盯上而沦为被玩弄的猎物。
“哈哈哈……”不管遇到多么令人尴尬的事情,仙堂明的做法都是一笑置之。
仙堂明生硬的笑声,并没有让雪穗心生同情,反倒是继续笑着用好玩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男生。
“水泽悠子那边并没有什么动向,倒是我班上的那个不良最近经常翘课,不过因为是不良这也算是合理之中……那么这次,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吗?”
“哦。”雪穗的眼神变得明亮,“很上道嘛。”
雪穗拍了拍他的后背,即使是在这种场面仙堂明也会难为情地低下头。
“那么就进入正题吧。”
雪穗与仙堂明耳语了几句,仙堂明的脸上霎时间吓得没了血色。
“不成不成,这事我不会帮你办的。”
“哦~~这样真的好吗?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如果不为我卖命的话~~~就要被人知道你有在下午放学后的女厕手冲的怪癖了喔!听说最近交了女朋友是吧?被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看清楚了男朋友君是这样的变态,会露出怎样唾弃的厌恶表情呢?就算是那个脑子不好的孩子,这下子再怎么说也不会误会了吧?”
“……”
“哎呀哎呀,难道是已经做好了开诚布公的觉悟了?”故作诧异地用食指在脸蛋上点了点,眼珠子转向一侧。
“……”
“哼~~看来是没有呢,怂——包——”雪穗笑得很灿烂。
待她走后。
仙堂明丧气地颓萎着身子,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着。
***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同学们一直过得很平和,就像哪都有的高中日常一样,上课、下课、备考、和朋友们聚餐、放学后去KTV,甚至开始期待最后一次的修学旅行。
因为尤伦卡的缘故,大家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好,不再是出于外表的喜欢,而是博得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好感,不管是去做什么都有人来邀请尤伦卡,渐渐地大家对依赖尤伦卡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习惯,好像是行走夜路时的火把,照亮前路、驱逐野兽,一旦离开了她总会心有不安。
人心在向尤伦卡一边倾倒,犹如一种信仰。三年A班前所未有的一心同体,步调统一。
所有人都寄希望于那没有写在契约书上的一句口头承诺。
盼望着,盼望着——她能带领所有人走出悲剧的伤痛。
大家就像是刚看完恐怖片心生怖意,睡在床上瑟瑟发抖,以为蒙上被子就能驱赶鬼怪的孩子一样。
祈祷着时间能够忘记一切,祈祷着世上不再有那死去者的残留的痕迹,祈祷着所有人能选择性失忆。
为了不被恐惧感吞没,不同的小团体开始融合,变成更多人的的团体,用多余话语掩饰害怕与自责。
如同溢出的泡沫一样,热闹且和睦的异常景象正上演于此。
直到这天——
尤伦卡正因为快要迟到而小跑着赶到教室前,却好奇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三年A班的大家出于某个原因,似乎都站到了教室外面,连挎包也没有放下,踌躇不前。就连其他班的学生都来打招呼,好奇地询问发生的情况。
“怎么了吗,大家?”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明明樱吹祭早已结束,所有班级都回到了正常上课的流程。
唯有——三年A班,今早布置着樱吹祭时的恐怖鬼屋装饰。
遮蔽门窗、天花板和地板的黑布,鲜血淋漓的骷髅头、盘踞蜘蛛网上的大蜘蛛、腐烂恶心的鬼手、闪烁着绿焰的白烛、碍事的墓碑、裂口的灯笼、番町皿屋敷里阿菊的井口……
尤伦卡走到自己的课桌前。只有自己那张课桌上写上了扭曲、潦草的血字「血债血偿」,以及一端没入桌面的剪刀。她怔怔地看着,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站在教室外的同学在窃窃私语。
“到底是谁?为什么还要继续干这种恶劣的事啊,已经够了吧?”
“是谁啊?做出这种卑劣的行径的人!”
“这可不是恶作剧的程度了,是谁快站出来承认啊!”
“不要不要,呜呜呜,我已经受够这种事了,为什么要这么过分呢?”
“事先声明,绝对不是我干的!”
“也不是我啊,看我干嘛?”
“明明就是你吧,上次你不也……”
“肯定是这家伙,这家伙中学时就是个校霸。”
“谁……谁会做那种事,你别胡说啊!”
“讨厌讨厌讨厌,都去死吧,呜呜……”
“该不会是那两人的幽灵在作祟吧……”
“别、别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幽灵、幽灵……鬼呀!”
恐惧与不安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在指责着彼此,互揭短处,推搡着,叫骂着,挥舞起拳头。
“好了,大家——”大庭雪穗站了出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家先进入教室,把里面的装饰都拆下来,别影响今天的上课进程。先把事情压下来,别传到老师那里,有意见的话留到班会上再一起讨论。”
失去了主心骨的三年A班,慌乱起来的同学们看到是雪穗在指挥现场,便安下心来,有条不紊、行动迅速地完成了被各自交代的任务。
等事情差不多办完时,雪穗走到尤伦卡的身边,费了一把劲把插入课桌的剪刀拔了出来,放到桌上,再把出神的尤伦卡给唤醒。
“尤伦卡同学,你还好吗?”
“啊啊,嗯,嗯,我还好,哈哈,只是对这种场面不太适应,一时间慌了神,没事的,我已经不要紧了。”
“是吗?那样就真的太好了。”雪穗露出柔和的笑容,“那我先和大家一起把东西搬到仓库,你就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待会再把抹布拿来。”
“啊……好吧,都听你的。”

雪穗把手搭在尤伦卡的肩膀上,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发自内心恐惧的颤抖,看来是真的不适应恐怖的东西呢,文化祭时也是做着收银和宣传的工作。
大家赶忙把装饰都拆下来后,大部分的人开始搬着东西往仓库走去,班上只留下很少的人才整理课室。
尤伦卡惴惴不安斜看着流露着憎恶与痛苦的红色字体。
***
接连几天,针对尤伦卡一人的怪事还时有发生。
在保温杯里喝出了女人的头发。
鞋柜里的室内鞋上放着老鼠的死尸。
椅子被动了手脚,尤伦卡坐上去时摔了一跤,椅子也坏了。
虽然恶作剧另有其人,但是校方通知物品损坏的费用都得由尤伦卡本人来承担。
接踵而来的打击,令她心神不宁,情绪低落。原本就不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女生,第一次面对这种恶意,短期之内,还是没能从失落中恢复过来。
虽然这些恶作剧是只针对尤伦卡一人,但是可以明显地看出班上的其他人,比起尤伦卡要更加地害怕。虽然还会搭话,大家却变得不敢再主动接近尤伦卡了。
似乎,又回到了文化祭中断时的那一刻,时刻保持着紧张感,警戒着自己以外的全部人。
另一方面,是大庭雪穗在安抚大家的情绪,班级内务主动与班干部一起承担,大家就像依赖尤伦卡一样去依赖雪穗。不同的是——距离感,除了雪穗以外的人,都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甚至会为了待在雪穗身边的时间长短这种事情而争执。
***
可令人意外的是,到了新的周一,尤伦卡重新振作起来了。
在班会上,直面大家怀疑的眼神,宣称自己不会再逃避了,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不管那人是谁都好,不管对方做出过怎样伤害自己的恶作剧,她都会原谅他。
说出这话时的尤伦卡散发出日剧女主的魅力,话语之中充满热情与力量。
是啊,不管经历怎样的挫折,尤伦卡一定会重新站起来,成为大家值得依靠的对象。
三年A班的大家听着她的演讲,心里有些触动,重新拾起了直面困难的信心与愿意相信同伴的温柔,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尤伦卡将目光转向雪穗身上,露出甜甜一笑。
……
雪穗也回以一笑。

***
我必须得承认,青木原宏明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留不得他。
沉溺于一件事物,会看不清楚事物的全貌,因此将无关者牵扯其中,引发灾难。因为他的自私自欲,会感到受伤的是身边的人。这样的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傲慢、无礼。
更恶心的是,就是这样傲慢的人却自诩清廉洁白,明明做出了越过我的权力的行动,却还胆敢在我的面前嬉皮笑脸。
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样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对我的侮辱,使我颜面无存。我的自尊与傲慢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并非如此,我——作为大庭雪穗这个存在绝对会就此崩溃。
维系着我的精神与生命保持安稳的正是基于我的虚荣与傲慢。
绝不允许,绝不容忍……任何将我低看一等的草食动物在我的面前敢于如此放肆!!
不管是青木原宏明,还是什么尤伦卡,我都会让他们知道忤逆我意志的恐怖,让他们永坠地狱深渊去忏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