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疑惑：“你没见过天师？”
侍臣叹气：“天师久居深山，与鹤同眠，饮露餐雨，仙识通天，护国寺里的十四座地王像，据说都是天师一个人亲手雕铸的。”
“天师的相貌从没人见过，她能够如光影穿梭，从不坐车马轿辇，也不用侍臣奴隶，是能够和圣天大护法....不不、当今陛下比肩的人——”
侍臣满怀敬意和憧憬之心。
“天师不会也是皇女吧？”晋安问道。侍臣歪头：“天师自然不是皇族，她大母靠打渔为生，另外两位母亲也是渔女，可谓是天纵奇才，神佑之体，身上没半点贵族污血，是纯粹的平民之身。”
晋安：贵族污血什么的.....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
“大母？等等，你们这里的人都认很多母亲吗？你也是？”晋安实在没有理解她们的伦理观。
侍臣本人没有耐心，但看晋安长得好看，也放缓语气解释道——“一个母亲养育孩子太累，孩子就把姨母也认作母亲，姨母终生不育的话也有自己的后代，两全其美。姨母不想做这个母亲的话，就互称姨母、侄女。”
“为了区分血缘，就把亲生母亲称作「大母」，是最应爱护的母亲，因为是她九死一生把自己生下来。”
侍臣说完就伸起五指。
“我有五个母亲，还不知道大母是谁呢，因为母亲五姐妹关系很好，她们不告诉我谁是我的亲生母亲，因为觉得都是一样的。”
“其实母亲也是有区分的，有血缘关系的姨母是母亲，没有血缘关系的是义母。像当今陛下，就是以义女之身袭位，也是不合规矩的，只要有母女关系，就不能继承皇位。”
晋安缓缓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你父亲呢？”
“啊？”侍臣奇怪地歪头，“请公主再说一次。”
“.....就是你爹，或者说你爸爸，虽然你们可能不这么叫。”
“公主拿给我看看好吗？我没有。”
侍臣忽然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哈？”晋安疑惑，“父亲不是东西，每个人都有的。”
侍臣摇头：“肯定是西岳国人才有的，我真的没有。”一边还模拟那个读音：“fu qin，是这么读啊....我们没有这个词诶。「父亲」到底是什么？”
晋安无语：“就是和你的母亲做那个，生下你的人啊。”
“原来如此，公主是在说「供者」啊，供者是提供孕产助力的，我肯定知道他是谁，这样以后就避开同样血缘的人。供者自然是住他自己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侍臣憋笑，“公主好像不怎么聪明哦，明明是大母生下我，怎么可能是供者生我呢？”
晋安额上滑下黑线，果然和这个世界的人纠结是没用的：“我去见天师吧。”
“好的。”侍臣已经准备好马车。
天师没见到，晋安先被摆了个谱，他一到就看见金鳞宫里外都是奔走的侍臣和护卫，乱糟糟的，护卫们把他带到偏殿，足足待了几个时辰。
在这期间，一会儿据说「天师体乏，打个小盹」，一会儿又说「天师口渴，想吃水果」，终于要把他传进去召见，侍臣又被打发回来。
“天师刚刚出金鳞宫给诸王讲道了，据说是打完盹突然悟到了某个道理，要与众人分享，还送来礼物给公主道歉呢。”
外面护卫捧着个小木盒，里面装满造型可爱的糕点，晋安看着感觉有点不对，举起木盒一看，底下刻着「儿童用」三个字。
“请问你们天师多少岁？”晋安青筋暴起。
“比前任圣上年龄还要大许多呢。”
“所以她觉得我是儿童？”
护卫放下盒子，笑道：“天师说公主不谙世事，天真可爱，就应该用这样的器具。”
晋安总感觉自己好像被贬低看不起了，他穿越来之后一直是雌伏、被动的立场，说到底还是不适应的。
那个送盒子来的女护卫见晋安长的好看，偷偷道：“公主只是个男宠，就不要这么生气了嘛。”
......这也算安慰人吗？晋安无语，她们开心就好，反正他寄人篱下。
“我又不是儿童。”晋安把盒子送给侍臣。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外面说天师回来了，新的护卫进来带晋安去见天师。
他们走过鲤池莲塘，金阶银廊，两大护卫再次看见晋安，挤眉弄眼地跟他问好，而大护法也早就不在原来的宫殿，而是在皇帝寝居。
才走到半路，就见有侍臣捧着一个盆出来，晋安一看，里面是沾血的衣物，血迹淋漓到处都是。
有谁受伤了吗？
殿门外传话的侍臣扬声道：“天师月经突来，速速呈上纳血棉条——”
几个侍臣端着金盘跑进殿里，金盘上赫然躺着三排棉条，毫无遮挡，她们和晋安擦身而过，金盘上的棉条大喇喇地撞进他视野。
晋安瞠目结舌，那句话仿佛千里传音一般，“天师来月经”的消息瞬间响彻宫殿内外。
宫门外的道士和护卫们相视一笑：“真担心天师呢。”
“天师月经期间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晋安目瞪口呆，这种事原来也可以大庭广众说的吗、是他孤陋寡闻了....难道不该说是大姨妈或者例假吗？
「月经」两个字光明正大说什么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他这种不会有月经的男人才算是异类吧。
天师装棉条的时候晋安自然要在外面等，护卫把他送进去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屋内充斥着竹子清香和书墨之气，地板上散落着不少墨宝字画，书桌后放一张长榻，大护法正盘腿坐着端详一幅画作。
她已经是新任皇帝，剪短了一头长发，乌发只及肩头，还编成数条细辫，悬着银色小铃铛，远看让晋安想起女帝。只是大护法留着公主切，近看更是完全不同。
新皇抬眸看见晋安，扔下画，笑道：“这就是公主了。”
“我来看看。”一声娇俏动人的萝莉音。
晋安这才看清，大护法身后还有一个人。
一只幼白纤细的手臂挂在大护法肩上，正捏着半个荔枝。女孩一身白袍，不戴金银珠宝，衣服没有装饰纹路，她用另一手绕过大护法的脖子，拿过那张画，提起长长的画纸甩了一下，脑袋搁在大护法肩上，露出一张小萝莉慵懒的脸。
看看画，又看看晋安：“竟然真有这样面貌的活人，乃神母造化。”
天师娇憨如小猫，俏皮刁蛮，两只金瞳目光炯炯，好像能看穿世间一切不堪，然后一笑置之。
只是她长相太过青涩稚嫩，抱着大护法就像女儿抱着母亲。
晋安按照侍臣教过的方法给她俩行礼。
对皇帝要用鞠躬，两只手平放在一起，这也是通用的贵族最高礼仪。
但对天师居然要半蹲。
晋安蹲下的时候发现书桌下伸着一只脚，五趾小巧圆润，雪白可爱，脚腕挂着金镯，金镯上刻着咒文，微微泛着荧光。
天师还抱着大护法，随意伸手点了一下空气，晋安就感觉自己额头被隔空点了一下，体内被寒气封住的内力突然爆开，有一种解开封印的畅快.感。
“不必谢我。”
天师用小奶音说完，就把那张画扔给晋安：“公主，你觉得此画如何？”
晋安捡起来一看，赫然是自己坐在榻上的样子，他马上想起护国寺那一夜，嚷着要画画的僧人。
用毛笔都能画的这么神似，画画水平十级吧？他看落款写着「静贤」，应该是那个女僧人的名字。
“护国寺之事，朕已知晓。”大护法悠哉笑道，“公主没有想跟朕说的吗？”
“是她们半夜翻窗进的我屋里。”
天师冷笑：“圣上说的可不是此事，公主扪心自问，狼门将军的膝上温暖吗？”
晋安顿时害怕起来，虽然他是被老三威胁的，但果然、大护法还是知道了。
“甚至刚到的第一夜，就和寺中僧侣勾搭，画下如此淫.作，啧啧。”天师放开大护法，下一秒突然瞬移到晋安身后，她盘腿漂浮在空中，俯视晋安，“神使后裔居然是你这样的淫.娃，实在可惜。”
大护法道：“已经确定了吗，天师？”
天师挑眉：“圣上，能够看穿灾厄假象，还能破除万寒之体的只有火神血脉、使者后裔。”
萝莉的乌发编成十多条细辫，无风而动，黄金瞳孔里映着晋安迷茫的脸。
“火神使者已死，她在世间留下的只有这个儿子了。”天师下一秒又出现在榻上，把剥好的荔枝扔进嘴里。
“我、我妹妹尹薇在狼门将军营下，我是被逼的，陛下，我再也不会和别人.....”晋安见大护法眼神冰冷，只好开始求饶，“是狼门将军威胁我的.....”
“妹妹？”大护法眼里闪过黯然，“她不是公主的「未婚妻」吗？”
“鸠摩国并没女男配对一说，只有皇帝有资格拥有专属的男宠。”天师火上浇油地讥笑，“公主原来可是一国太子，将来也是要做皇帝的人物，如今却屈服于我皇之榻，自然不会甘心吧？”
晋安：我不是，我没有。
“我、我只是想好好生活....”晋安说完，大护法突然道，“往事随风，公主能够向朕保证一件事吗？”
“什么？”晋安觉得只要不被浸猪笼怎么都行。
少女的眼眸有些疲惫：“在母皇回来之前，公主只陪朕一个人，同卧同寝。”
天师目光在她和晋安脸上转来转去，也不说话。
满室寂静。
“好。”晋安说完，大护法就微笑起来，“朕要去处理政务，天师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这个身份，不能干涉政务。”天师摇摇小手，“陛下，适当休息。”
大护法原地瞬移离开，室内只留下天师和晋安两人。
小萝莉躺在榻上，细白的手指伸进金盘拿出一个荔枝，两手一掰，白色的汁液就滴到她微张的唇瓣上，天师伸出粉舌舔了舔，把雪白的荔枝放进嘴里。
她浑身只有一件质朴白袍，唯一的装饰是脚腕上各有一只金镯，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法宝，而不是装饰那么简单。
她吃完这个荔枝，心满意足地呼出口气，瞥了眼晋安：“公主来一起吃。”
晋安走过去坐在榻下的琉璃凳上，天师侧躺着打量他吃荔枝的动作，两人离得很近，晋安能闻到天师身上荔枝甜甜的味道。
“陛下很累吗？”气氛有些尴尬，晋安随便开了一个话题。
天师笑道：“反正不像宣武那么闲。”
宣武帝就是已经被卫瑶用计绑架走的女帝。
看晋安垂下睫毛的眼，天师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她自嘲地笑笑：“这世上只有能人、贵人、懒人才闲，又有贤人、智者因忙碌而快乐，剩下那些忙碌又痛苦的人，都不过是奉献者、中庸者、可怜人而已。”
晋安反问：“那陛下呢？”他本意是当个杠精，皮一下，以为天师会改口，不料天师大喇喇地说。
“弘法确实是个中庸的帝才，不如宣武。”
弘法帝就是大护法。
天师在一边指点江山，晋安一边听着她的奶音一边吃荔枝，很甜，就是水太多，荔枝汁洒了他一手，淋漓到袖子里。
“你吃东西的样子和你母亲一样狼狈狰狞。”天师看晋安满手汁水，展示了一下她自己干爽的双手，调皮地嘲笑他。
“天师不如说说为什么给我送儿童用的盒子吧？”晋安想起这件事，无奈地苦笑，他本来还打算好好指控天师，可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
“啊咧，这个、”
天师坐起来，伸手捏了捏晋安的脸，眯着眼笑道——“看来公主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呢。”
“儿童是一种无性、纯粹的存在，她们是需要教化的可爱野兽，她们要么撒拙劣的谎，要么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要么玩乐至上，骄纵无礼，要么盲目跟风，大哭大闹，要么乖巧懂事，顺从无知，赤子之心，善恶之态，都是人类幼稚的初始行为，却也没有被世俗污染。”
天师用手指戳了戳晋安的胸膛。
“公主能够唤醒别人心中狂热的野兽，却又如此无辜，实在和无知的孩童一样呢。”
晋安：这我上哪知道去啊？
萝莉手指上移，抚摸晋安的脸颊：“五官再如何精致，夺人心魄的还是气质。千面蛇变成公主的模样，不过是拙劣的复制品罢了。”她的眼瞳格外深邃，望着晋安呢喃道。
“哪怕是我这个天师，也有点害怕被你这头欲望之兽吞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