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正在外头不断发生的时候,我们的银月同学还窝在床上睡大觉,右侧床头柜上的闹钟不停地响,他的潜意识很直接地选择了回避,这倒不是因为他贪睡(虽说在某些时候,他的确贪睡),而是他实在太累了,昨晚经历的那一切,都让他身心俱疲,亏得他还是个心理承受能力算好的人,一般人早垮了,这里指的当然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你可以试想自己先在一片燃着火的林子里看到一个拥有怪异能力的少女,而后是一个外表薄白内心厚黑的吸血鬼,那家伙不仅先扯着你所爱的人不放(如果这个定义准确而又确实有的话),这还不算,你还得想象在那漆黑的深巷里看见巨型蝙蝠,然后被伯爵掐个半死……然后是惊魂未定地回到家,又出乎意料地接到一封不是信的信,莫名其妙跑去了信里的世界,知道了一系列超乎自己想象的事物,还阴错阳差地和另一世界的人建立了联系……真的,若是你仔细想想这一切——别漫不经心地想,你就能理解我们银月同学的苦衷了。
当然,如果有某些人也这么想,那他倒也轻松了,只是很多时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亲切。
果然,银月的妈妈极响亮地推开了银月的房间门,这声音让银月熟悉无比,足以让他“倏”地一下就惊醒过来,顿感不妙,“银月!都几点了?你不打算读书了啊?!”妈妈从门外走进来,手里似还举着什么东西,东西?银月揉揉惺忪的睡眼,吓了一跳,为了验证这个仅属错觉,他又极迅速地戴上了自己平时不喜戴的眼镜,结果没令他释然,反而让他大吸一口凉气,立马条件反射似的往床的内侧疾速缩去,就差整个人爬上墙壁了:“哇啊啊!~老妈,你拿那个做什么啊!~”
“诶?那个?”妈妈一惊,别过头,原来自己右手正拿着一把水果刀,高高举起(可以参考屠户举刀准备杀猪的样子),这才回过神来,“哎呀哎呀!对不起啊,因为刚才在切东西,忘记放下来了,啊哈哈……”
“真是……”银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瘫软下来,开始拍自己的胸脯,“吓死我了,我说呢,一大早你就给我个惊喜……”
“不是惊喜吗?它很成功地让你彻底清醒了呢。”妈妈忙不迭地放下刀,打趣似的笑笑。
“还真是哦!”银月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开始慵懒地拿上被踢到床底下的衣服,虚脱似的慢悠悠地穿着。
“你最好快点,因为离你正式迟到的时间只有剩下不到二十分钟。”妈妈提醒道。
“什么?老妈你说什么?”银月吓了一跳,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闹钟,这闹钟已经一连响了N分钟了,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十分。
“六点半迟到,惨了……”银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圣贤高中玩儿迟到可不太好玩儿啊,“怎么可能睡到这么迟?骗人的吧?”银月实在觉得有点儿蹊跷,穿衣的速度快了几倍。
“我还想问你呢,”老妈反问,“银月很累吗?瞧你睡死成那个样子,看得我都不忍心叫你了,昨晚的作业很多吧?”
“昨晚……”银月欲言又止,他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所经历的事,即使是老妈也一样,要不然事情就复杂了。“……对,昨晚我做的可迟了。”只能随意附和过去。
“唉,也辛苦你了,谁让你考上了圣贤高中呐……”妈妈边说边走了出去,“快点儿哦,有好吃的等着你。”
银月当然知道那好吃的是什么,在洗手间随意抹了几把脸后便快速地奔到了餐桌前,其实他老远就闻到了香味。桌面的左侧放着一杯特仑苏奶,右侧则是一大块三角状蛋糕,饰以纯白的奶油花纹,整个裹着浓厚的巧克力外衣,正中心还点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灯樱桃。
这就是传说中的提拉米苏,银月天天带至学校里当点心的食物,只不过是山寨版的。
老妈的品味就不一样,的确她是参照网上提拉米苏的制法原搬烘制的,但偏偏不爱叫那个洋名儿,她比较现代地称这糕点为“爱如潮水”,代表着自己对银月的爱。她总是为银月准备最精美的食物,在银月老爸出差时尤甚。
因为时间的紧迫限制,银月感到些纠结,他不太能端坐下来慢慢吃了,虽然慢慢吃更绅士,每早他都强迫自己这么练,好在梨香面前表现得人如其人。
他把整块提拉米苏分成三大口勉强地塞进了嘴,又在二十秒内喝完了特仑苏,将那空罐向身后一扔,空罐划过一道弧线华丽地落在了垃圾桶里;之后即刻背上了自己的书包,打开了门就要出去。
“银月。”妈妈叫他。
已经走出门口的银月回过身来,望着正微笑着的妈妈。
“今天也要努力学习哦!”妈妈这么说道,银月会意,同样回给她一个微笑,做了个“bye”的手势,看着她关上了门,便乘电梯下楼。
老妈啊……如果你知道我就算在文科班成绩也并不怎么突出的话,恐怕你也笑不出这般灿烂吧……下楼的银月颇带点儿自嘲意味地想。
几分钟后,我们便在街道上看到一个飞速奔跑的人影,银月一路上都在不要命地跑着,与此同时,思绪也在不停地翻滚着。
他并非像往常迟到那样在担心到达学校后白老师会如何指责他,比起这个,昨晚经历的一切让他更有兴趣。望着此刻正在自己左手腕上轻轻晃动的手镯,那象征着契约者的信物,他很容易地便想到了那个少女,那个具有“辉夜之力”的冥魂妖少女,即使是危险的伯爵(他把帅气两字去掉了),恐怖的巨型蝙蝠,现在一回想,对他们的恐惧竟然减上了许多,更多的却是好奇,因为这一切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太神奇了!他甚至很期待与那个少女的下一次碰面,即便那少女穿得不伦不类的。
这些太容易理解了,人类每每遇上一些最为奇特的事,平凡的生活在瞬间被打破,不论那遇上的是什么,都会迫不及待地表现出对那奇特与未知的最深切的好奇与期待,银月向来好奇心极盛,以他的话说,是自己还“充满童真的情趣”。
就让他“童趣”一会儿吧,别在下次又被什么怪物逮上了才好。
到达学校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儿了,校门口的保安都认识他了,特意为他多开五分钟的校门,因为银月以前其实也经常迟到,只不过今天特别迟而已。
他冲进校园,奔向自己所在的教学楼,在楼梯上奋力地跑着,文科班教室在二楼,这使他很快便来到了教室门口,酝酿自己这次应该用上什么借口,而后一把推开了教室门:“啊——对不起,那个……”
“又迟到了吧?银月同学?”一个声音幽幽地飘过来,问道。
“啊,是的,是因为——咦?”银月突然意识到这貌似不是白老师的声音(白老师一般会很直接地说:门口罚站五分钟),忙抬起头来看(他原本想鞠躬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绅士般的身影,一如往常的洁白装扮,白色的西装,白色的领带,还有略带些淡蓝的短发,饰以金丝框的眼镜架,眼镜后的一副不失俊俏的脸孔,及带着几缕智者般深邃意味的眼神……可这不就是白老师吗?那个偶尔也爱扮扮酷的白老师?可我明明听到个女声呀……再定睛望去,银月才终于看清了,发出声音的人此刻正在白老师的右侧,白老师意识到些什么,便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好让那与之平行站立着的女孩子能被银月看见,银月果然看见了,而后,保持一个动作:张大嘴巴,呆立原地。
那女孩儿看了看他,友好地一笑,甜甜地说道:“你好!”约摸三十秒后银月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大喊道:“啊!你……你……你是那个……!”
“我?怎……怎么了?”女孩儿问道,一脸无辜的神情。
“那个,你……那个,是,不就是……”银月惊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了,眼前站着的女孩儿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冥魂妖少女竟然到学校里来了!
“你不就是那家伙吗?怎么会……”银月愣了半天又说道。
“呵呵,你把我看成谁了?”少女笑了笑,转过身来,走近银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银月。
……咦?眼睛……蓝色的瞳孔?银月一惊,反应过来,那个少女……她不是那个少女,那个少女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这个绝然不会弄错,印象太深刻了。可是,可是,这……银月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左看右看几乎都快贴上去了,这张脸,除却眼睛不说,其它地方,的确和那少女一样啊!那自称弑夜女神伊希塔布的少女。不,可能还有些不同……银月发现了,这少女虽也有着一头靓丽的长发,却并不是苍白色的,与之相反,那头长发乌黑之至,根本看不出白色的影子。
当然,现在面前的女生,穿着一身正规的圣贤高中校服,而非那件宽大又神秘的紫色长袍。
“啊……这个,这,对不起,我可能看错了……”银月反应过来,眼神的余光告诉他下面已经有好些同学正看着他,并发出不小的议论声,好多同学还笑出声来,这让他感到些许尴尬,便打算匆匆道歉作结。
“啊哈,我说呢,我们的银月同学竟然会认识这位看起来秀外慧中的少女。”一旁的白老师推了推眼镜,打趣着说话了,“银月,你又迟到了,又在我课上迟到,是不是觉得我上课还不够风趣?”未等银月回答,白老师又抢过话头继续说下去,“但既然今天是新同学加入的日子,我就不罚你的站了,省得你在新同学面前丢面子,到时候回过头来又在地上画圈诅咒我。”
“哎?新同学,那么,就是这位……”银月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
“不错,她也才刚到,我跟她说了,我们班最会玩儿迟到的就是你,一般也像她这个时候才到——不过当然啦,鉴于她是新同学,不存在迟到这个概念。”白老师说,“好吧,我们可以欢迎她做些自我介绍。”
“诶?可,可是,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银月的话刚说出一半,就被一阵如雷般的掌声淹没了下去,故此这话没人听到。银月十分不解,圣贤高中从未有中途转入的学生,难道这女生具有极特殊的资质抑或聪明才智,足够引起圣贤高中的重视?
心里悬着一个问号,这位背着单肩包的女生就开始了她的演说:“各位同学,大家好,很高兴来到这里,并认识你们,我的名字叫弥生瞳,现在已正式成为我们高二十四班的一员,我会努力为这个班增光添彩的,希望我们一起努力,给那些理科班的家伙证明看看,我们文科班的真正实力!”
这最后一句话可不得了,话音未落就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好”“好”的喊声不绝于耳,连一旁的白老师都一时顾及不了自己一贯的“绅士风度”,大肆鼓起掌来,脸上溢满兴奋的神情。银月身边座上的某些男生已经开始毫不避讳地赞叹:“太给力了!弥生瞳实在太帅了!”“小瞳,我们力挺你!”……毫无疑问这话足以让新来的弥生瞳人气飙升个好几倍,银月看到坐在教室正中的梨香都仿佛被她吸引,微笑着望着她,充满了敬佩与欣赏。
这就像爱国志士被爱国情绪点燃,要“给那些敌人证明看看他们真正的实力”一样,文科班赖着班级少,人少,且普遍理科成绩不优秀,平均吵闹人数多的劣势,成为理科班经常嘲笑的对象,选择文科的永远是少数,庞大的理科人群占据着校园内的绝对主导,就连上个光荣榜都是理科写在前面。
所有文科老师都知道这些,一些积极向上的同学知道这些,一些虽然吵闹却不失集体荣誉感的同学也知道这些,都在尽自己努力改变文科班一贯以来的“传统”现状,好发挥自己的力量,取得理科班同学的认同,白老师和同学们的反应这么大,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话就像一针强心剂,一出口就给整个班级带来了不少活力。
这女孩很有头脑。深谙人际学的银月如是想道。
“呵呵,弥生瞳,说得不错——哦,简直可以说太棒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证明你的优秀,从而实现你所说的,”白老师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减弱下去的意味,那微笑已经充分表明了他对新同学的重视,“那么,既然如此,得先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哦对了银月同学,别傻愣着站在这儿了,快回你的座位上去吧,我相信你旁边的那张桌子会用得上的。”他指的是银月旁边那张无人用的课桌。
“啊——明白了。”银月也不多说,快速迈动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就准备搬旁边的桌子,毫无疑问应该将它搬到前面——以往安排优等生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前面还能再添一张——即使不能添白老师也会有办法添上的,只是添至哪里的问题了,好吧,自己不能用两张桌了,这也就意味着那张多出来的课桌不能再被用来藏课外书了。
银月本能地抬起头来看,想知道白老师会指向哪儿,旁边也已经有男同学准备过来帮忙了,是银月的死党守链。可那身影还未至眼前的时候,情形就被一个意外的声响打破了——右边的课桌上传来“砰”的一阵声响,弥生瞳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眼前,将她那不算重的单肩包放到了桌上,正当银月正在诧异——远处的守链也在诧异——更远处的白老师依然在诧异的时候,弥生瞳已经微笑着冲白老师说道:“老师,谢谢,能让我坐这里吗?我视力很好,不会因为靠后而看不清。”
“呃……啊?”白老师略微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话。他想让她坐前面,当然不会只是因为能否看见这一问题,经过刚才那一番接触,白老师已经很是喜欢这个刚进入的新同学——既然是喜欢某位学生,当然得多少照顾一下,更何况,前面的优等生更多,而后面……依文科班的传统,吵闹的或是比较不听话的男生,应该多数坐在后头,除却班长月夏。白老师知道凭月夏的聪明头脑,断不会和银月那些家伙打成一片,必要时候还能在作业上辅导辅导他,多好的设计。故此最后一排全是男同学,包括银月较为要好的守链,也正坐在银月的右手边。场面煞是壮观,若是中间突然多出一位女同学,可能着实让人比较难以接受。
于是白老师当然要搪塞一下:“啊……那个啊,不用吧,像弥生瞳这样的女孩子如果都要坐后面的话,那我身为班主任可真是失职了。”这话似乎极尽突显了弥生瞳的优秀,她真的很优秀吗?银月在左侧看着她,这样想道,同时也在极度地诧异着:为什么,这家伙,会主动说要坐我旁边?难道只是要图方便,或是表示客气?——还是,会不会有其他什么原因啊?
(这就叫自以为是吧?)
(可是……)
看着这少女让银月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少女真的长得和那家伙一样……不同的只有眼瞳和发色罢了,这一点,梨香应该也能感觉到。另外,她身上的确泛起一丝熟悉之感,她让人感到熟悉,或者说亲切。
可也许她只是不愿让人对她产生隔膜,产生疏意吧。毕竟是入学的第一天,而她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外向开朗的女生。
弥生瞳之后的话打破了银月的这些联想:“没关系,白老师,座位是影响不了我的成绩的。”这话是最能驳倒白老师的话了,银月知道,此话一出,白老师必然同意。
“嗯……那好吧,弥生瞳,我相信你……你就坐那儿吧……不过,若是后面有男生欺负你的话,尽快告诉我哦(干嘛眼睛要望向我这边,银月想道)!若是以后觉得那里还是不习惯的话,也尽管提出来哦!我会重新安排的。”
“谢谢老师!”弥生瞳深深地向白老师鞠了一躬以示感谢,后排旁边的男生都发出长长的一声“哦~~”,这“哦”是男生们经常使用的口头语,含义非常复杂,总的来说,如果是现在这个情况的话,大致可以肯定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对白老师说的,意即“白老师你又在耍酷”;一层是对银月说的,那群男生都将脸朝向了这边,眼神中闪现出羡慕的神色,毫无疑问是在对弥生瞳要坐在银月旁边表示感慨,意即“为何没坐在我旁边”。
远处的守链甚至举起了一张字条,银月眯起眼睛一看,上面写的是“你小子有福气啦!”,郁闷了半天。
由此可见,弥生瞳真的在全班同学特别是男同学心中有了极大的人气,是啊,一个又聪明长得又可爱的女生,谁不爱啊。当然,总会有女同学感到危机的。
白老师看着弥生瞳拿出自己的课本,放下书包,将书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心中不断赞叹道:真是个乖巧的女孩儿啊。
银月看着身旁的弥生瞳,感觉可就没白老师那么单纯了,这真是个让人奇怪的女孩儿。银月望望前座的梨香,和她对着眼神,同时轻轻地用手指向弥生瞳的方向,脸上现出疑问的神色,梨香会意,也略微点了点头,眉头紧锁——那意思是她也感到疑惑,很显然,这唯一见过那少女的两人,此刻都对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儿产生了怀疑。
“喂,别对暗号了,你们俩,银月and梨香。”这时,旁边的少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哎?”听到这话,银月立马吓了一跳,眼神离开了梨香望向少女,正好对上少女的眼瞳,那眼瞳依旧呈现冰蓝色,可却已让银月产生火焰的幻想,他总有那么一个感觉,那么一个感觉,于是惊诧地问道:“你,难道你就是……?”
“可不就是我吗?”少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让银月感到如此熟悉,那笑曾出现在月下森林,曾出现在黑暗小巷,也曾出现在银月奇幻的梦里。
以往的夜少女,现在的弥生瞳。
少女举起了左手,左手腕上,精致的手镯,炽红的六芒星。
银月明白了,内心充满无端的诧异,还未来得及多问些什么,白老师充满激情的一声“上课”就打断了思绪里的所有;“起立”,月夏坚毅地应答,全班同学齐声站起的嘈杂声,代替了之前同学们的小声议论;“同学们好”,“老师好”,全新一天的第一堂课,在疑问,新奇,神秘,奇异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