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前脚刚踏出教室的一刹那,教室里就好像是有一屋子的闹钟在同一时间响起,发出了连植物人也能吓醒的轰鸣声,让原本就不想听的我更加对大家谈论的焦点一无所知。
再三确认过没有被人跟踪,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朝楼顶走去。不时地从我身边走过的学生,大概认为我是去高层楼的教室找人,所以并未对逆向行驶的我太在意。
打开了铁门,我来到了冰雅学院的制高点。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天台上来呢,然而迫使我惊扰贵地的,并非是女生邀请我来共进午餐,而是男生将决斗(?)的地点定在了这里,更不幸的是,收到强制决斗请求的人,正是不才在下我。
先我一步到达屋顶的周风翔,此时正站在护栏旁,用君临天下的架势俯视着整个冰雅学院。光是从这里往下看,就能够体会到人本身是多么的渺小。但我无法像别人那样体验这种感觉,因为我有恐高症。
周风翔将制服的扣子解开来,任凭制服迎着吹来的秋风在空中上下翻腾,让我顿时觉得——哇啊,好冷啊,还是把扣子扣上得好。
“霍亦麒,你来了。”周风翔转过身来,双手环抱在胸前,就像是在决斗场上等待着下一个挑战者的角斗士。
“嗯,我来了。”由于我是迎风而上,风吹得我几乎都睁不开眼睛,此时的我就像是在小巷里和别人接头的特务。
“抱歉,让你在百忙之中还特地来赴约。”用冷冰冰的表情说着客气的话,让我觉得很是诧异,但周风翔自己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小瑜——我是说乔瑜,她似乎很喜欢你。”
“你这何止是见到山了,根本就是开门见世界末日。”我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还在和乔瑜怄气啊,“瞎子都看得出来,乔瑜不过是在和你闹别扭而已,她耍小孩子脾气,难道你也要跟着撒娇吗?”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听我说,”周风翔用容不得别人反驳的语气说道,“乔瑜她的确是很喜欢你,自从进入冰雅学院以来,她和我聊起最多的,就是关于你的事。”
“我觉得那不过是把我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而且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没想到周风翔会对这个错误的观点如此的执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自己也说了,乔瑜她是在上了高中才认识我,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两个多月。但是你们呢,你们可是从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而且还有指腹为婚的关系,你以为你们之间的羁绊是我这种刚认识的陌生人能够破坏的吗?”
“指腹为婚?那是从康熙字典里才能找到的词语吗?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谁还会去在乎哪些玩意儿?”周风翔表现出了对某个字眼的反感,“我现在想通了,我不愿意受到那种非我本人意志的指示,就算让我背负‘感情骗子’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你是说,你以前对乔瑜的感情,都只是在迎合‘指腹为婚’的关系,而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你这么说也没错,那不过是我在演戏罢了,所以你和乔瑜交往,用不着考虑我的感受。”一瞬间,周风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再说了,难得有一位富家大小姐看得上你,你和乔瑜交往一点儿也不吃亏。运气好的话,当上乔家的乘龙快婿,你下辈子就不用愁了。”
“那我这辈子可就完了!我才不会认同以利益作为感情的桥梁。或许对于你们这些出身名门的人来说,感情可以用来兑换利益,但是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无耻的事。”在我眼前的人,真的是我以为自己了解的那个温柔而谦逊的周风翔吗?
“一点都没有由于就反驳我了吗?真不愧是乔瑜看上的家伙,不枉我唱黑脸来考验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周风翔一下子又变得平易近人起来,“看来把乔瑜交给你的决定完全是正确的,今后我就不用再去操心那家伙的事情了。”
“你是我未来的岳父还是未来的大舅子啊?”周风翔的变脸让我情不自禁地吐槽道,“你就算说着弥天大谎欺瞒了天下所有人,也骗不了你自己。你真的对乔瑜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吗?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连日久生情都没有发生吗?”
“我说过很多次,我之前对乔瑜的感情都是在演戏,你问再多次我也会这么回答。”没想到这个周风翔,固执得就像是萨隆邪铁锭。
“对了,有件事我要向你求证一下。”在这样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我干脆重新开启一个新的话题,“上个周末我在商业步行街看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在做兼职,那个人是你吗?”
“没错,是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正直得有些过分的周风翔还是承认了,“原以为我已经够小心谨慎的,没想到还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
呃,看着他那双雄鹰一般锋利的眼神,我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被他灭口。“那个,我还想请教一下,你做兼职的事跟你和乔瑜之间的瓜葛是否有内在的联系?”
周风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看来答案就是肯定的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我也得去打工呢。”走到天台的门口,我想起了还有些话要说,于是转身对还站在原地的周风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乔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先让你分开各自冷静一下也不是为一个办法。在你想清楚乔瑜到底对你意味着什么之前,她就先交给我照顾好了。”不等他有所反应,我就离开了楼顶,朝楼下走去。
在去琉璃便利店的路上,我回想着刚才脑袋一热讲出来的大话,说什么“把乔瑜先交给我来照顾”,我真的是疯了,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魅玥大小姐,现在又来一个乔瑜大小姐,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今天薛璃似乎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所以没有到店里来,因此我可以忙里偷闲,趁着顾客不是很多的时候找薛琉店长闲聊。
“薛琉店长,你说如果一个女孩,你认识但跟她不熟,有一天她突然说要你当她的男朋友,你会怎么想?”
“我会想她是不是认错人了,或者她是跟朋友打赌输了接受了某种惩罚游戏。”血流店长漫不经心地答道。
“排除你说的那些可能性呢?”
“那样的话,不是她的左脑有问题,就是我的右脑有问题。”
“总之就是不可能事件是吧……”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难道说,有女孩子向亦麒小弟你表白了?”薛琉店长只有在提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来。
“何止是表白啊,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富二代强抢民女的性别颠倒版。”
“对了,为了求真务实,我姑且问一句,你是富二代还是民女?”
“……你是故意的吧?”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
“我又没有在夸你,薛琉店长你害羞个什么劲?”这个薛琉店长,每次想跟他商量正经事的时候,他就只会插科打诨,“您就不能在我向您进行人生咨询的时候,稍微认真一点点吗?”
“好吧,不捉弄你了,你说吧。”薛琉店长扶了扶眼镜,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指导晚辈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也是身为大人的我的义务和使命。”
“不,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只不过是些普通高中生都会遇到的问题啦。”于是我把我今天在学校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讲述给薛琉店长听,然当涉嫌敏感的词汇都被我和谐掉了。
“普通的高中生会无缘无故地被富家千金强行征用为男朋友吗?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和我那时候没法比啊,看来我也老了。”
“喂喂,这就是你最直接的感想吗?好歹让为我指点迷津啊,大师。”
“从本质上来讲,这不过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而已。”薛琉店长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解释道,“‘接受或是拒绝’,二选一。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会纠结成这样?”
“我不用深入到本质那么高深的层次啦,你只需要在现象层面上帮助我就行了。”我被薛琉店长的“本质学说”弄得云里雾里的。
“能帮助你的,只有你自己而已,我最多只能协助你看清事件的本质而已。”似乎自认为说出了一句很帅气的台词,薛琉店长不住地点头,“我问你,你和那孩子的关系怎么样?”
“就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啊,顶多见面的时候会相互问候一句而已。”算起来这样简单的问候也不过才一只小狗的前爪都能数得过来的次数罢了。
“那她为什么就认准了你,而不是在场的其他男生当她的男朋友呢?”薛琉店长没有对我的回答发表任何有建设性的评论,而是接着提问。
“我哪知道女生的想法。大概是那个时候我离她最近,然后她的手正好指着我,所以……”说着说着,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东西了。
“我可不认为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会在大街上随便捡一个即不高又不帅、成绩一般运动也不出众的穷小子当自己的男朋友。”
“前两项我无话可说,只能忍气吞声地承认了,但是后面几项根本就不是表面上能看出来的吧……虽然这些都是事实……”我欲哭无泪地在墙角数着我的心碎成了多少块碎片,“我想她当时只不过是在赌气,想让周风翔吃醋,才会随意地指认我当她的男朋友的。”
“我也这么认为,但我还是相信她不是随便选择的。”薛琉店长依然坚持他的基本观点不动摇,“另外你还说过你跟那位周家少爷单独聊过,而且他还把自己的未婚妻——不对,是前未婚妻托付给你了?”
“确有其事。”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
“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们这些特定的人物身上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他们俩是一对感情诈骗犯,而且还是惯犯。”
“喂喂,话题又走错演播室了,快回来。”我连忙打消了薛琉店长的发散性思维,“说了这么多有的没有,还是没有一句涉及到重点,我到底该怎么做?”
“现在谁也无法告诉你该怎么去做,亦麒小弟你只需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了。”薛琉店长又蹦出了一句看似很有哲理,实际上是在推脱责任的话。
听君一席话,不仅没能解决任何疑难杂症,反而让我头疼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到底是接受还是拒绝?总而言之,我已经不经大脑地对周风翔说出了“乔瑜暂时交给我来照顾”这种自讨苦吃的话,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