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抽了抽鼻子，烛光明灭，让他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他低着头，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曾想和父亲诉说，但父亲仍旧把他当小孩子来看，认为他的一切只是孩子惯有的奇思妙想罢了。
而在梁飞叶身上，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全。
良久，他开口，少年清澈的嗓音在书房响起。
他说了很多，从自己的出身，到对母亲的思念，再到叶大哥的消失，说到最后，他整张脸埋在掌心，句子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不成篇章。
“梁师兄……我就是不明白，弱者有错么？如果没错的话，为什么弱者就该任人踩踏？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去了解事实？
父亲那么单纯的人，为什么会被人暗中下毒？
叶大哥那么和善的人，为什么就成了混世魔王？他明明……证明自己的……
为什么？凭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真的……好恨自己……”
叶非良安静的听着，除了躺枪时嘴角温和的笑容有瞬间的扭曲，他就是一个最好的听客，他没有打断林阳发泄般的疑问，从始至终，他面上都带着缥缈的笑意。
其实他内心有些唏嘘，林阳今晚的倾诉，让他明白这时候的主角不过是个刚刚掌握力量的孩子:他可能曾经感受世间冷暖，但他仍旧爱憎分明、不谙世事，不懂世界的残酷，认为世界非黑即白。
他还远远没有成长为日后叱咤风云，搅动乾坤，心性冷漠而坚定的模样。
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像一张白纸，会被人轻易的误导。
嘴角笑意猛然扩大，叶非良缓步过去摸了摸林阳的发顶，手心柔软的触感让他想到的火车的发顶。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和主角这么近距离接触，还得用梁飞叶的身份，若是叶非良，林阳可能会当场激动到休克。
林阳埋首，头顶突然被抚摸让他惊讶的抬头，对上梁飞叶温和的笑容，那笑容太过温暖，令他有一瞬的炫目恍惚——如果……自己有母亲，他会不会也是梁师兄这般温柔？
紧接着一块白净的方帕递到他眼前，“擦擦脸，你可是玄晋国未来的精英，哭花了脸算什么。”
闻言，林阳忙揩揩眼角的泪水，发现自己分明没有哭，顿时怒目，脸色却通红，“统领你骗人！”
“心情好些了吧，我们出去走走吧。”
将方帕塞进林阳手中，叶非良笑道。
林阳一愣，发觉自己心底刚才浓郁到化不开的愁绪竟然消散了大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着梁飞叶出门了。
庭院寂静，偶有三两声不知名的虫鸣，月华如霜似水，撒在两人身上。
这座府邸够大，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园林水亭。
梁飞叶停下脚步，望着白玉盘般的圆月，“你的父亲告诉过你为何要以修行么？”
不明白梁飞叶何出此言，林阳老实摇头。
“父亲未曾说过。”
“那你为何加入赤霄派？”
“……因为赤霄派最近名声鹊起，有您这样的天才。”
又是一阵寂静。
“修仙本是为追求长生，踏入仙门，成仙人之躯，呼风唤雨。
修仙可得长生的有力证明便是每晋升一个新的境界，就能获得更悠久的生命，活得更久。
谁不想长生不死？谁不想俯瞰众生？所以无数人打破了脑袋也想成仙。
但修仙之路何其难也，无数人倒在半路上，他们或许有修行的天赋，却没有成仙的命，后来，修仙就慢慢变了味道。”
为了修炼，为了资源，为了永生的一线希望，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手刃父兄，背叛朋友，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向仇人低头，与亲友反目成仇。
我比你弱，我就低头，我比你强，我就猖狂。
在修真界中，唯有利益，唯有实力。
不够强，你就没有办法保护你的利益；
不够强，你就没办法守护你的一切；
不够强，你就是别人随意戏耍的玩偶。
修真界，以实力说话。
你所知道的规则都是强者制订的，而强者若是玩腻了，会毫不犹豫的打破自己订下的规则。
修仙界没有对错，没有正恶，有的只是追逐利益的强盗。”
梁飞叶淡淡道，一阵微风拂过，吹起荷塘圈圈涟漪。
修仙界实力说话！
林阳眼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梁飞叶的话就像钉子，直接戳破了他长久以来对与错的看法。
可是他还是心有不忿，方长老临死前的画面在他心头划过，他相信这个世上总有人不追逐所谓的利益。
“你刚才问了很多问题，说恨自己，你恨的不就是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己的弱小么？你肯定想过，如果自己强，很强，那是不是叶大哥就不用东躲西藏了，是不是父亲就不用受苦了？
我明确的告诉你，是的，我不想欺骗你。
如果你强到能随手覆灭一个一流宗门，如果你强到随意灭杀金丹，那么不会有人敢反抗你，与你作对。
你要师姐，师姐就是你的，你想破灭三家，三家就破灭了，只要你强到让所有人畏惧，所有人害怕，那么，你就能做到所有你想做的事。
不是么？”
梁飞叶抬手，乾坤正气化成一条狮鹫，在他手上盘旋，
“你问我有没有想保护的人，我是有的，但那时的我很弱，没能保护得了她，现在，我能保护她了，但再也保护不了了。
你也是如此，如果你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亲友的痛苦，那你就要不断地变强，不择手段的变强。
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我。”
一声喟叹，梁飞叶揉了揉林阳的发顶，狮鹫拂过林阳衣角，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
“你还小，还有无限可能，还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努力变强吧，成为金丹，成为元婴，成为化神……成为仙！
这条狮鹫留给你，如果日后有危险，它也能帮你挡过一次危机。”
说罢，梁飞叶拢了拢披风，离开了凉亭，他还有一堆事情等待处理。
林阳呆呆的坐在凉亭中，乾坤正气所化的狮鹫在他身旁不停地打着转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