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静谧与图书之国(7)

作者:虚空无零 更新时间:2020/8/7 20:13:43 字数:15546

玛利亚与书中的简爱一样。

在学习中培养出了自身坚强独立的精神,更有甚之,女性的自尊心提早降临到这个少女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高傲的性子。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轻易被他人的言语而左右,在这件事情上任凭你舌灿莲花,只要被她否决,不管是谁好说歹说,都甭想勉强她违背自己的意愿;一旦她认定这是好事,八匹马都拉不住,她定然实行。

其决断之果敢,其意志之坚固,其思虑之深邃,在家中面临的几次大难之中经受住考验,如同乘风破浪的掌舵手带领众人抵达光明之处,以此赢得了口碑,受到了同龄人的艳羡与崇拜,就连家中的长辈在做出某项大事之前,都来向她过问此事是否可行。因为此前,但凡忤逆她的意见,最终只得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她好似个充满智慧的老祖宗再世传道般,被人奉若神明。

大伙在她的面前表现地谨小慎微,生怕从她口中听到那句伤人的话——放心好了,我从未奢求在你们身上能够拥有圣人的品格……

玛利亚这个名字从此在他们之中便象征权威——这是熟识她的人眼中的玛利亚。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起初,她的“世界”……从来都只增不减,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书中写到的,她都会去相信书中所说都是对的,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去破坏它们。即使几本书的说法之间自相矛盾,她也能帮着从其它角度自圆其说,然后说服自己。

后来,阅读量的提高,能够分辨出孰优孰劣的她,从好书中感受到的知识、经验、见闻与价值观,相互碰撞,最终构成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

她的灵魂变得通透,过去的纠结也迎刃而解,思考力、记忆力、判断力、直觉、计算能力、反应速度都大幅提升,在海量的选择中准确地选中最正确、最高效的“选项”。

而从“那件事”中获得的真实感,更是对她的理论架构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不小心被她察觉到了——她以往看到的仅仅只是事物的表面,就连表面背后的真相也是另一层表面。

自从掌握了这个能力,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再也没有能够藏得住的秘密。

在极短的时间内,她野蛮成长。如同拔掉塞子后,一汪池水被黑洞洞的漩涡虹吸殆尽。

这个世界的形貌在她眼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霎时间,她发现这个世界变得多么地荒诞、可笑,就连她自己也成了一个笑话。

曾经所有的猜测和自我欺骗全都土崩瓦解。

她一直在窥视着这个世界,手上的都是“借”来的,当墙壁倒塌时,暴露在阳光下,她终于得去正视自我,伴随着一阵恶心感,发现自己是——多么地扭曲、丑陋、空虚又可悲。

在她失去一切之时,她许下了一个愿望,期望能从这种空虚感中解脱。

在实现这一愿望之前,她尝试着用求知欲来填补空虚,但那就像个无底洞,根本不知满足,充其量只是缓解“饥饿感”。

过去的她已经“死”了,她拥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所有人一样渴望在这个世上留下什么值得称道的记录、痕迹……

她并不喜欢与人对话,因为过多的言语会妨害思考的余地。话语是带有感**彩的,只要说话时的态度和话题的引向不同,味道就变了,从而诱发出不同的结局。对话实际是情报的交换或泄露,然而听者过度揣摩对方说话的意图会有被迷惑的风险,因为话语之中可能包含了大量的失误或谎言,从而导致错判。

即便用文字来表达,但她的语言又有力量?语言是最能迷惑人的,是一门操控他人注意力的奇技,令人耽迷于“故事”之中,从而忽略全局大观。立场的不同,注定会以笔者的主观视角来阐述故事的发展。谎话是可怕的,真话是致命的。一个故事并非一条线索,往往是多条故事线相互杂糅,管中窥豹只是冰山一角,他人大可以方便自己的口吻借题发挥,满足私利。她的文字会被误用,留下来的思想只会被糟蹋,跟那些书一样误人子弟。

——语言的边界就是人类世界的边界,狭隘的语言会限制我们的思维,广义的语言则是自然中信息总和。

书籍并不能长久存世,即使拼命地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痕迹……这样的世界又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她只会是个读者、观察者、评论家。

在高高的书之塔上,窥探芸芸众生,渴望寻求这个世界的最优解,却只等来一阵阵的叹息、一次次的失望。

***

第六阶文书魔法:一生传记

作用:将指定的受法者所记录·接触的周围的记忆?提取,汇总成册,以可视化的书籍形式呈现、储存。

使用时,以完全潜入式全视角的亲身体验,感受书中世界的每个人物的所思所想所言,方便体验者全方位地了解故事内起承转合的因果关系。

***

我在那个国家生活过的几年时间里,走街过巷,用这个方便的能力窥探那些人内心——那些触不可及的深处潜藏的不为人知的黑暗,那些东西比我设想的还要浓厚、阴沉、黏浊,超乎你的想象所能企及,沉重如山,无可撼动,如果想要承受所有的苦痛,即使精神正常也得发疯几百次,即便如此仍旧是不足够的。哪怕封闭心灵,那些足以令人无数次绝望的黑暗仍旧在你的身边徘徊,纠缠一生,至死亦不休止。

小黑鱼,自身一人弱小无力,面对巨大的危机难以独自生存,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暂时组成队伍,共同抗敌,即便表面风光,实则仍然难逃利益二字。她的原则,便是「正常」,要求万事万物都能够依照本来面目去运行、排列、安置。

蛤蟆油,蛤蟆虽然奇丑无比,但是只要自身不知道这一真相,便仍心怀着生之欲,乐观度日。即使知道真相受惊而死,其自身悲剧所衍化的产物也能救人一命。哪怕只是虚假的希望,哪怕前景未卜,也足够从泥沼翻身起来鼓起干劲谱写新的篇章。

羊脂球,以这个世上最真挚的一面降临世上,满怀着无私的善意,随着流水飘荡,然而面对现实即便心怀梦想,其命运却是以生贽的可悲身份落下帷幕。如果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原则无法改变世界,那些原则自然就会被世界所改变。

鳄鱼泪,鳄鱼流下眼泪不是为死去的猎物感到悲伤,而是为下次狩猎潜伏水中做好准备。即便如此,当算尽所能看到的一切要素,为了自身的目的用尽一切手段和方法,攻于心计而殆于恶行,苦心孤诣构建的秩序最终却敌不过突然出现的意外,被蛮横不讲理的暴力尽数破坏,才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事物竟如此易碎不堪。故事的最后,所落下的那一滴泪是否也有几分真诚呢?

斑马群,斑马藏匿于族群,只要不是自己被落下,生存即是胜利。幸存者偏差只会记录自己的篇章,牺牲者则被族群除名。为了追逐短暂的快乐,而深陷无边无际的相互折磨与苦痛之中,伺机出卖,似合而非,群居一处却彼此警戒,各怀鬼胎。

变色龙,为了在艰苦的世道生存,不惜舍弃原本的面目,逐利讨好,最终却迷失了应属的归途,变得面目全非。

般若面,这个世上存在着数不胜数的致命威胁,但是导致其展露真正杀机的最终时刻却仍差临门一脚,若是不跨越那代表「禁忌」的一线,仍可以良善自居。虽为一线之差,终究是天堑之隔。

这便是《狭间物语》,虽然只是一些被掩埋于尘世、如今已经不为人知的人与人之间的过往,与人类宏大的历史相比,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打小闹,其本质却是众生百态之髓。因而,这些纷纷扰扰被我记载成书。

善恶时有常。不管自己如何标榜的,善恶皆只是陷入当时情景之中彼此不同立场的一层“色彩”,就只是为了保护当时的自己所使用的“道具”,易位相处,并无不同。

最终只有,目的、行为与结果是不变的,也只有这些会被记载在书上(以客观公正为前提),构成人理的历史。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失去一切。

现如今的文明生活,都是在原始**上逐渐累积的结果。自我欺骗,披上干净的外衣,行走世间。人总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即使多次展露破绽也能自圆其说。

甚至可以说,善恶是事情结束后才开始思考的问题。

人是不完美的动物,由这样的存在衍生出的产物,又怎么会黑白分明,对错恒定,是非守常?最终也只是陷入两难的局面。只能经过反复苦恼思索、挣扎、磨合,勉强找到一个双方能够接受的妥协点,那个结果就是善恶了。

而正义与善良又是似是而非的两个概念。

学其上,仅得其中。知行合一,唯有实践出真知。我不仅要吃透,还要悟出别人所没想到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这些便是我这些年来的感悟。

总之,你就给我继续听着吧。(即使陶醉在自己的思考中,玛利亚也不忘叮嘱一句)

***

爱丽丝从幻境之中醒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但这种错愕之感却并非第一次体验……

意识模糊之间,唯有那个声音异常清晰——

虽然坐得东歪西倒,点头如捣蒜,但爱丽丝确实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

故事,是什么?

故事的存在意义从来只有一种——让你相信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举世所有的。

温馨欢快的故事令你相信与他人接触的外在世界。

骇人听闻的故事让你退守到最后防线——内心世界。

这便是全部了,这就是所有了,如此相信吧。

人只要能有一个安身之地,便不至于被慵郁、倦乏、苦痛、狼狈、悲哀的现实逼到发疯、崩溃。

故事通过加强我们与世界的联系,是把如同空中飘荡的草籽般的我们扎根于泥土的凝聚力,加深自我认同感、安心感的向心力。

原本,人类始祖是愚钝无知的。甚至未赋予万物“名字”,皆因一无所知。这红红的软软的是能吃的吗?那慢慢飞着的小东西是危险的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在经验归总前,对世界时时刻刻充满敬畏,无时无刻无不处于恐惧与不安之中,从脑中变异以来,灵智渐生,已无法与寻常动物一般凭借本能行事。在灾害面前,甚至不能做到自救和互相帮助,始终被动,迷惘与失落如同幽影缠身。

世界是主动寻求变化的,理所应当,皆为合理。

既有族群,必有统领一族之主;既然无知,那便捏造事实,帮助族群认识世界,正确也好,错误也罢,只要能摆脱当下的危机,种族便能得到延续。

只要有立足之处便能继续生存——故事接连不断地被创造出来。

故事的内容令人移情,世界不再陌生,如同行船漂泊一整年的水手终于走上陆地,踏实与安心令人陶醉。

然后现实的发展进程并未止步于此,公共理性诞生了。

故事的问世,必然引发“读者”之间的评价与讨论的公共舆论,自主意识、竞争意识、效率意识、主观创造力等方面得到大幅提升,产生以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方式“同理心”,与他人进行沟通、协商、反思、妥协、调适以及产生共识、宽容,考虑彼此的情感与立场,社会交往更加密切,这又进一步加深了与世界的联系,从而获得认同感与安心感。以故事为中心,点构成线,线构成面,面构成体,世界不再零散、残缺,而是一体化。世界的发展迎来巨大的变革。

多元化的价值观相互碰撞,既有主体间性与公共性的交往理性,也有表达自身欲望的主张,宗教、神话、国家、种族……凡所皆是,无所不包,人总能找到安身立命的立足点。

有人认为时常有序,因而定制尺度、规则,制造钟表,广而告之,这个由某人提出的规则渐渐成了所有人的常识,令人们一步步确信这个“故事”确实存在,这是法度,是常理。

从旁观者到观察者再到拥护者,无形之中极大地加深对已知事实与现实生活的依赖。

时间是绝对的、恒常的、不可逆的,时间流动的速度是不变的——人会以此为前提进行人类活动。

囿于有限的格局,人常常以自我的感知、经验及尺度来解释世界——这是一个理所当然地令人信服的故事。

然而,当一切都墨守成规后,流动奔腾的大江中也出现了向上逆游的鱼——其中爱因斯坦提出了相对论。

一个理所当然地令人信服的故事被推翻了,下一个又是什么?上一个记得好像是地平说和地心说呢。

——空间、时间和物质,是人类认识的错觉。

只要是禁得起时间验证的,不管用什么方式来解释世界,终将殊途同归。

(说到这里,玛利亚笑了出来。)


(插图均出自微博:the-SUN-Project,已获得使用授权)

现在看来固然可笑,但那是因为我们又在把新的故事当做常识来使用了。

尽管这故事的拆穿与重构的过程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人们重新对这个故事注入了新生的活力,然后自圆其说,使自己与他人都能信服,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人们的认知而发生本质变化……人们只是依旧活在故事之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时间”是客观存在的,唯有“规矩”才是因人而生的,将之混为一谈,是利己的说法。人所感知的时间只是流俗的时间概念,通过经验总结,以历史记录为始、以“现实”为末,进行序列编排的横向的时间轴,是人类将其限定和狭隘化的产物。

若将这个世上的所有钟表、仪器、理论尽数损毁、篡改,失去参照物,无知之人必然因此混乱。

若将这个世上的所有钟表、仪器、理论都以同一数值指标权衡,人们便会过着错误的时规生活。离开“时间”,一切都会变得无所依托。

而真正意义上的时间,是纯粹的——本真时间,是现代人类也无法测量和把握的原处模式,仅存于形而下的维度之外。

事实上,人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客观、公正、正确。

人只是通过故事,本能地创造出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强行将世界以自身的标准进行合理化。人的成长也是加强故事设定的进程,因为人是群居动物,懂得相互调整,在有限的范围内用限定的材料去证明这个世界的“真理”。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时间是水,那人只是把制式的冰块看成了时间,以方块为单位进行计算。

以管窥豹——便是世界的游戏规则。因为“故事”……让人感到安心。

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非洲国家虽然和全世界一样有引入红绿灯,但是他们想过马路的时候从不会管它什么红灯绿灯,更多的时候只是当做是用来装饰马路、增添气氛的漂亮灯具。红绿灯过马路的规则不是强制性的命令,而更像是在建议:等车过了再走好吗?

但这并非说他们不惜命,只是这项规则并不是他们赖以生活的日常,他们通常是靠自身的判断决定过马路的正确时机,时刻保持着紧张感,由自己来保护生命安全。(也不代表这就是正确的做法。)当然的,除了自杀,没人会想被一辆卡车碾成肉饼。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红绿灯的功用,即便知道,这项规则也不是取得了所有人的共识。他们觉得红绿灯只是规范行为,这和关上开关电灯就会灭可不是一回事,现实之中存在各种意外,或许他的刹车失灵了,或者他看你不顺眼,或者有追尾车祸发生,你生活在一个载具飞驰、时刻都有生命威胁的钢铁都市之中,你居然还妄想着能够吊儿郎当地生活,你是疯了吗?

所以非裔美国人刚到美国时,是难以相信当地人是有多么地信任红绿灯。仿佛全世界除了他们,都在用生命来相信红绿灯,不管有怎样的车冲过来,只要绿灯亮了,哼哼,就是要过街,就是不紧张,有那个白色的小人在给你撑腰就好像拿着免死金牌一样,可以玩着手机大摇大摆、不紧不慢地走路,带着点节奏,哼着首小曲,这是现代人普遍的生活方式,但这种行为在那些非裔美国人看来就像是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规则让人安心,规则让人自信,规则也在埋下祸根,毕竟人都存在侥幸心理,意外只会是意外,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边,把一切不幸都建立于假设之上是不实际的,是拖慢社会发展的愚行。从社会整体的角度看,这是对的,所以我想——如果有人会成为牺牲品,我希望是说那种大话的人。

***

彻底醒来的爱丽丝,仍在乖巧地听着玛利亚的讲坛。

现在,爱丽丝终于搞懂了,为什么会对玛利亚的声音听得入迷了——是口音。

纵使她们的语言被法则统一转化为了原初语,但是习惯的痕迹是不会被消除的。

首先,俄语的语调总是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让你觉得——如果你不想惹麻烦,你就必须得听好对方说的话,哪怕你知道对方说的全是好话,可那些话语经口而出便被带上威胁的意味。

你必须谨慎小心,全神贯注。

在此之上,玛利亚这位少女的嗓音依旧是那么地动听,这便使得她在没有注意到其中原理的情况下,轻易就被她的声音所俘虏,韵律、语速、吐字,遣词造句,自信从容,一切犹如海妖的魅惑,令人陶醉,十分舒适。

爱丽丝是上课听讲时必然走神的孩子。当说话者用声音表达自己的主张时,但他脑中所想的不一定能准确反馈到言语之中,可能是情报没有整理好便着急诉之于口,而且还讲得很长的时间,因此出现失误和偏颇。此时若加上她注意力还不集中,甚至是理解得不完全。双方都未能完整交接,事情就很危险了。

杯水车薪,如何灭火?

但是,玛利亚的声音就有着这样——令你能够全神贯注听她说话的魔力。

玛利亚走在螺旋阶梯,看也不看就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份简报,念了起来。

***

1945年8月6日,清晨时分,日本广岛的百姓还在于陷在梦境之中,梦中他们在为伟大的胜利而举办祭典,涎水滴落枕边。

美军轰炸机B-29出现在日本广岛上空,一枚浓缩着科学家智慧与日夜辛劳所研发的原子弹,将整个城市夷为了平地,近十万人如同从未存在过,所有能够证明其生活过的痕迹的物件大多化作灰烬。

此等破坏,人们最初只以为是什么天灾,否则如何解释其恐怖的破坏力、其威慑力、其不讲理的性质,那不容分说的绝对暴力,绘制出了惨绝人寰的地狱绘图。即使是这个早已习惯各种灾害的民族,也不由得心生畏惧——那是全世界破天荒地知晓原子弹付诸实践后的惊人杀伤力。

九日之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时光匆匆,原子弹的威力仍旧在幸存者民众的心中留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们仍旧活在地狱之中。

2005年,日本邀请美国“曼哈顿”计划并登上轰炸机观测广岛空袭的安格纽博士访问日本,却将首站设在几年原子弹轰炸的广岛和平纪念馆。众多日媒与事件相关受难者,齐聚于此,其意图已昭然若揭。

日本政府长期以来,都对战时的杀伤抢掠装傻充愣,而在另一方面却从未停息过对美军惨无人道的暴行进行声讨。曾以各种途径向美军老兵软硬兼施地索求对轰炸日本“无辜老百姓”的谢罪,意外的是他们无一心怀愧疚,苦求无果后转向另一个突破口。

受害者家属询问博士,对于原子弹轰炸造成无数妇女小孩死伤有何看法?

博士直接了当地浇灭了所有人的期待、决心与信心。

“一谈到战争,你们就会提到‘无辜平民’。根本没有所谓‘无辜平民’,谁都在战争中出了力,没什么人是无辜的。”

……

小孩会长成大人,可能会学武从军,可能成为科学家,可能成为军需后勤,军队需要的一切物资都源于民众……如果不想背负任何风险,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起战争。

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人类社会的全体,人们在追逐幸福的过程同时也是加速毁灭的过程,有人在高歌美德,必然导致另一拨人的反扑。在那个疯狂、扭曲的群体中,出现的极少数反战的声音也一早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你以为能和你厌恶的某一类人割裂开来,不不不,你不可能一直站在道德高地上置身事外,人类从来是一个完整的群体,人偶、乞丐、盗贼、诗人、小卒、国王,一个人的问题是所有人的问题……当你追求美德,便会有人践踏美德,它不是直接变成这样的,之中还经过许多周折,可结果——总是这样。他们就是你的背面,即使你自杀,也终身无法摆脱他们,所有人互为联系,彼此是命运的共同体。即使你憎恶他们,你唾弃他们,但你没有变成他们,那是因为你刚好没有处于那个位置上。

将希望寄托于教化之上,而结果是当你几经艰辛终于感化、改造完一批人,又会有人填补上那个空缺,而填补上那个空缺的甚至可能会是你曾经的伙伴,因为他堕落了。顾此而失彼。

人不可能一直正确,但一些偏差便足以致命。毕竟人做出的大多数判断,意外地很随意。稍稍蛊惑,便迷失心智,特别是不辨是非黑白的单纯之人。

***

说到这里,玛利亚看向爱丽丝,顿了一下,似是话外有话。然而,她又转过头去,继续走上楼梯。

爱丽丝感到胃里有股恶寒,受不住那种视线,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地回味那番话。

顿了顿,玛利亚继续说道。

***

好比是在疫情时期,内忧外患。

在内,不听劝阻,出门排队,抢购商品,汇聚一堂,以为拿到抑制药就能百毒不侵、药到病除。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保持高度理智,做出的判断永远正确,“羊”始终都摆脱不了从众。

在外,疫情使得一些处于安全区的人变得人人自危,开始对受害者进行违反人权的歧视行为,污名化无辜民众,上演起熟悉的戏码。

尽管每个国家受教育程度与科学文化素养已比此前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要高,该犯蠢的时候都不会忘,他们彼此指责,自以为正确明晰、高人一等,其实都只是在揪住别人的缺点或失误不放,相互拧成一团,他们所处的位置并没有因此而拔高。

只要人堆在一起就始终无法摆脱群愚性。

关于歧视——其本质是某类人群的一些缺点、特点或现象让另外一些人难以容忍,不接受,甚至不打算尝试理解。可能只是他不喜欢的某类人群中的一个人……得罪了他,结合以往的经历,矛盾便引发了冲突,将敌对目标放在了整个群体。

其实他们只是用自己通过经验摸索出来的为人处世的规则来适应这个世界……即使他大多道理都懂,但愤怒的情绪常常是难以压抑的。而他因为一时的非难,在那种状态下所说的故事被人所知,从而影响到他人,与之共情,他们就被那个时候的他给带跑了。

(再次停下来,玛利亚似乎想到什么:虽然大多数白人抱怨的时候,只是因为他们喜欢抱怨,并且是不分适宜的抱怨,这似乎成了他们的个性。)

加上对未知事物谣传的刻板印象与自身的被害妄想混杂在一起,比起受伤不如伤人。自保的心情、对亲朋的关爱、对未知事物的不安、利益受损的不满、群众的压抑氛围,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在人群中呈数量级地递增。促使他们做出了排外的决定,有的种族歧视就是这样产生的。

其他的……嗯,当然是因为也存在纯粹的种族主义者。

一如中世纪的猎巫运动,故事的内核依旧,时至今日似乎从未改变。

——你给的仇恨,让我无法呼吸。

即使最初那人已经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他已被受他影响的周围人裹挟其中。这场浪潮是他推波助澜的,他当然不能免责。而他自知事情已经覆水难收,干脆破罐子破摔,享受英雄的赞誉。他们游行示威、暴动、砸毁公共设施、损毁他人财物、抢掠商品,无组织无纪律地披上半吊子的正义外衣。

当触及到利益面时,情绪占据了理性,不管有没有道理,暴动会发生是每一个国家民生社会的真实写照。

噢……不,变化是有的——当权者开始用反对种族歧视作为政治筹码,社会人士将反对种族歧视作为自身品德素养的外在表现,而有些受害者把种族歧视当做挡箭牌开始了逆种族歧视,甚至有了种族主义互诫会,好像那是什么违禁品或传染病。而现在的人将许多问题都用种族问题当借口,什么都扯上种族主义,掩盖他因,为自己的恶行开脱(难道只要道歉,造成的伤害就能自然愈合了吗?道歉的最大好处是自我安慰);又或是矫枉过正,无条件的利他主义。这些事情只是让原本对立的局面变得更错综复杂、变本加厉。

要想修复问题,等到人们不再抵触,不再像待在地雷区步步为营,而是将种族歧视的话题当做像是枕边故事的老事旧话那样,只觉得这个故事像地平说一样荒谬可笑,似乎还需不少时日。有人提出只要让全民参与,令那些有关的侮辱性词语无力化——失去原意变得毫无意义,或是赋予美好的涵义,教化下一代,充满爱意地对待身边人。如今许多词语的原有词意本就一直变迁。确实那些词汇的发音也不是国际统一,那些不好的词在其他国家甚至不知道其涵义而是有其它意思。在未来的某一时代或许是可能发生的,把现有的洗牌重来。

但他们已经厌倦了这种事,说着我们要往前看,只是把事情都忘掉吧,但没有解决好历史遗留问题。“虽然我伤害过你,但我已经不介意了,下不为例。”其实只是觉得他说的那种事太吃力,费力不讨好,打算依赖人的忘性将其敷衍过去。就算表层工作建设好了,背地的闲话还是免不了。

种族主义有着不同的需求,拥有共同的敌人是与身边人拉近关系的最短捷径,更何况敌对异端是人的本能,即使未来世代的孩子对历史一无所知,他们也能自发地找到矛盾对立点。

可惜理想主义的宏伟蓝图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

***

玛利亚所说的都是正论,但爱丽丝依旧感到费解,这实在是很奇怪。

她不明白——玛利亚明明已经来到了“珍宝盒”,为什么还对现世的事情念念不忘。

这不是孩子们的乐园吗?如果是逃难到此,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

除非……她到这个世界别有目的?

***

旧约圣经故事中从来都是这拨人打了那拨人,另一拨人又打了过来,战争从未停息,我甚至不在乎到底是谁输谁赢。

这个交错反转的过程将所有的事物都联系在了一起,因崩溃扭曲而焕发新生活力。每逢至此,高歌的人是“掠夺者”或“获得者”,他们是英雄,是选民,是上等人,是赞誉光明与正义的胜者,历史书的撰写者。

至于落败的输家,那些“受难者”与“牺牲者”,只能适应这个高低落差,他们赋予后代他们的解读,挑战者在隐秘的角落里传授自己的“真理与大义”。

谁都不愿承认自己是卑劣的一方。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美好的事物与丑恶的事物交替出现,如同不停旋转往复运动的莫比乌斯环,永不停息。

臻于完美,止于至善——反过来说,人的痛苦与罪恶的变化也永不停止。因为有得,必有失;有舍,才有得。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谁都能获得幸福的结局。

古印度的苦行僧便为探求真理,不切实际地损伤身体,期望着对自身肉体施加痛苦便能完成试炼,去到极乐世界。

谁都不愿意当被舍弃的部分,如果有的选,谁都想当存活下来的幸运者,谁想死让谁死去。更何况,历史的悲剧是不可逆的。这便是为什么在盛世昌明一些全国抗疫的大局面中,还会出现某些治愈无望的病人及其家属暴力伤医,迁怒他人。

谁都有可能变异为此等异端分子。并非人人都有破釜沉舟、舍己为人的觉悟。

所有人都曾以为,自己在常识范围内,不会做出精神病人的那种令人费解的残酷行为。他们只是不知道根本原因出在那里,他们不知道故事的发生是存在历史背景的、一环扣一环的。因为彼此缺乏沟通交流,问题发生后采取的措施是直接禁闭或抹除,根据表象解决问题,在舒适区内谴责暴乱者的罪行。

但是当问题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啊哈,他们便开始主张自己的正义了。

就好像……很多人都曾想过——“那些罪犯为什么不去自杀,犯了法还有脸活下去?”多多少少都有人想过类似的事情。

但——“噢天啊,我犯了法,但这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世界,我得想办法掩盖过去,要把它变成完美犯罪,我不能栽在这里,我还有非完成不可的事。”看吧,大家都是这样的。

主张因立场而变化。

***

“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爱丽丝见缝插针地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声音。

“……啊,是的。”玛利亚俯视着她,眼神中略带鄙夷。“所以,那部分人能让一团糟的祸事变回井然有序的严明社会吗?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因为他们的不纯粹性,导致问题变得更复杂,因为那部分人也有自己的利益主张!只需要突然冒出一个恶徒,就能把那些正义之士斩尽杀绝,他们的故事来不及被世人歌颂就已沉没于历史的尘埃。”

爱丽丝沉默了,可还在酝酿思绪。

同样一个故事,将自己代入不同的角色,自然会产生不同的情绪。

思维有些跳脱了,她们说的好像是一件事情,又好像不是同一件事,又或者是同时在说好几件事。

而玛利亚也开始斟酌自己的用词……

***

人类群体在追逐某个目标时,无论善恶,必然会产生两种相反却不对等的势力,彼此皆是不完美的存在,却妄想能够吞并对方,弥补整体的缺陷,根本是痴心妄想,盖因这种缺陷必然是无法修复、拼凑完整的。哪怕真如他们所愿地到达那个境界,在这不完美的世界也只会得到半吊子的结果——这是现有格局的局限性,充其量只是“获得者”的自我满足,将残缺的美好视作最高追求。

混乱,是人类全体的诉求。至少每个人都不完全抵触暴力行为,衣食住行,精神娱乐,方方面面的需求都离不开这一根本属性。而恶意又是无孔不入的,无论何等人物都始终摆脱不了这一原罪。

平静,不过是在历次混乱之间的间歇,只是迷惑人心的麻药。

就好像一辆驶往隧道的火车,从隧道中驶出,眼前是风光无限的美景,但前面还有更多的隧道,当你仍陶醉于过去的平静时,面对突然驶入的隧道,总会有措手不及的仓促感,也更容易在那时抛锚,沉寂于黑暗之中。

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参与过欺凌,是对生活感到无聊的人之间矛盾的游戏,各饰其角。

每个人都出演过各种角色,从背景、配角、丑角、主角,协助者,再到反派(因为利益诉求的矛盾,这一节也是必然,不同视角使然),立场几经变化。

每个人都是故事的创作者、参与者与破坏者,这是大家找乐子的一种手段,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不完整的世界,存在缺陷的人物,弯弯曲曲的道路,不知通往何方的终点,重叠交错的碰撞,不必要的失败经验,数不清的误会与迷失……

这正是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假设存在完美无缺的人,拥有无尽的寿命,无穷的创造力,在度过失去计时意义的时间后,比起局限于一成不变、不再增添的完美格局,我相信他在做选择时,更倾向于与恶魔起舞,尽管事后他会后悔。不过在清除记忆后,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区别就在于状态性思维和结果性思维。如果正进入那种状态,会在事物之中迷失。而用结果性思维来看,不管在做什么事情,都会将“现在”视为过渡。

完人是结果性思维,超越了悲喜;但当他将自身割裂、分化,切换到状态性思维,便会在无边无际的荒原里迷失方向。

而一般人,以混乱作为背景会欣然接受,但作为个人不得不面对每一个难题确实很难受。而现实,更不会和你商量好,什么时候面对什么难题、多少难题。

——只要悲痛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生活便都是可以好好珍惜的。

我们只能寄望于运气。可在如此大量的基数内,不幸的人似乎又必然存在。

可是……

如果没有悲伤和烦恼,人就会变得冷漠、不计得失,即使同伴或家人遭遇危险也不会努力抢救,团队的力量会严重折损,导致事倍功半,甚至得不偿失,文明注定很难起步、进化。

如果没有恐惧和痛苦,人就不知躲避危险,变得迟钝,即便伤痕累累仍不懂得审几度势、分辨轻重缓急,于是人类很快就会灭亡,再也不会发展为高等物种发展,创造社会文明。

如果没有欲望和仇恨,就没有竞争对手需要超越,个人价值、生存发展所需各项技能、生活质量等等都得不到提升,无法点亮科技树,变得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即使发展出低端文明也会很容易在天灾风险中湮灭。

可以说现代的文明社会就是建立于野蛮的武力竞争的动机,与之衍生的技术力量的支撑,最终在暴力与风险制衡下妥协的相对安稳的产物。以上这些因素是智能存在的必要条件。同时又因为其不可控性,导致天下统一的理想蓝图仍旧无法成就。

可见“混乱”这一要素,确实是这个由人所构成的世界所必须的。

而原始的世界本来是完整的,人来了,繁衍生息,割据一方,世界就分裂了,可仍藕断丝连,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欲理还乱的联系。将人所占有、现有的视为统一、安定。

退而求其次——虽然不是绝对,但……这么看来,残缺就是完美,混乱即是秩序。

历史上的每一个人都各怀私心、心存侥幸,合作举办、共同参演这个——人理故事。

人类全体共同选择的混乱,其不断蔓延,也必然导致牺牲者的产生。

每到一个节点,就需要牺牲一部分人,才能维持这个世界岌岌可危的平衡。他们是受难者,但他们确实是牺牲者,他们不一定无能、不一定残疾、不一定愚蠢,但绝对是不幸。

依我的看法,从人类史的宏观角度来看,就是这样的。

虽说是大家都做出的选择,但这种事又没有放在谈判桌上白纸黑字地签订契约,更多人是被生活推搡着一无所知地走到今时今日的位置上的,对于未来的前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就会被当做生贽被牺牲掉。

一旦轮到自己,可就不好玩了。可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办法退出或重来,开始发飙,竭尽所有、歇斯底里、丑态百出、狼狈不堪、在泥沼中翻滚挣扎。做尽无用功后,被迫含恨接受牺牲者的身份,默默消失。

仅仅由运气分配资格,那么这能够算作公平吗?

就算现在的文明是必然的结果,那也是妥协的结果,退一万步来讲这或许就是最优解,那么谁来做那个牺牲品?

谁都不会愿意。

所以活在世上的人一边伪装着良善,甚至做到自我欺骗到深信不疑的程度;另一方面,自己的那些或善或恶的举动,又在折磨着另外的一些人,彼此倾轧,或许还间隔着不少人才达成使命……命运的变化实在是百折千回……无论初衷如何,都不由得完全依人的意愿发展。即使是善的行为,也有可能导致最恶的结果。

因为有幸存者,才会有牺牲者。这或者可以说是同类相食,虽然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说法。真是个可怕的结论。

被践踏蹂躏、无情抛弃的弱者,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的价值观被后世的无知者肆意扭曲、玩弄,生命的价值被贬低,弱化其悲剧色彩与自身连带责任,颠倒黑白地将他们作为虚构故事的反派登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破碎的家庭被拼凑成一个冰冷的数字,成为命运车轮碾过历史尘埃。

谁才是有资格获得幸福的人?

我曾看过许多偏激的案例,一些人重病缠身,看着那些身在福中而不知福、成日游手好闲,便心存杀心,想着“报复社会”,做出无法挽回的悲剧。这种恶劣的“同态复仇”是为人所不齿的。

谁来决定什么人有资格获得幸福?

不过……的确,如果谁都没法获得幸福,那么文明早已被绝望荫蔽,衰退、灭绝——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所以,我也并非支持这种观念,只是……其中存在的隐患却是使我不容忽视。

你问谈论这些有意义吗?当然有意义啊……可不是嘛,与其说这里是乐园,其实也不过是大型的垃圾回收站,我们都是作为牺牲者被挑选出来的,难道不应该发泄一通?

生命的价值如何判断高低?

由数量所定义的生命价值的高低,还是个体生命的绝对价值?

《洞穴奇案》的故事里探讨了一桩最伟大的法律虚构案,在远离城市的山区坑洞内,五名探险者被困其中,失去求援的手段,水尽粮绝,为了活下去,他们最终决定通过抽签将之中的一人作为口粮维生,很快其中一人已经后悔了,但其余四人执意抽签。

他在非自愿的情况下,选择了沉默,被其余四名伙伴强行代替他进行抽签。

而恰好被抽中的人,就是他。

若仅以功利主义思想作为考量,正确的行为以产生多数人的快乐,极力降低痛苦,以此推出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以一命换多命。

若一条生命拥有无限大的价值,极其崇高且珍贵,那同样等价于四倍无限大的价值。

若同意以一命换多命,那这个“多”的数字只会不断减少。

——法律问题不是数学问题,不能量化。

如果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事物,都作为“例外”来处理,那么所谓正论就将独木难支。

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不管之后附加多大的俗世价值,都不会让天秤倾斜半分——这是理想的无分高低贵贱的众生平等。

有许多因素决定了社会地位的高低,但那仅仅是从人类文明的层面上考虑的——某个领域的成就,众人的崇拜感激与尊重,社会资源的富裕……

贞节比生命重要吗?荣誉比生命重要吗?节气比生命重要吗?物质比生命重要吗?

……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接受程度,看法与做法各不相同。但这些难题是随机的。

合适的人做出合理正确的事,导致最优的结果——这种情况更少,往往造成的无谓牺牲更大,历史上有很多无意义的失败。

而我们现在探讨的,是从更宏观的历史角度来看,不同样也是电车难题吗?是选择牺牲谁的问题,生命在遭到极度的浪费,不管是政客的愚行、战争的杀戮、天灾人祸、异类的迫害……都导致某些方格位置上的牺牲。

“随机”或许不能称之为公平。

打个比方,巨人的手上有五个动物,巨人只想吃其中一个。那牺牲谁的这个决定,是由巨人来决定,还是由其余四个动物来决定?


实际上,各种电车难题应对方法根本得不到广泛的认可与支持,仅仅只是缓解了一时的冲突或一部分的冲突,必然出现的利益分歧,导致矛盾永不可调解。

那些位置必须站人,但是事后谁都不想站在那。由谁站在那些位置上去牺牲,这种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都被命运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只是唐突被迫接受了这一结果。

若以生命的绝对价值来衡量,那显然已失去了公平,他们也不应该遇难、低人一等,至少不至于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

尽管她已经尽可能地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出客观公正的观点。

但从她口中倾述出的言语仍旧有一些地方是偏激、狭隘、片面的。

爱丽丝现在却并不急着反驳她,只是等她把自己的愤怒倾泻一空,尽管她并不确定那个原因就算她生气的真正理由。

更何况,对方似乎是有备而来,爱丽丝也没有好的办法去针对每一个论点一一辩驳。她判断这种时候先听完她的所有暴言,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

总觉得……她说话有些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又患得患失,思维发散……

为什么呢,爱丽丝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又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不知何处传来的讪笑声。她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个床底下的怪物般的存在。

***

有一个简单的故事:

那是一处位处偏远山区的农户一家,一家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

他们的家中唯一值得称道的装饰品就只有过路的画家赠予他们的一幅城郊画面的油画,画中的贵妇人正优雅地享用餐点。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家里的奶牛难产了,父亲去世,儿子成为一家之主,与青梅竹马结为连理,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不久三女也将出生——家中变故不少,唯有那幅油画未曾褪色。

一位写手在战壕里用一只削短的笔尖磨圆的铅笔写完了这个故事,嘱托自己的每个战友,务必将这个故事寄给他那家乡的爱人,这是他一生的愿望。

然而,那样平凡普通的故事却长达二十万字的故事,将每一件日常琐事事无巨细地以流水账的形式记下来,连基本的戏剧冲突都没多少,尽管细心读来会觉得那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其实每一件小事都会使人感到快乐,因为生活变得简单,感官也变得敏锐,内心安稳、平静,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打翻了的魔力宝箱,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宝藏。

生活在喧嚣躁动的世界的人,只会觉得苍白无趣、亢余、黯淡,没人知道背后的故事,根本就没人会花费宝贵的时间去读完它。他们只追求夏日焰火般的感官刺激、稍纵即逝的快乐。

活在当下的人是幸福的。但他们的处境也同样危险。

不安定产生高风险,就因为这样的规则,有人欢喜有人悲,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比起一无所有、平淡无奇的天堂,人更喜欢变幻莫测、充满刺激的地狱。

人际交往是这样,职场、官场是这样,战争也是如此。

到头来,是人在主动寻找混乱,平添波澜,所有的意志和行动以一种奇怪的形式和痛苦联系在一起,共同汇聚成一个整体。人类这一群体共同构成的“命运”成为了源于一个个单体的人而超脱于此的庞然大物,拖曳着经纬幅度难以丈量的巨大身躯,横行于世,常人却浑然无觉——祂正一边笑一边哭地将人盘剥、推入深渊。

人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确,只是凭感觉和经验推动进度,看到前方有空位就填补进去,适缺而进。每个人的命运虽居常无定,却总会有这么一刻,让人决定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只是果随因变。只有等形势不利于己时,才会知痛地站出来反对,在此之前便同他人一样看人笑话。可到这时,那人只配叫做“猪”,是任人宰杀的猪,是难以与人相提并论、咎由自取的生贽。向死而生——命运正是这一愚蠢的结果,唯有这个才是常磐不变的。

如果有人作恶就会出现与之相配合的善良阵营之人,反之亦是同理,正因如此——这个世界的苦难才永不休止。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说来好听,实则愚昧愚钝,寄望于乐观的人性观,留下漏洞被人钻空子,不深思熟虑而白白牺牲、徒增伤悲。不管是恶人,还是好人,我都已经受够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人始终是无法划分“彼此”的,无分国家、民族、地域、家族,人始终是一个整体,一个人的过失是全世界的过失,然而世界在渴求不断的变化,不管付出多少始终是杯水车薪,世界不会朝着对所有人都有利的方向发生本质上的变化。

我所期望的完美结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迄今为止对人类愚蠢的所有忍耐根本毫无意义……

我越来越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一场闹剧,人生没有意义,甚至文明的存续也没有意义。

世人已经在每天上演的闹剧中迷失了自我,做出匪夷所思的奇行与暴举。

所谓的理智,即是像水面上的荡漾的漂浮物,只要轻轻一压,就很可能逐渐沉入水底。

人类撰写的史诗故事,令我深恶痛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将这些长篇大论说与你听?

现在……我来问你……

在知道世上的绝望与无力的事实的本质后,你是怎么想的?

拥有着“太阳魔法”这种稀有的独一能力的你,打算怎么投身那个世界之中,视情况而言,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连核弹都难以比拟的力量,你一个小屁孩打算怎么使用它?

只有为他人着想的善良是不够的,加上强韧的精神也是不够的,加上通透的思想是也是不够的,再加上深谋远虑的思考也是不够的,再此之上还加上了远超常人的强运……结果仍旧是差强人意……

你说了要为了朋友,根绝这个世上的痛苦是吧……

那么……便站出来,来到“吾”的身前。

我再次来问你……你还能简单凭着一张嘴,空口白牙说的一句“希望”,来解决所有的问题吗?用漂亮话来掩饰,只是掩耳盗铃,在这里你已经骗不过任何人了。即使迷茫徘徊,你也已经掌握了真理的钥匙,你绝非常人所定义的普通小女孩。

告知“吾”,你的答案。

***

玛利亚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爱丽丝,发动了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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