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冷氏

作者:萝莉王道 更新时间:2011/10/2 7:59:30 字数:0

暗灰色的泥土在濛濛的水气下被染成了灰色,不时发出阵阵的恶臭,让人作呕。远处的灰云的下方罩着一片小村庄,据说这个村庄早没人住了,是个荒村,可我的旅程,却要由此开始。

一、恶臭的沼泽

“你说新来的教授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一同来的禾睦问我。

“我怎么知道,人家不是说艺术家都是疯子么?”

确实,新来的教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可否认他是个天才,很有才华,但是类似于“到沼泽去写生作为考试作业”的想法大概也只有他才想得出来。这不,拜他所赐,我和禾睦只好结伴来到城北的沼泽,完成这年度大考!

公交车到终点了,我和禾睦只好下车,什么味啊?我嘀咕着,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特别的臭味,在这个鬼地方,空气都是暗灰色的。

因为受不了臭味,我就在刚能看到沼泽的地方支起了画板,反正就是画沼泽嘛,近看远看都还不是泥,有那个意思就成了。

“喂!红翼,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能画什么?”禾睦那个家伙就是太死板,不懂得变通。

“还没走到沼泽我就被臭死了,在哪画还不一样?”

“呵呵!”禾睦笑笑,把画板支在我旁边,这里离沼泽大概有20米。

对着散发着阵阵臭味的沼泽一顿猛看后,还真不知道烂泥有什么好画的。我在想我干脆用棕色颜料涂满整个画面,或是抓把烂泥涂满,然后把这散发着臭味的作品直接送到教授面前,怎么样?够有创意的吧!

用铅笔简单的勾好线条后,我开始调颜料,说实在的沼泽的颜色真不好调,是奇怪的灰色,回头一看禾睦已经调好了正在上色中,于是把笔伸到他的调色盘中一阵乱搅。

“干什么你?自己不会调颜色啊?”禾睦冲我大嚷。

禾睦同我都是K大美术系三年级的学生,是个对绘画很专注的家伙,虽然偶尔喝醉后会来上几句什么达·芬奇画的蒙娜丽莎没有眉毛还不如他画的好看之类的话。

“你不是调好了吗?我用用不行啊!”我说。本来就是嘛,不就是点颜料吗?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禾睦是大二开学后和我交往的,算算也有一年了,这家伙除了偶尔带我出去吃饭就是一天到晚和我谈绘画艺术,一点都不浪漫。让我时常有甩了他的想法,但是目前——“禾睦啊!你的颜色是不是调得太淡了?你看——”我向沼泽一指,却看见一个长发的女子,她正对着我们,白净的脸上满是烂泥。

“啊!”我尖叫,下面是沼泽唉。

“嫌淡你就自己调啊——你鬼叫什么?”禾睦抬起头视线与我平行望向沼泽。

“对着泥你也能抒情,真是服你了。”难道他没看到!

“不是,不是,有个女的,就、就在沼泽里。”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前方。

咦?人呢,怎么不见啦?

刚刚明明站了一个女子,就在沼泽中央啊。

“哎?臭味把你的眼睛熏花了?泥也能看成美女?”

我揉了揉眼睛,细细看去,果然什么也没有。平静的沼泽中偶尔冒起个气泡,就是满腾腾的臭气,灰蒙蒙的像雾般的东西被风一阵阵吹到岸上来,果真是半点人影也没有。

“唉,我跟你说,我妈妈小时跟我说过,沼泽中的每一个气泡都是死在那里的人的灵魂……或是怨恨什么的……能看见他们的人会倒大霉的,唉~!”禾睦把手中的排笔放下,用很神秘很小声的腔调在我耳边说。

呼呼,身边刮过一阵冷风,我咽了一下口水,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仿佛泥中有千百双眼睛看着我,他们都想趁我不注意拉我下去和他们做伴……

“呀,有鬼!”我再次尖叫起来,胡思乱想中忽然觉得肩上一沉,脖子上也是痒痒的,难道是真得要拉我下去~!

我吓得眼前一黑。

“哈哈~!”随后听到身后放肆的笑声,“你干嘛把眼睛闭起来呀?怕了~?”

我顿时心中一沉,睁开眼睛回头一看,死禾睦正把他的手靠在我的肩上,手里还抓着我的护身符——绳子一动,当然脖子痒痒的咯!

“把你的前爪拿开!”我斜眼看着他,居然敢吓我!

“呀~有鬼!”禾睦那臭家伙怪声怪调地学我的叫声,并且配上怪怪的笑声。真是讨厌。

“咳咳,画画!画画!下个星期三要交的。”我赶忙转移话题。

视线重新转回到画面上,思绪却很难平静下来,刚刚的惊吓还未恢复,心中隐约的传来奇怪的预感。

我低头看了看被禾睦拉出来的护身符,这块从妈妈脖子上摘下来的小木牌上刻着奇怪的符号,而这会儿它们正在夕阳下里现出奇异的红色。

“喂,禾睦,我们回去吧,我不想画了。”我沉思了一下,为了不想让这种奇怪的不详预感再继续,我跟禾睦商量。

画板后的手顿了顿,接着传来果断的声音“好吧!”

这下我反而有些郁闷了,本来还心想没画完,禾睦是绝对不会答应我离开的,怎么这么干脆的答应了。晕啊,想不明白,不会也是被臭气熏坏脑子了吧?

“收拾东西准备走啊,你还发什么呆?”禾睦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可是……你的画?”我问。

“早知道你呆不住,看!”他从包里摸出相机,冲着沼泽猛拍几张,“只好回家画照片了。”

呵呵。真聪明啊!收拾好画板、颜料之类的东西,我们还来得及赶上末班车,车子渐渐远离那个奇怪的地方时我摸了**口的护身符。

那是妈妈的东西,小时候就常看她挂在脖子上,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常生病,那时候她一生病就会把这东西用手握着低声的祈祷。

“这很灵验的哦!”她老是笑着跟我说。

可一定是她在祈祷时,神仙们都睡觉去了。因为天天祈祷的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病重,。我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可妈妈却病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给她看通知书时她勉强的笑了笑,把自己一直不离身的小木牌摘下来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红翼,把这个带好。”她说。

小时候我听妈妈说过红翼就是红色的翅膀,是总有一天要飞起来的意思,可是,我不明白翅膀为什么要是红色的?

再后来,妈妈的病丝毫没有好转,但她坚持不肯去医院,并不是担心钱,她说她的病医院没得治,去了也白去。

她的身体就这么一天一天病下去,正好放假我每天就都在家照顾她。有一天同学聚会,我不去不好,到傍晚才回家。回家后我发现妈妈已经坐起来了,很明显还梳洗打扮了一番,她跟我说想吃香蕉,我特别高兴,认为妈妈已经好了,就匆忙跑下楼去买香蕉。但当我买回香蕉时,她却不见了,桌上有一本写着我的名字的存折和一张纸条,大概意思是说她出远门去了,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另外不要随便摘下那个小木牌。

我发疯似的找她,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直到公安局通知我去认尸,她是在一个废弃的池塘中找到的。她的皮肤被脏水泡的很恐怖,鼻子和口中,满是泥,头发被脏东西绕得乱七八糟,我漂亮骄傲的妈妈,死的时候却如此的难堪。

泥,都是泥,这边的沼泽也都是泥。

“啪啪,”有人拍我的脸,“红翼,醒醒啊,要下车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禾睦的肩上睡着了,而公交车早已到了市区,车窗外全是整齐的树木,我的旅程结束了。

“你看你,睡觉还满脸泪的,梦到什么了?”禾睦边说边替我抹去脸上的泪,“你看”,他把手放在我面前,“还很大颗呢!”

我甩了甩头,把视线投到窗外,不想跟他说妈妈的事。

二、画里少了什么

幸好有禾睦拍的照片,我及时的完成了作业,考试作业交上去以后,同寝的女孩子们相约去庆祝,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6点玩到11点才回宿舍,结果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头痛的起不来,但这个时候偏偏有人来烦我。

“红翼,美术系三年级的红翼,教授让你过去。”大概8点吧,有人猛拍我们宿舍的门。

姐妹们一阵抱怨后又各自睡去,我却要拖着沉重的脑袋起来,随便从桌上抓了一片面包去找教授。

穿过大操场时,正巧看到禾睦在打篮球,我想躲开他过去,却还是被看到了。

“终于起来啦,昨晚玩到几点啊?”

“要你管,不过你这么早打什么篮球啊?”

“要你管。”

晕,话不投机不说了,我穿过操场径直走向了办公室,在走廊里,我先从窗子往里看了看。

那个古怪的教授正在看考试作业,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只跟他一样古怪的茶杯。

作业不是交了吗?还找我来干什么?

“报告!”我敲了敲门,进去了。

教授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赵红翼?”

“是的。”

“昨晚喝酒了?”

“是,但……”

“满身酒味。”他指了指面前的画,“这是你的作品么?”

我伸头一看,那张涂满乱七八糟的怪灰色似乎还散发着臭味的画的确是我的。

“是的。”我回答,这个怪人难道没看见下面写着“red wings”吗?不认识英文啊。

教授的岁数并不大,是个皮肤比女人细腻,比女人还白的怪人,如果我的父亲还在的话,我是说如果,应该岁数也是这么大吧。上学期的杨教授退休后,就由他指导我们的作品,这个人才华横溢,但也确实是个品味怪异,有点女性化的人。

“画的不错,但是你画完了吗?”他皱着眉头问我。

画完没?沼泽除了泥还有什么,臭味我也留在画上了?

“比如说,这些地方是不是还差点什么?你想想看。”他的手在画面上随意的圈了个圈,“不光只是泥巴?”

真晕,我看他伸出来的手腕也跟女人一样细。

我愣了愣,难道他要叫我画出个幽灵不成,虽然我真看到了。

“没有什么了啊——”我老实回答,总不可能跟他说有女幽灵吧。

“那好吧。”想了半天,教授才冒出一句话,“你的等级是B-,及格了,但只画出实物,没画出灵魂,你把画带回去再想想吧!”

这个怪人把画递给我,让我离开。

可恶的禾睦那家伙还在打球。于是我一口气跑过去,任他在后面狂喊我也不应,直接冲回了寝室,然后把那臭画揉成一团丢到垃圾筐。

呸,还差什么灵魂,沼泽有什么灵魂!我忿忿不平。B-?我从没得过这么差的成绩。

寝室里的懒猪们正陆续醒来,一个个叫着胃疼、头疼、要上厕所要喝牛奶的。

“喂,红翼,教授找你干什么?”中文系的好友落落问我。

“那个老怪物会有什么事?他问我泥里面少画了什么?又不是湖,要画尾鱼画点水草什么的。”我说着抓出揉成一团的画展开给她看。

“就这,难不成真要我画个女幽灵在这吗?”我把教授指给我看的地方指给她看。

本来嘛,沼泽除了泥还有什么?自己布置这样怪的作业还说人家画不好,这不找茬吗?怎么没见他叫禾睦去问哦你这少画了什么没有?想想想想?还说什么B-,是及格了,但画了实体没画灵魂之类的废话。

“我觉得画的很好呀,仔细看我都有点闻到臭味的感觉了。”落落跟我说。

“可不是么,你说连臭味都有了,还差什么?”

“不知道,不过你们那个教授真是全校闻名的怪人。”

“不过他的画真好,很天才。”我看过他的画,一个长着奇怪角的女子,奇异古怪的颜色包围着她,线条复杂,细腻且交错。层次感和压迫感让我真实感到女人的内心。可禾睦却说那只是“利用人的视觉错误造成的视觉压迫”,懂什么啦,狂妄自大的家伙。

“中午吃什么?”一位室友问。

“还吃?”其他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寝室八个人,我估计有四个胃疼,三个头痛(包括我),剩下一个就是发问那位了。

“喂、喂,”落落拍拍我肩,“看外面。”

我抬头一看禾睦那家伙还在那打篮球。

“都打一上午了,不累啊!?”落落问我。

“谁知道,装酷耍帅的家伙。”我才懒得管他要打多久。

“喂,大家,干脆我们去上网吧?”历史系的美眉提议。

“好!”众人呼应。我也想起有两周没看邮箱,也没有打《魔兽世界》了。“耶!”我也高呼。

下楼穿过操场的时候,我也没理禾睦,彻底的无视他,让他继续去耍帅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挤在小网吧里奋斗到了6点钟,出来以后就商量着晚饭的事。

“我想去吃水饺。”我说。

但是落落说“赞成吃意大利面的请举手。”

“唰唰!”我的面前举起七只手。六个人屁颠屁颠的跟着落落跑开,无人顾及可怜的我。哭啊。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到耍帅的禾睦了,于是给他发了条短信。

“我想要去吃水饺。”

他的回复是“被众人忘记后你才记得我?”

我又发“我一定要去吃水饺!”

“你在哪?”他问我。

“毛毛小屋的外面。”我抬头看了看头上网吧的招牌。

“原地立正等我来。”

“跑步前进!”我又下一条指令。

“一二一、一二一。”禾睦发的信息意思是他在跑步。

我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兜中,抬头望着天,天空中飘着毛毛雨,一直站在屋檐下,竟然没发现。雨开始下大了,有的行人撑起了伞。

一把红伞落入了我的眼帘,伞下是个女人,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皮肤很白,脖子上挂着一块和我一样的沉香木牌。

天啊,一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那是,我妈妈吗??!!

三秒钟后我回过神追了上去,女人在人群中穿梭,我很费力地跟着,她走走停停,好像知道有人在跟她。她专挑那些奇怪的地方走,甚至穿过了一间酒吧和超市。雨越下越大,淋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裤兜里的手机也在不停地震动,但女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女人在拐过三条大街七条小巷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后,消失在一条胡同里。

眼前明明是条死胡同,我看到她拐过不到三十秒就跟上来,她却不见了。胡同里隐约留着一股女人身上的味道,浓烈的花香味和……沼泽的臭味!

我抱着头在雨中蹲下了,妈妈……妈……?

兜中的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我摸出按了通话键。

“你在哪?不是叫你不要走吗?雨这么大。”

“我看到妈妈了。”我说。

电话那头顿了顿:“你在哪?”

“不知道,”我说,抬头起来看了看四周。“不过我的左边有一间中药铺,叫‘华生堂’。”

药店里只有一个老头在看报,我慢慢地站起来,躲到屋檐下。妈妈不会到里头去了吧,我把头伸进去仔细的看了看。除了老头没有别人。

“你要买点什么吗?”老头从报纸中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看着我。

“不——不要。”我急忙说,也缩回了头。街的尽头还不见禾睦来,我在湿透的衣服里泡得很难受,觉得很冷,于是在原地不停地跺脚。

尽管是夏天,但下雨后一样很冷。

这个时候我终于看到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开过来,车窗开着,露出禾睦一张焦急的脸。

死家伙,现在才来。

禾睦把伞撑在我头上,把我拉进了出租车,他把自己的衬衫给我穿上,就剩个背心。

我不客气地穿上,他又递给我一个饭盒。

“是什么?”

“水饺。”

我接过温热的饭盒,在出租车里吃起来,头发上的雨水流到脸上再混合着我的泪水滴到了车内。嘀嘀嗒嗒的。

三、《冷氏家谱》

禾睦知道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所以什么也没说,他把我送到宿舍楼下就回去了。

我洗了澡坐在床上,雨好像已经停了,星星也隐约看得见了。我把禾睦的衬衣洗干净晾起来,心想他明天就可以穿了。

“嗞~”床上的手机在震动,是禾睦发来的短信:“明天我陪你去看妈妈”。

我妈妈是火化的,葬在河林公墓里,这么久了,我也很少去看她,因为我总是无法相信我美丽的妈妈现在变成一堆灰睡在石板下面。可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唤醒了我对妈妈的记忆,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具被水泡得发胀、难看的尸体是不是我妈妈。

我的妈妈是骄傲的、美丽的,她生我生的早,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明天我还想回家看看。”我对禾睦说。

“好,我陪你去。”他回答。

我家其实离学校并不远,但我不想在家住,因为那里到处都留有妈妈的痕迹。

数着星星,我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室友们回来的声音,她们轻轻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生怕吵醒我。

早上是被手机的震动震醒的,我不喜欢用铃声,觉得太闹。

室友们都还在睡,我穿了一条妈妈给我买的裙子,悄悄地下了楼,六月阳光温暖地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到禾睦背着背包站在篮球架下等我。

“走吧。”我说,顺手把我的背包也扔给他。

去墓园的公交车人很少,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我去花店买了一把桔梗花,蓝色的花朵,是妈妈最喜欢的。

禾睦和我一起进去的,他今天特地穿了黑T恤和黑裤子,衬得我的粉红色裙子别扭极了。

站在门口的守墓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的裙子,“没关系,”我大声跟他说,“妈妈喜欢我穿这条裙子。”

闭着眼睛走上十八步右拐,就是妈妈的墓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墓前有一束花,可能有几天了,花瓣已经枯了。

禾睦把地上的枯花拿开,让我放下桔梗花。

“这还是玫瑰呢!”禾睦指着枯花说。

“那当然,”我很得意的说,“我妈妈很多人追。”

禾睦笑了笑,蹲下去看了看镶在石板中小小的黑白照片。

“你妈妈很漂亮。”他说。

“是啊!”我也蹲下去,用手摸着那张小小的照片,“可是为了我,她一直没有再结婚,她生我的时候才18岁。”

摸着冰冷的石碑,我彻底的清醒了,妈妈在这呢,怎会是昨晚那个撑红伞的女人呢。

“走吧!”我拉拉蹲着的禾睦,“去我家看看。”

许久不回去,守门的大叔都快不认识我了,慢慢的爬上楼梯,当钥匙插入锁眼的时候,我的心感慨万分。

两年岁月,弹指即逝。

屋里一切如故,只是满是灰尘,禾睦找到了拖把准备拖地,我拿着毛巾直接进了妈妈的卧室。

她在世时我也是偶尔进来,她不太喜欢别人进她的屋子,动她的东西。

桌子上全是灰,我慢慢地擦,一边看玻璃板下压的照片,从她中学时起梳两个辫的照片开始,然后是我一岁、二岁直到十八岁的,照片都是她亲手压在玻璃板下的,我想起我的皮夹里有一张上个月过生日时的照片,于是取出来想压在下面。

可是一揭玻璃板,照片因为时间长了粘在上面,我不小心把一张妈妈的照片揭坏了。我连忙把玻璃板立在一边,去弄照片,顺便把下面那张压底的旧报纸换了。揭开报纸时我发现下面有一个很旧的、薄薄的线装书,上面是手写体的“冷氏家谱”。

我妈妈姓冷,叫冷红薇。

我一时好奇,翻开了《冷氏家谱》,里面发黄的纸上依然是手写体的文字:

“乾隆年末,冷族先祖遭奸人迫害,俱诛,举家迁往边县泥沼之地居,官查之,幸得土居向氏之助,得保全族性命,为报向氏恩,冷氏先祖许诺,凡冷氏后人生女,皆嫁为向家,以后冷氏历代,遵祖训,有生女子者,皆嫁向氏生人。”

照这个族谱看来,妈妈是冷姓的后人,应该要嫁到向家吧,但是我为什么姓“赵”呢?

我又向后翻一页。

“如若冷氏多女,则任一女,如若向氏那一代无子,则冷氏女自愿。”

这么说来,我妈妈有可能是有姐妹喽?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啊。

“你在看什么?”禾睦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手中还拿着拖把。

我把家谱递给他。

他放下拖把,坐到满是灰的椅子上,翻看那破书,接着他又向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把家谱摊在桌子上让我看。这一页发黄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名字,而最后一行是我妈妈的名字。

冷红薇,女,1969年生。

一根线连着妈妈的名字,上面是另一个人,冷重天,男,1942年生,那应该是我的姥爷,这么看来,妈妈这一辈应该是独女!

“从你姓赵看,应该是向家没有儿子吧?”禾睦问我。

“也许是这老皇历不管用了,早就没有冷姓女子嫁过去了吧?”我随口说,本来乾隆年间的事,谁还去当真呀。

“不,你看这。”禾睦指着另一个名字给我看。

这个名字与祖父并排,应该是同辈人,他下面的线头指向——

“冷紫霜,女,1945年生,1963年嫁向家三子向景卿。”再往上三行。

“冷青絮,女,1917年生,1935年嫁向家长子向长风。”

冷家历代确实都有女子嫁给向家,直到冷紫霜为止,妈妈没有嫁,看来确实是向家无子了。

我一直没有问过妈妈关于爸爸的事,我知道她不愿意提。所以对我而言,爸爸永远都是妈妈皮包里的黑白照片,是她的回忆。

离开时,我把族谱放入了背包,带回了学校。

禾睦送我到楼下,自己回去了。我在宿舍桌子上发现一张纸条。

“我回家了,她们也都离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落落”

落落回家了,看来我也该回去了。学校放假期间不允许学生留校,学生们大都在这几天收拾东西各自回家了。

想到这儿,我从床下拖出一只大包,把衣服装了进去,一翻开发现禾睦的衬衣也在这里面,大概是走之前落落帮我收的吧,于是单独放在枕边。

我决定这个假期回家住,从前我都是住在朋友家。

还不太困,于是我拉亮台灯,把那个家谱拿出来看。

冷氏家人历代的确都有女子嫁到向家,居然连续有八代呢。这么一来两家就属于近亲结婚了,这么浓的血亲不生出怪胎才是怪事。

冷家女子真惨。为了老祖宗的一个约定就得世世代代的嫁往向家,不管愿不愿意。但到底是什么样无形的牵连使两家人为这个无聊的约定付出这么多呢?

真搞不懂。

我大概用了半个小时把整个册子都看了一遍,乱七八糟的名字和年份绕得我头痛。冷家女子的名字五颜六色,七彩斑斓,可我想她们一定都有像妈妈一样的气质和长相 。都是沉鱼落雁的美女。

可谁又知道在这一大串名字后面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和秘密呢,我很好奇。

四、向氏祠堂

“妈妈,我回来了。”我一边上楼一边喊。

可走到门口屋里也没动静,只好自己掏钥匙开门,屋里果然空荡荡的。

唉,真累,我放下书包,想去冰箱找点东西吃。可是打开一瞧,里面什么也没有。厨房的地上也没有妈妈平时买的菜,碗柜里甚至连方便面都没有。

我嘟囔着走出厨房,心想要不要去买菜,却看见一个打着红伞的女人站在门口,伞慢慢抬高,露出脖子上挂着的沉香木的小挂牌,长发挽在脑后。

“妈妈你回来啦?”我上去刚想接过她的伞。

“你妈妈已经死了”她对着我说。

我妈妈死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沙发上满是灰尘,墙角挂着蜘蛛网,一面墙上还挂着妈妈的遗像。

对啊,妈妈已经死了,那天她的身上全是泥,难看极了。

“她该死在沼泽里,但她居然跳到了塘水中,但结果还不是一样。”女人哈哈地笑着,转身下了楼。

妈妈死了好久了,好久了……。

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天花板。

是做梦,大概是因为今天回过家的缘故吧!可怎么会梦到那个打伞的女人呢?

我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窗外看去,外面静悄悄的,凉风一阵阵吹进来,觉得舒服多了。

这时我忽然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撑着红伞,从一边的小路上向校门走去,我看到伞下面露出乌黑的头发和细细的脖子。

几点了,我一看表,3点多了。

来不及多想,我穿着睡衣跳下床,抓起枕边的衣服就跑,跑到门口又转回来拿了一把电筒。

走廊静悄悄的,整个大楼里的人包括管理员都睡着了,我跑出宿舍,在校门口追上了她。

一辆出租车停到了她的前面,她把伞一收,进去了。

我也伸手拦了一辆车,“跟上前面那辆车”,像很多俗气的电视剧里一样,我对司机说。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出了校区,大街上还很热闹,人来车住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夜景真是漂亮极了。

前面的出租车在七拐八弯后停在一处人很少的街道,女人下了车,立刻又把伞撑起来,向前走去。

我也急忙喊司机停下,下了车。

“小姐,一共12元。”司机跟我说。

夜间的风吹得我有些发冷,也使我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这么晚独自一个出来,太不理智了,而且我身上除了电筒外什么也没有,包括钱包和手机,也没留下任何讯息,表示我到这里来了。

女人的红伞就快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来不及多想了,我把禾睦的衬衣一下子套在司机的头上,他没反应过来又狠狠的锤了他几下。

“去K大美术系找三年级的禾睦要钱吧。”我把禾睦的名字说得很大声。

“记住,是K大美术系三年级的禾睦。”说完这句,我转身就跑,一阵狂奔。

他一定要找禾睦要钱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抬头看了看天,快四点了吧。

这么一阵狂奔,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一阵风吹来,我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那个我们画画的地方吗?

电筒的光向四周都照不到头,忽远忽近的奇怪叫声和这熟悉的臭味让我又悔又怕。那撑红伞的女人连影子也看不到了,我有些害怕了。

电筒光好像照到了一个房子,我推了推门,似乎是个庙,于是我一闪身进去了。

电筒光在屋子里照了一圈,里面还算干净,屋顶上有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写着:

“向氏祠堂”!!

我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居然跑到死人住的地方来了,这个向氏不会就是那个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的向氏吧?

我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世界,一发冷,又退了回来。说不定真是妈妈族谱里的向氏呢,那就是亲戚了,应该不会害我吧!在天亮之前,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为好。

祠堂里很静,正中央的几十个木板都在看着我,每一个木板里都是一个向家的灵魂,也许还有我们冷家女子的。即使他们不肯,她们也会护着我吧。

这么一想,我安心了许多。也不觉得很冷了,我大胆的把电筒向那一照,第一排的两块木板上清晰的写着:“向景卿之牌位”“向陈氏玉兰之牌位”。

“向景卿”,他不就是那个族谱里的人吗,可他旁边的不是“向冷氏紫霜”而是“向陈氏玉兰”?我记得我的一个姨奶奶就是嫁给了向景卿呀!

这个向氏祠堂应该就是族谱里的那个向家。不会是我的姨奶奶早死了,所以向家才娶陈姓女子的吧?

电筒光接着扫到地面上的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和妈妈的挺像,我捡起一看。果然是《向氏家谱》。

依旧是发黄的纸,手写体的字。

“冷氏女嫁向家子,生子,母安享天年,若生女,则有女续母灵力之说,女周岁不乳,母受向冷之约,按向家规以火烙其肤,溃疡死,尸祭泥逶,女得以生。母不得入何家祠堂,其女由父,兄养,不得嫁,以保两族安,至死方休”。

天啊,冷家女子的命运,居然是这样!!

背脊发冷的同时,我向外看了看,天边没有光,大概是5点吧,我想。

电筒光闪了闪,似乎要没电了,我脖子上的沉香木牌在发热,上面的字体也开始变红。

“向氏乃泥泽人之后,先祖与泥神约,以女祭神,得全族安,其后各代女子皆不愿嫁向子,幸与冷家有约,以冷家女子嫁向子,得保约。”

向氏同冷家的约定一开始就是陷阱,冷家的女子们一个接一个为向家的神约搭上性命,到最后却连祠堂也入不了。

我忽然觉得这的每一块木板都是一场罪恶。

学着禾睦的样儿,我把族谱翻到最后一页。

向长风 男1913年生 妻冷氏青絮

向成楼 男1926年生 妻王氏福燕

向景卿 男1946年生 妻冷紫霜续陈氏玉兰

向景安 男1948年生 妻张氏

向景宁 男1952年生 妻刘氏

向橙扬 男1966年生

向橙名 男1972年生

向橙玉 女1980年生

向家与我母亲同辈的有男子,而且还有两个,向橙扬和向橙名!

“我就是向橙扬。”一个声音推开了我身后的门,道。

我吓得手电筒摔在地上。回头一看,就是那个打伞的女人,她身后的天边已经有点光亮了。

向橙扬是女的?家谱上明明写着“男”!

女人收起伞,用手袋里的湿巾擦了擦脸上的妆,拿下假发和耳环。

是……“教授。”我几乎尖叫。

“我是向橙扬。”他一点都不惊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红薇是我表妹,她是冷家独女,该嫁到向家来。”

教授,不是,是向橙扬点燃一支烟,“冷家大概就要绝后了吧,因为是独女。”

他吸了一大口,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我以为她会嫁给我。但是向家大家长害怕血脉太浓,所以让她嫁给向橙名”。

我又向外看了看,天又亮了些,有6点了吧。

“当时红薇在县城念书,向家害怕红薇祭祖后冷家绝后,就买通当时正在与她交往的赵姓男生**了她,希望她能生下一个男孩为冷家留下后人。”

向橙扬又吸了一口,一支烟就吸完了。于是他又点了一支。

“但是令大家失望的是她生下的是女孩”。

“是我吗?”我问,明明知道答案的。

“是的,红薇给你取名红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红色的翅膀”。我说。

“是滴血的翅膀。”向橙扬见我老向外看,也往外看了一眼。

“你在想办法通知你的王子吗?”他问我。

“没有……”我慌忙说。

“走的时候忘了跟他说吧,我看你下楼下得很急。”

“没有……”我的声音软了下来。

“她为了你,坚持不愿嫁过来,后来赵姓的男生也跑掉了,当时我父亲和继母都死了。向橙名于是决定亲自去找红薇。”

“然后呢?”我问他。

冷重天见向家本家的人都死了,也护着女儿,不告诉橙名她在哪里,但是橙名在家族的支持下,还是找到了红薇,于是我就去找他们,然后……”

“然后什么?”我接着向下问。

“我杀了他。”何橙扬的香烟又吸完了,但他没有再点。

“向橙名死后,家族的家长们把我送去国外念书,他们说橙名都死了,这婚约就算了。”

“他们……”

“他们不知道橙名是我杀的。”

我沉默了,他真是个疯子。

“在国外我一直给红薇写信,但你妈妈不肯接受我,她一直在等姓赵的那个男人。”

姓赵的,是我爸爸吗?我也要疯了!

“回国后我找到了你妈妈,把当年的事情说给她听,可没想到不久她就自杀了,还选择了池塘。”

“你是个疯子,你逼死了我妈妈。”我仇恨的目光瞪着他。

“真是巧啊,红翼,你今天也来到了这里。”他站起来,打开了身后的一扇侧门。

借着外面的微弱光亮,我看到的门外就是那片熟悉的沼泽地!!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沼泽中的女人吗?”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

向橙扬笑了笑,拉起我的沉香木牌。

“你要干什么?”我问。

“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冷家女人的怨恨吗?每一代嫁到向家的女子都戴着它,她们死去后,就把恨留在了里面。”

“可妈妈说它能保佑我。”

“是的,她们当然不希望有后人跟她们一样。”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向外面用力拉。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她们都在里面,冷家的女子都在里面,就差你妈了,既然她不在,那你就替代她吧。她真聪明,没有死在这里。”

“妈妈是得病死的。”我一边挣扎,一边试图告诉他。

尸体打捞上来后,医生检查发现她的肝已经硬化了,她是生了病才自杀的。

向橙扬好像什么也不听,一个劲的拉我。

“向家每代都要有女子祭神,本来应该用火把你的皮肤烙到死为至,再扔下去,现在没条件,就将就点吧。”

我努力的抓住门槛,使自己不掉下去。膝盖以下已经在软软的泥中,臭味包围着我,几乎要将我熏晕。

太阳已经探出了半个头,阳光照在沼泽上,沼泽正慢慢的冒泡。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旗袍站在沼泽上。

“妈妈。”我有点恍惚。

女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是冷紫霜?”她点了点头,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

“你看到谁了?”他很紧张的问我。

手快坚持不住了,浑身没力气,但我还是告诉他“冷紫霜,是你妈妈”。

他笑了笑,踢了一下我的手,“谁都没有用”。

“啪”,木槛连同我一起落了下去,泥很快就没到了大腿。

“看你能坚持多久。”他笑了。

泥很快漫到胸口了,我的呼吸也沉重起来,泥从四面八方压来,只能死死的抱住木头,不敢松手。

天啊,妈妈,禾睦,我该怎么办?

“滋滋……”从我胸口忽然传出了声音。

我低着一看,沉香木的小牌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到了泥中,向橙扬显然也听见了,他看着我的小木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开始手忙脚乱的解他脖子上的木牌,并一边向后退,想把门关上。

但还是晚了一步。

沼泽忽然间沸腾起来,无数气泡和女人的哀鸣声此起彼伏,女人们的幽灵一拥而上,抓住了向橙扬。是他身上的沉香木牌唤出这些冷氏女子的怨恨,他的木牌代表了向氏后人。

向橙扬抱住了门,努力的向外跑,而他的母亲一脸悲哀的看着他。

“噗……!”他终于被拉下去了,泥以最快的速度漫过他的身体,他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犹豫了一下,用左手抱住木头,在泥中转了个身,把右手递给他。

但是穿旗袍的女人拦住了我的手。

“不要,”我听到她说,她的脸上痛苦万分,“他会拉你下去的”。

就那一瞬间,泥就漫过了向橙扬的头顶,泥面上很快除了水泡什么也不剩了!

“啊……!”我一声尖叫。

“是他把我推下去的。”一个细细的声音跟我说。我抬头一看,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梳着学生头。“我是橙玉。”她补了一句。

“是妈妈解开了小木牌的封印,放出她们的。”她正说着,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洒到泥面上,一眨眼,女人们和一切都消失了,我看了看胸口的小木牌,它正呈红色,那恐怕是历代女人的血泪呢!

臭味再次扑满了我的脸,失去了知觉。

“我回来了。”站在楼梯上,我大叫一声。

家门很快开了,“妈妈!”我笑着跑过去,可是,站在门口的却是禾睦。

“欢迎回来。”他说,我一愣,随即笑了。

那天下午,我醒来时正好看到禾睦,笑容还挂在我的脸上没消失。

我看出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拿出衬衣问我:“说说吧,衬衣和十二元的车费是怎么回事?”他问我。

“要你管!”我说,我侧身进门,由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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