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轰鸣声渐渐传入这个偏僻乡村的人们耳中。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惹眼地四处跳跃着,好像在宣告着某些让人愉快的消息。自从13号隧道被不明生物占据后,已经很久没有火车到达这里了。村民们争相赶到铁路旁去迎接那个庞然大物。
列车停下了,村民们在车门旁排成两排,怀着兴奋的心情迎接即将露面的英雄。
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庆声。他领口上镶嵌的蓝晶石一闪一闪地折射着太阳的光,毫不掩饰自己尊贵的身份。
他曾经是这个村子的一员,只是……
“凯米尔德!”人群中有谁认出了他,大声惊呼起来。
青年循声望去,那张惊恐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右眼下方还有一条黑色的伤疤,伤疤旁的肉向外翻出,并且已经演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
这道伤疤,正是自己当年留下的杰作。
“是凯米尔德?……”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慢慢露出了憎恶的神情,喧哗声几度高低起伏之后,终于有人大叫起来“你这个魔鬼!你回来干什么!”
凯米尔德对他们的忿恨的辱骂却不以为意,只冷笑了一下,朝人群迈开了步子。
“不准你踏进村子!”村民们喊着,将刚才故意留给“英雄”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是你们不停地求救上面才派我来的。如果不是大人的意思,我才不会来帮你们打通那条隧道。让你们闷死在这个破村子里不是很好么?反正你们也不想出去。”
凯米尔德的分贝高高地盖过了所有的辱骂声。忽然一切声音都嘎然而止,每个人脸上都掺杂着羞愧和愤怒的表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地集中到他领口的蓝晶石上。
只有一种人才有权佩戴这种圣石。
“怎么都不出声了?”凯米尔德放高音量严厉地问道,四处巡望一圈,刚才认出他的老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果有一个人,他的幸福会给很多很多人带来痛苦。那么你觉得,这个人是该选择自私地快乐着,还是看更多人快乐呢?”
凯米尔德挣扎着醒来,想起了那个人的那句话。“我难道没有权利幸福吗?不该幸福吗?”他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抓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一阵剧痛沿手臂上传。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会选择他来这里呢?明明那个时候还有其他人在,而且,这个村子,是那么的该死。
凯米尔德已经不能再想起过去了,他的身体抗拒了他的记忆,让他将心里的痛都埋葬在深处。只剩下身上的伤,好像还在怨恨着。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他选择走上了自私的幸福之路的人——夏曼。
“你,去死吧!”
孩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凯米尔德床边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高喊着去死的口号,挥动双拳朝凯米尔德打来。
只不过——
“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你也可以啦,不过你要告诉我,是谁派你到这里来的?”
“你这个恶魔!我才不会告诉你!快滚出村子去!恶魔!恶魔!”
凯米尔德抓着少年的手腕把他提在半空。少年不服输的谩骂着,一边不断地踢着双腿,却始终够不到凯米尔德的身体。
村子的每个人好像都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似的,就连孩子都是。真是可笑,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这个毛头小子根本就还没有出生呢。
凯米尔德叹了口气,把少年扔向远处的地面。
少年来不及叫疼,却转过身来朝凯米尔德吐了口口水,一边继续骂着“恶魔!”,一边飞一般得逃跑了。
凯米尔德伸手将少年喷在制服上的口水抹去,他有些生气,比起对自己的辱骂,他对弄脏的制服倒更为介意。这件天蓝色的制服和领子上的蓝晶石是他最珍视的东西,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明天终于可以回去了,凯米尔德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村子里多呆。这个丑恶的地方,不管村民把它打扫得再干净,在凯米尔德眼中,也永远是个脏到了极点的垃圾场。
如果说这个地方还留有一丝一毫的美好的话,那毋庸置疑一定是在那里了。
想到那里的时候,凯米尔德的表情有一瞬间露出了一点黯然。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凯米尔德了,没有什么可以击溃他,没有什么可以再让他掉进那个黑漆漆的深渊。
“你还好吗?”
他站在墓碑前,伸出手来抚摸着墓碑的顶端。微凉的风把蒲公英吹起,零星地粘在他的制服上。
没有碑文,杂草已经渐渐掩盖了石质的底部,加上十多年来的风化,墓碑已经渐渐和整个山丘融为一体了。
墓碑后的七叶树和凯米尔德离开时相比似乎更加粗壮了一些,细嫩的叶片翠绿翠绿的几近透明,奶油白色的花瓣微微带红,充满了圣洁的味道。美中不足的是四周并没有夜莺或是金丝雀之类的歌鸟,只有几只不太惹眼的昆虫尸体,散落在树根的两旁。
凯米尔德一边拔着野草,一边拾起那些昆虫尸体扔向远处。
七叶树是有毒的,这他早就知道了。
有些东西,外表再美,也掩饰不了内心的丑恶。就像自己,就像躺在这墓碑下的那个她。
“我们好像。”凯米尔德记得曾经这么和她说过的。
可是她却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其实她的回答凯米尔德早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她总是倚在七叶树下,抱着怀里的书,却把目光投向很远的天空。
被世人认定为“恶”的话,那也无妨。因为从来没有人认定哪种标准才是正确的,即使是神,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耍弄着自己的力量,用压倒性的权利控制着人类的思想,颠倒着事物的标准。将忤逆之徒划为异类,夺去尊严,禁锢自由。赐顺从之徒以假象,伪装幸福,放纵物欲。
凯米尔德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恨意交织着疼痛慢慢爬上来,拉扯着他的手肘和肩膀。这疼痛是自由的代价么。无数个雨夜里,他只能辗转反侧,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越是奢求,就越是会被掏空。
但是,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欲望,让人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