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满颠簸的道路。树丛影影绰绰。
飞驰了一段距离后，在石东的建议下，他们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你们的目的地是晨星山，对吧？让我们稍稍绕一点路吧。这样，倘若有追兵的话，便能够避开追捕。”他说。
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稀疏，视野开阔起来。他们已经进入一片荒凉的原野。
在明亮的月光下，一切清晰可见，没什么东西能够躲藏。
莱莉亚让她和卢修安共乘的那批栗色马，朝石东靠近了一些。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没好气地问道，“别再说些含糊其辞的话，给我全都解释清楚！”
“我来自一个极北之地的部族。那里的男人，个个都是骄傲、勇猛的战士。其中少数最优秀的，被称为‘血卫’。只有通过艰辛的试炼，才能得到此等殊荣。为了获得血卫的称号，我正在到处游历，完成我的试炼。”
“是什么样的试炼？”卢修安问。
石东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般来说，这些试炼虽然困难，但都很容易理解。比如，在战场上砍下一百颗头颅之类的。然而，部族的头人与我父亲之间，有一些仇怨。头人并不想让我有机会获得荣耀的。所以，他给我的试炼匪夷所思：带回一只活生生的幼龙。”
“龙？”卢修安惊讶地吸了一口气，“可是，龙已经灭绝了呀。”
“还没有，卢修安。”莱莉亚插话道，“它们寿命长达数千年，一些古老的巨龙仍然存活着。它们往往会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跟人类打交道。但是，巨龙们确实快要消亡了。我听说，所有龙类都已经失去了生育后代的能力。千年来，这世上没有诞生过哪怕一只幼龙。”
“也就是说……这试炼永远不可能完成？”
“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石东扯了扯缰绳，让马匹的速度减慢了一些，“在踏上旅途后，我曾经到处寻找巨龙的踪迹。我跨越沙漠，趟过沼泽，踏遍无数的城镇和遗迹。我拜会了真正的巨龙！但是，只得到了令人失望地答案……
“在没有完成试炼之前，我不能返回部族。于是，我只好在异国他乡继续流浪，当起雇佣兵来。直到我听说，晨星山的‘巫首’拥有过人的智慧，能够知过去，通未来。于是我便去找她，寻求建议。”
说到这里，石东咧开嘴，兴奋地说：“她真是个非同凡响之人！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她说：‘来自北方的勇士，你的试炼并非不可完成。灾祸将临，与我们所有人紧密相连。在有着长獠牙的野兽，以及酸涩果实的地方，男孩和女巫需要你的帮助。去那里等待，试炼的道路便会开启。’听了这话，我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直到路过一间旅店……”
长獠牙的野兽，野猪。酸涩的果实，橡果。合起来，正是那家旅店的名字。
莱莉亚也很快明白了话中的含义，嘴里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那位‘巫首’总都是这样说话的吗，莱莉亚？”卢修安问，“在男爵说过的故事里，她的预言也是含糊其辞，直到特定的时候才能理解……”
“很快你也会习惯的，卢修安。”莱莉亚回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睛，“你也已经是晨星山巫师的一员了。到时候，会有许多聆听‘巫首’大人话语的机会。”
***
自从离开旅店后，三人已经骑马奔驰了四天。
虽然没有沿着大路走，但他们一直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在天气晴朗、视野清晰的时候，卢修安眯起眼睛，便可以看到远方的山峦。在群山之间，有一座白雪皑皑的高峰。莱莉亚说，那就是晨星山。
一路上，虽然没有再遇到来自审判团的骚扰，但也称不上风平浪静。
夜晚，他们曾被狼群包围。它们尖牙毕露，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饥饿的光。然而，一旦莱莉亚燃起冲天大火，它们就惊慌地退避到了黑暗里。在乱世嶙峋的山道上，几个不识趣的强盗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石东挥舞着他的大斧子，轻而易举，便将强盗们杀得狼狈逃窜。
每天早上，莱莉亚都会花上一段时间，对卢修安进行法术的指导。
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将两种以太——“阿卡夏”和“哈斯塔”——互相转换的方法。
今天，他要再一次尝试召唤奥图。
卢修安将身体周围大量的以太，转换为了“阿卡夏”。阴冷而混乱的感觉包围了他，就像在幽影谷中一样。他画出已经再熟悉不过的魔法图案，念诵咒文：“在深渊中游动的精灵，我凭借旧时的契约呼唤你……以我的血液为媒介，以我的愿望使你成形。”然后，咬破手指，用血液去触碰发光的图案。
成功了。在蓝光中，半透明的小鱼奥图出现了。它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它并不熟悉的，他方之外的世界。
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卢修安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好样的，卢修安！”莱莉亚鼓起掌来，“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自如地转换以太了。当初，我还是个学徒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学会呢。不过……也是多亏我教导有方啦。”她双手叉在腰上，一脸骄傲。
石东好奇地弯下腰，凑到奥图面前：“这鱼……看起来没啥肉啊。”
奥图被这位彪形大汉吓了一跳，躲到卢修安背后去了。石东挺起身来，放声大笑。
“接下来，我们来复习一下别的吧。”莱莉亚说，“你还记得我昨天教过你的那个小花招吗？”
卢修安点点头。
他伸出手掌。将两种以太，以一定的方式混合，便能制造种种现象。他回忆着莱莉亚昨天的演示，集中精神。他感到从手心传来的灼热。
一团微弱的火苗，出现在掌心。
卢修安看着火苗，嘴角得意地上扬起来。然而，只维持了几秒钟，那火苗就燃尽了，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看着那黑烟，卢修安的心情沉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体内的邪灵。
昨晚，他又梦到了它。在梦中，一道巨大的铁栏隔开了邪灵和卢修安，一如既往。在无垠而又虚无的空间中，不管他怎么走，都无法摆脱。
“你想要力量，只管问我要就好了。”在一团模糊抖动的黑烟中，它说，“那个女人能教你什么？不过是一些糊弄孩子的把戏罢了……”
卢修安鼓起勇气，看着铁栏对面的邪灵：“省省你的蛊惑吧。我知道，你一定没安好心！”
邪灵的声音带着笑意：“反正，咒纹已经刻印在你身上了。总有一天，你会陷入绝望，会不顾一切地使用它们的。我可以等……”
有人在卢修安的眼前拍了拍手。他回过神来。
“不要走神啊，专心练习！”莱莉亚提醒道。她似乎看出了卢修安的异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卢修安点点头，努力把刚才的思绪清出脑袋。
他重新在掌心生成了一团火苗，集中精神，想要让它维持得更久一些。
奥图游到他的手掌边，一圈圈的围着火苗旋转起来。它似乎很感兴趣。突然间，奥图张大嘴巴，一口将那火苗吞进了肚子里。
“咦？奥图！”卢修安惊叫道。
奥图那原本微蓝而透明的身体，变得通红，像一只气球一样越胀越大。卢修安担忧地用指尖去触碰，却被它那灼热的皮肤烫得缩回了手。
奥图抖动着身体，嘴角漏出一些灰烟。突然间，它张开嘴，喷吐出明亮的火焰。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几秒，奥图的身体才逐渐缩扁下来，变回原样。
莱莉亚双眼放光。“难道……它能够吸收法术能量，然后藉此改变形态？”她凑上前来，兴奋地说，“我们必须再对它多做点实验……”
卢修安连忙将奥图护到身后。
石东抚摸着自己那满是胡茬、硬邦邦的下巴，慢悠悠地评论道：“简直，就像一条喷火的龙……不过，比起真正的龙来，是要小一些啦。大概差几千倍吧”
***
莱莉亚和卢修安共乘的栗色马，正粗重地吐着气。他们正沿着坡道，攀上一道丘陵。旁边，石东那匹黑亮健壮的马，却全无疲态。似乎对它来说，这里跟平地毫无区别。
“加油！”卢修安鼓励道。
突然间，莱莉亚猛扯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怎么了？”卢修安问道。
莱莉亚沉默了半晌，语调严肃地说：“你感觉到了吗？”
经她一说，卢修安这才注意到。
以太。
空气里的以太变得不同了。混乱的“阿卡夏”在逐渐变得浓密。
“难道说，这附近有人正在准备施展什么强大的法术吗？”莱莉亚猜测着，“不，不对。这种感觉，简直像在他方里一样……”
确实。虽然巫师可以主动制造“阿卡夏”，但这种密度……卢修安也很难相信，这是人为造成的。
“我们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某处他方？”他问。
“不，”莱莉亚摇摇头，“离这里最近的他方，在晨星山的南面。距离这里，这里足足有三日的行程。”
听到这话，卢修安想起来了。莱莉亚说过，她曾经去过晨星山附近的他方。那是一座乱世嶙峋的迷宫，里面遍布着白骨构成的怪物。
“那，这到底……”
石东也感受到了什么。他跳下马，伏在地上，耳朵贴紧地面。
“地面在震动。”听了一阵子，他皱着眉头说，“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听起来，像是一大堆人马……”
他们驱策着马匹，爬上丘陵顶端。震动越来越强，如同低沉的雷鸣。
正前方，扬尘漫天。其中，一些白森森的身影晃动着。
那是无数白骨聚成的巨兽，正朝三人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