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太紧张了吧。”
孚礼刚刚退下,贝尔维就回归了他一贯的调侃路线。完全不打算修饰自己一脸坏笑的表情。
“你玩过火了吧。”
撒金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这话说的,我只是让我可爱的手下们爱惜生命而已,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敢说!你这是在挑战骑士们的誓言!你以前也宣过誓的,你应该知道圣都的所有骑士都是忠诚第一!”
“忠诚又不能当饭吃……”
“我说你啊,你无视誓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那小子面前说什么不相信神明啊,这里可是圣都,不是你的星月岛!”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啊!”
撒金作出苦恼的表情,贝尔维刚才的发言让他相当头疼。
“我啊,只是不想再发生落代的事了。”
“……”
“刚才那个孩子,是落代的弟弟呢。”
“贝尔维。”
“我不是故意挖你伤口,只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如果他也发生和落代一样的那种事……就算是想象一下我也受不了啊。”
那个满目疮痍的画面在撒金脑海里铺展开来。背景的天空是红黑色的硝烟,斑驳的围墙前,樱花树开了,花瓣却经不起四处爆炸震动的摧残,纷纷掉落在后院的地上。
落代的身上都是伤口,有些已经止了血,而有些却还在往外渗。长袍满是血污,混杂各种黑色的污迹,就好像是画出背后天空画面的调色盘。
他明明伤得很重,却还笑着,说着撒金现在已经记不清的笑话。
不要,不想想起来……
撒金猛的转过头去,视线落在了窗外,祭祀堂的小金顶……
“撒金啊,你在干什么啊,不要垂头丧气的啊。”
“切,现在可是战争时期,谁像你这么随随便便啊。”
“不要这么说嘛,就算你拉着脸也不能把敌人吓跑啊。”
“懒得跟你讲。”
撒金原本只是坐在花坛边休息,现在一站起身来,祭祀堂的小金顶就映入了眼帘。
“哟,你不会在想爸爸吧?哈哈。”
落代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但是撒金没有看他。
那幅画面撒金不会忘记,就算想忘也忘不了,硝烟和小金顶绕在一起,明明是晴天的,为什么,那个圣洁的象征没有散发出神明的光辉呢?
“啊呀,你回来啦……”
撒金听见落代在和谁问好,他听得出那个脚步声,是自己人。
“干嘛呀,杀气腾腾的。”
落代说着,对方却没有答话。
撒金没有回过头去,他只是依稀听见了刚才的对话,那两人好像还说了什么,撒金没有听清。他的心还被牵在那个失去了光芒的小金顶上。
“喂,你!撒金,让开!”
撒金迟了一步,虽然已经侧开了身子,但是腰间还是被剑伤到了。
怎么回事?是敌人?
落代……落代呢……
“你个白痴,在发、什么……呆啊……”
胸口被贯穿的落代还笑着,看着惊呆了的撒金。
“落代的死,我是要负责任的。”贝尔维的话把撒金从回忆的深渊拉了回来。
“他是因为我……”
贝尔维摆了摆手。
“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个时候……落代不会被……”撒金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一直不明白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因此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诉说。
心被狠狠地捆扎,勒紧,滴着血。然而撒金却把这种刑罚当做自己的赎罪。
“落代不会被樱雨杀死的。”
贝尔维低下了头,撒金故意回避的名字,被再次提起了。
那天以后,那么多年,大家一直回避的名字。
“其实你……”
撒金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的话语,思绪却突然被敲门声打断。
“进来。”贝尔维叫了一声,抬起了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推门进来的是孚礼。
“报告,特别任务执行骑士凯米尔德及特别传讯官雷贾德到了。”
贝尔维饶有兴致地露出一个期待的表情,“洛克啊?”
“是的。”
“叫他们进来吧。”
“是。”
孚礼退出门外,再次进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神情举止却相当稳重成熟。
跟着他用别扭的昂首挺胸姿势走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少年,虽然明明鼓足了勇气装作强悍,却仍然让人对他极度紧张的心情一目了然。
“特别任务执行骑士凯米尔德……”凯米尔德瞥了一眼雷贾德,偷偷叹了口气,继续大声说道,“及特别传讯官雷贾德前来报到。”
贝尔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凯米尔德吃了一惊,用疑惑的眼光扫过贝尔维和撒金。
“不好意思,我说,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啦。”
这话显然是对雷贾德说的。
“对、对不起。”
雷贾德一开口,立刻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慢慢收缩了。
贝尔维发现自己的鼓励反倒出现了反效果,只能无奈地挠了挠头。“没关系啦,不要拘束。对了,刚才孚礼有没有向你们传达过我的话?”
“有。孚礼副团长说团长大人要求每个人都把生命放在第一位。”
“嗯。”
沉默。
“有问题么?”
“没有。”
撒金有些吃惊。面前这个叫凯米尔德的男人毫不犹豫,仿佛骑士誓言不存在一般。
“哦。果然不愧是夏曼看中的人呢,觉悟真是不一样。”
夏曼?撒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然而凯米尔德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大人,知道夏曼在哪里吗?”
“呵呵。”贝尔维用手臂支起头,“不知道。”
“可是刚才……?”
“我只是说了夏曼,只能说明我知道他的名字,不代表我知道他在哪里啊。”
“啊,这样啊。”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故弄玄虚的贝尔维却似乎不打算就此放过对他的纠缠。
“你认识夏曼多久了?”
“很多年了。”
“真含蓄啊,很多年,我也认识他很多年了呢。”
“大人……”
撒金不知道夏曼是谁,也不知道贝尔维提起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贝尔维那意犹未尽的表情总让他有些不好的联想。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贝尔维收敛起刚才随意的表情,“你知道你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凯米尔德皱了皱眉,似乎迟疑了一下,说道:“属下只知道要执行命令。”
“执行命令是没有错,只知道执行命令就不对了。要是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那我定下的生命第一的教条不就没意义了吗?”
撒金的头疼起来,他预感到,贝尔维又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你听好,你是我骑士团的属下,这话我和副团长也已经说过了,凡是骑士团的人,只准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是。”凯米尔德再次毫不迟疑的回应了。
“即使正面沐浴着阳光,背后也还是一片黑暗。完全圣洁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所以即使圣都,也会需要你我这样的人。”
“我也曾经作为这片圣洁土地的清洁工,为她扫除所有的污秽。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你为之奋斗的所有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过是为了某些人荒谬的野心,他们站在权力的顶端,耀武扬威地胡乱想象他们脑海中的新世界,不惜牺牲掉任何人。”
“贝尔维!”
比刚才更加过分的贝尔维竟然将话头只指上面的大人们。亵渎了神灵还不够,居然还这样大放厥词,最重要的是这还是在两个不知底细的初次见面的手下面前。撒金觉得如果现在不阻止贝尔维,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哈哈哈,”凯米尔德突然大笑起来,把撒金和雷贾德都吓得后退了一步,“团长大人和夏曼老师真是像呢,哈哈哈。”
“是吗?”
“是啊,对不起,我失态了。”凯米尔德收敛起夸张的表情,气氛变得亲和起来,“但您和夏曼老师真的很像。我想如果他坐在这里的话,也会和我说一样的话吧。”
“我知道他和你说过什么。他对你宣扬了他那套‘自由论’,结果你这小子居然就被骗倒了。你都不知道他说起你有多高兴,因为除了你可没人吃他那一套。”
“唉?夏曼老师提起过我?”
“是啊,经常提呢。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和你的那个弟弟,”贝尔维指了指处于呆滞状态的雷贾德,“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属下了。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命令都不得接受,不管什么理由,不管是被冠以多正义的名号……”
“请放心吧。我可是夏曼老师‘自由论’的继承人啊。”
“也是呢。哈哈。”
“呵呵呵。”
两个人会心的笑起来。
夏曼到底是谁呢?贝尔维又到底想做什么呢?撒金侧头想着,完全不着边际。他看了看一直低着头处于呆滞状的雷贾德,又看了看凯米尔德,未来到底会怎么样呢?这个奇怪的组合,将会孕育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