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十六小城之一,晋北城。
隶属东洲五大城中的暗雪城,占地面积不大不小,但地理位置却难称优越,四面虽有密林环绕,可大多却非灵木,难以用作锻造冶炼,只得供给寻常人家砍柴烧火。
周边地区气候多变,少有兽类林间穿行,若非旺季,哪怕猎户早出晚归,在林间埋伏一日一夜,都未必能够捕捉到大型猛禽。
话虽如此,但由于晋北城附近有三座资源丰富的城池,再加上密林中不存在灵木,因而砍伐起来相当容易,开辟道路也愈发方便,早在建城之时,晋北城城主便已做好决策,决心将晋北城发展为商城。
因而晋北城,是属于商人的天下。
而蒲秦,就是晋北城的商人之一。
是日。
天朗气清,曜日灼目。
蒲秦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打了个哈欠——他们大多穿着布衣,作为晋北城的凡人,每日早晨外出去闹市上购买食材是他们必做之事。
而在人群中也有少见的披金挂银之人,他们披着各式各样的华衣,有些腰间还缠着几贯铜钱用以彰显其富贵,这些人应当都来自大商户。
还有一些,穿着打扮略显朴素却又独具出尘风格,这般人在晋北城是极其少见的,他们走路步伐轻盈却又沉稳,气势凌厉而又不缺儒雅随和。
这类人只看上一眼,便与其它凡人有所不同。
他们是修士。
乃是修行仙法之人,为寻求长生而踏上一条通天之道的修士。
“今天好像也没什么生意啊……”
端坐在散发着炽热气息的铁砧面前,蒲秦瞅了眼自己手中的锻造锤,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身后墙面上挂了不少武器,刀枪剑戟锤,他还真就都有涉及。
但让人悲伤的是,也许是晋北城太过安宁,也许是晋北城的修士实在太少——他这家器工铺都开了这么久了,就卖出过一件武器。
还是个大伯买的,说是要买个趁手的兵器……
然后回去种田挖坑。
说实话,蒲秦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想拿长刀去给土地松土的。
咋的,您那土是花岗岩啊?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他的确有在考虑是不是要关掉这破器工铺了。
毕竟他还身兼多职,在这条街上买下了三个店铺。
一个是器工铺,一个是药铺,还有一个嘛……就是他的个人爱好——酒馆。
药铺倒是偶尔还会有人找上门来,毕竟生活中磕磕碰碰的,难免会受点小伤。
酒馆就更不用说了,晋北城喜欢喝酒的人可多了去了,这世道上要是有点什么艰难的破事儿,心情不好了,喝杯美酒解解愁,倒也是件快活事。
唯独这器工铺,真的是一个子儿都赚不到。
“大叔~”
正当蒲秦搁这儿思索着要不关店得了的时候。
一道轻盈的女声突然传来。
他抬起头,发现一名扎着褐色马尾的绿眸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店外。
按照常理而言,见到如此清秀的美人,正常男性都会盯着对方看一会儿——那是最基本的欣赏。
但蒲秦则是嘴角猛地一抽抽:“你刚才说谁大叔呢,臭丫头?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挺老的。”少女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你看你,胡子拉碴的,都不打理打理自己,看着跟五十岁的大叔似的。”
蒲秦摸了摸自己下巴那稀松的胡茬,眯了眯眼:“这叫性感,你个小丫头骗子懂个p。”
“哼哼哼~那么性感的大叔,今天有卖出去武器吗?”
“没有。”蒲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果然啊。”少女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大叔,要不要我推荐给我那批同学?”
“你说静安书院那些臭小子?”蒲秦眉头一挑,接着摇起了头:“得了吧,你们静安书院不是以修身养性,炼丹为主么?要我这些法器作甚?”
少女一听,顿时绽放出谄媚的笑容:“那要不,您老给我弄一个?”
“你?”蒲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露出一抹坏笑:“怎么,你想学剑舞,舞给喜欢的男孩子看?”
想来也是,这丫头都这么大了,到现在还没听她说过伴侣的事儿。
再加上她长相清秀而又耐看,按理而言,怎么说也得有几个追求者才是。
但到现在为止都没个准信,估摸着是这丫头本来就有心上人了。
“去去去!说什么呢!”
而面对蒲秦的猜测,少女脸色顿时一羞,用小粉拳捶了一下蒲秦的肩膀,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哼,大叔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拿把剑防身而已。”
防身?
蒲秦脸上的坏笑逐渐收敛。
按照常理而言,眼前这位少女在静安书院内的地位并不算低,更不是会任人欺负的类型,为何会突然冒出要拿剑防身这样的想法?
静安书院……
蒲秦不由得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方面。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可他本想再出声询问一番,但少女却提前一步察觉到了蒲秦的想法:“好啦大叔,别想那么多啦~就是之后要书院大比了,我怕出意外嘛,你也知道,女孩子容易多想。”
……
蒲秦扫了眼面前的少女,表情微微一沉。
她姓苏,叫苏晓月,是晋北城内某个纺织店老板的女儿,天生资质优秀因而被招去了静安书院研习炼丹之法。
这在这座晋北城里,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事儿了。
能够入选静安书院,对于那些凡户家庭而言,那可是一个翻身的大好机会,一旦子女在静安书院内出人头地,自己的地位在晋北城也会直线上升。
苏家便是这样的情况。
但换而言之,苏晓月……没有背景。
况且这丫头虽然一天到晚没事就来白嫖自己的酒液和药材,但倒是天天都会来他的店里呆一会儿,倒也为他排解了不少寂寞。
念及此,蒲秦思索了几秒,似乎下定了决心,最终走入了某个房间。
推开木门,进去翻找了一阵子,又很快地出来。
他递给苏晓月一柄银黑色的长剑,道:“拿着这把剑,关键时候再用,明白吗?”
苏晓月接过这剑,来回翻看了一番,似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造型倒是颇得她欢喜,因而连同剑鞘一起收下了。
“那行,谢谢大叔哈,等我学院大比完了就把剑还你。”
“行。”
蒲秦点了点头,望着那正往远处走,并不停地拔剑收剑,听长剑出鞘声听得不亦乐乎的少女苏晓月,他的眼神逐渐沉郁下来。
虽然心头还带着几分担忧,不过既然有那柄剑在,她应该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他便又坐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
还没等他继续开始思考器工铺是否要关门这个问题的时候。
那抹熟悉的褐色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大叔大叔!”
蒲秦默默地挂起了死鱼眼,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刚走没多久就折返回来的苏晓月。
他深吸口气,不厌其烦地问道:“又咋了,苏大妹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苏晓月的眼神有些躲闪,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但眼底却又流露出少许的担忧和茫然无措。
也便是在此时,蒲秦才发现,苏晓月这丫头的右手好像一直在牵着什么东西。
蒲秦眨了眨眼,默默地立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紧接着,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名幼女。
小巧的脑袋一晃一晃的,身着湛蓝与纯白相间的华贵长裙,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到腰际,白嫩小手牵着苏晓月的右手,穿着浅蓝布鞋的幼女表情呆呆地仰望前方那发热的铁砧。
她瞪着圆滚滚水灵灵的澄澈青眸,眼里含着小孩子独有的好奇和激动,她盯着那发热的铁砧,像是看到好玩的玩具似的,露出了极为兴奋的表情。
小短腿甚至还蹦跶两下,似乎很想去触摸那铁砧。
苏晓月见状,连忙把这丫头拉到一边,避免小家伙被铁砧烫到,又接着苦笑一声,解释道:“那什么……大叔啊,我刚走没多久,就遇见了这个小家伙。”
“我看她左顾右盼的,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似的,就去搭话了,结果嘛……我觉得她应该是走丢了。”
“走丢了?”
“嗯。”苏晓月低头看向那依旧对铁砧怀着渴望之情的小女孩,道:“刚才发现她的时候,她说她迷路了,说是来这晋北城找爹爹的。”
“而且奇怪的是,她还说她是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蒲秦一愣:“这不太可能吧……”
“我也觉得。”苏晓月点了点头。
一个小孩子,在这晋北城胡乱逛游?
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蒲秦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这样吧,我觉得有可能是她爹不小心把这丫头落在原地了,嗯……要不你先带着她回去刚才的地方,没准她爹已经——”
话音未落。
“爹爹!”
长相精致宛若洋娃娃般惹人怜爱的少女,突然将注意力全部挪移到了蒲秦身上。
那樱桃小嘴当即兴奋地张启,扑着小脚丫,冲到了蒲秦面前,一把抱住蒲秦的大腿。
接着在蒲秦和苏晓月二人懵圈的注视下,小丫头满心欢喜地抬起头,两眼弯成月牙,望着蒲秦,再度喊出了令人心脏骤停的称呼。
“是爹爹!我终于找到爹爹啦!”
蒲秦:“……”
苏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