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卡罗莱特去见了贝尔维?”撒金一副要晕倒的表情看着前来报信的孚礼。贝尔维和卡罗莱特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事。
孚礼有些不解地看着撒金,为什么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呢?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是。所以团长请撒金将军前去议事。”
“议事啊……”撒金小声嘀咕了一句,内心挣扎着要不要离开这张代表军部最高权位的座椅。
孚礼能说的已经都说了,可是撒金还是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那张纠结的表情。他深刻地领悟到自己进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总不能空手回去复命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团长大人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的。可是,对方是撒金将军啊,就算用武力硬拖自己也搞不定吧……
“喂,贝尔维有没有说找我去干吗?”
“这个……大人说是请您去议事……”孚礼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流言事件说出口。虽然议事的内容多半是此事无疑,但贝尔维并没有指明这一点;其次现在自己的背后还站着两名下级军士,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说出来。
撒金焦躁地左思右想,照理说身为军人的他做事应该雷厉风行。他平时也的确是如此的,可是现在不行,因为……因为那个组合是自己最搞不定的贝尔维和卡罗莱特啊……
一想到过去这两个混蛋联合起来戏弄自己的种种恶迹,撒金就一步也不想迈出自己的房间。
“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我去吗?”撒金继续寻找着可以回避这个可怕会面的机会。
孚礼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怎么办?要不要说出口呢……
“有什么不能说吗?”察觉到什么的撒金抬起头来看着孚礼,孚礼使了个眼色,示意撒金屏退房间里的两名下级军士。
撒金会意地挥了挥手,那两人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孚礼等到背后门锁的“咔哒”声传来,才轻舒了一口气。“应该是,为了流言的事。”他依旧说得很轻,仿佛是为了防备隔墙有耳似的,将卡罗莱特带来的讯息和贝尔维的分析一一复述了一遍。
撒金的表情越听越变得狰狞,听到最后的时候眼珠仿佛也要弹出来了。
“你不早说!”撒金拍案而起,撇下被呵斥得目瞪口呆的孚礼,一个人朝外面冲去。
“等、等我一下,撒金将军……”慢一拍的孚礼转身朝撒金追去。
“贝尔维!”撒金极其暴力地砸开了骑士团团长室的大门。
“噢,你总算来了。”贝尔维一脸戏谑的表情看着撒金,顺便撇过撒金身后颇为狼狈的孚礼。
孚礼向贝尔维点头示意,并没有跟进房间,而是从外面关上了门。
这时候坐在贝尔维面前的人回过头来,撒金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只看背影就能识别这个人不是卡罗莱特,但发现他是凯米尔德的时候还是让撒金的心很不平静。
特别任务执行骑士。
带着这样的头衔,出现在哪里都会让人有不好的预感吧。
“撒金将军。”凯米尔德“嗖”地站起身来,向撒金敬了个军礼。
“啊……”撒金迟钝地应了一声。
房间中的三人形成一个奇怪的三角形,坏笑着的贝尔维和一脸严肃的凯米尔德都将视线投向撒金,而撒金却一脸白痴相。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甚至不知道该该说什么才好,无法打开话匣的撒金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我还是觉得,应该会很配吧。”贝尔维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凯米尔德转过脸去,对贝尔维说道:“您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认真的了。”贝尔维一副“还用说吗”的表情,让凯米尔德只能将剩下的劝阻统统吞回肚子里。
撒金的直觉告诉他,贝尔维又在盘算着戏弄自己的事了。
“今天晚上,我们决定潜入熊屋。”贝尔维轻描淡写地说着,从撒金粗暴地砸开自己房门的那一刻,他就确信孚礼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了。因此不用多做说明,他便直接切入了主题,“你们都明白这件事情非常严重,所以我们不能让太多的人牵涉进来。”
嘴里说着严重,表情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重视的贝尔维死死盯着撒金,继续说道:“所以就只能委屈将军你和我们一起干点不光彩的勾当了。”
不安感越来越严重,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贝尔维就要把那个该死的计划说出来了,还差一点点,撒金心里隐隐升起的那个装满了不安的气球就要“啪”得一声……
“那边有一件衣服,就请撒金将军勉为其难地给我们当一回车夫吧。”贝尔维伸出漂亮的手指,指着远处会客沙发上的一件深绿色的粗糙面料的破衣服。
撒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抽搐的神经慢慢显现在脸上。
……
……
……
“去死吧!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你找我来没有好事!”气球爆裂了,撒金毫不顾忌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
“撒金将军……”
“凯米尔德,你运气真好呢,撒金的泼妇状态可不是一般人有机会见到的。”无视暴怒的撒金和苦笑的凯米尔德,贝尔维高兴地说着。
“让将军给我们驾车……不好吧……”凯米尔德露出尴尬的表情,不知道是为了陪衬贝尔维的表情还是内心真的觉得好笑而压制着。
怒气冲天的撒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贝尔维的无理取闹让他头疼不已,只是在凯米尔德面前还是必须顾及形象,万般无奈不能发作的他只能用手不停地按摩自己的额头。
“咳咳。”贝尔维故作姿态地咳了两声,仿佛是为空气中肆无忌惮的玩乐气氛画下了一个终止符。
“我们还是说正事。今天晚上,希望各位能配合我完成潜入熊屋的任务。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个散播讯息的梅杰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已经调查了骑士团和其他所有骑士的名册,并没有找到这号人物。如果传言中他持有骑士徽章的情况属实,那么他很可能使用了假名,或者以不正当的方式得到了徽章,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将会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凯米尔德听着贝尔维的话,禁不住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骑士徽章,雕刻着三圣女面部画像的徽章中心镶嵌着与自己领口相同的蓝晶石。由于蓝晶石是不允许民众持有的违禁物品,同时采集和炼制的方法也是绝密,因此想要复制骑士徽章,也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为了阻止流言继续传播,从源头掐死是最好的方法。和流言散布者直接接触虽然危险,但却切实有效。我想两位都知道这个事件的严重性,为了圣都的安全,牺牲一下也是在所难免的。”撒金歪着嘴,听着贝尔维义正言辞地一步步把自己推进陷阱里。
“很快天就要黑了。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准备出发吧。”
“是。”
凯米尔德快步退出房间,留下撒金不满地瞪着贝尔维,没有动作。
“都说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驾车啊!”
“……这么多年,你反抗的时候还是这么没重点……”
“啊?”
贝尔维无趣地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怎么问我怎么答。让我驾车是不可能的,让凯米尔德驾车也不可以,所以就只剩你了。”
“什么叫只剩我了啊!”
“我不是说了嘛,这种事情不能把太多人牵涉进来。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一共是屈指可数,卡罗莱特把事情扔给我了,所以我就只能找你求助了。”
“所以说,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找我啊!”
“我只相信你。”贝尔维露出异常严肃的表情,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射出冷峻的光,“虽然也可以找我的副团长……可是,能不把他拖下水就不拖,这是我眼前唯一能做的。”
撒金不爽地沉默了几秒,那个叫落代的男人再次划过他的脑海。有些界线,贝尔维和他也许永远都无法跨越。
“找凯米尔德是因为这件事不适合你我动手。”
“你……”
“他既然接受了任命,就必须完成该完成的工作。如果今天晚上调查的结果有任何差错,我就会对他下达抹杀的命令。”
撒金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有些颤抖。在他登上星月岛见到贝尔维的时候,在贝尔维一脸严肃向孚礼说着“生命第一”的时候,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已经对那些充满血腥的做法深恶痛绝。他以为他会对这些敬而远之,他以为他让骑士团的所有人只效命于他是为了保护他们,他以为……原来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么?可是既然这样,又何必假惺惺地去保护孚礼雅士基呢?
“我既没有命令军部第一高管动手的权利,又没有自己动手的实力。所以只能让那个孩子代替我们了。”
“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虽然我从来不认为那种做法正确,但它的确有效。只要效果存在,就一定会有人使用。”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再!”
贝尔维驱动轮椅,移动到会客沙发旁,把那件车夫的破衣裳扔给撒金,“你就祈祷吧。祈祷这一切不过是个噩梦。”
马蹄踏着石板路发出哒哒哒的好听声响。车子在撒金的操纵下快速而平稳,贝尔维轻轻撩起遮着小窗的帘子,看着两个孩子嬉笑着从车边跑过。
“唉,年轻真好呢。”
他感叹了一声,惹得身边的凯米尔德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
“哈,你总算承认你是老头啦?”
赶着车的撒金听见了贝尔维的感叹,抓住机会便嘲讽道。
“都说了我是不会老的。”
“谁会信你的鬼话啊!明明是个老头子!”
“那你也年轻不到那里去。”
“十岁可是决定性的差距!”
“啊,十岁?”凯米尔德吃惊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无论怎么看两人都是同岁啊。如果硬说有年龄差的话,反倒是撒金那张久经沙场的脸更显老一点吧。
贝尔维仿佛看透了凯米尔德的心思一眼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撒金还比较老一点?”
“不、不、不……这个……”该怎么说好呢,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啊?拜托,你旁边那个人可要比我老上十岁啊!十岁!”
“哈哈,”贝尔维高兴地大笑起来,好像只要欺负了撒金,他就特别高兴,“不是说了嘛,我不会老的啊。”
“唉?团长大人不会老吗?”凯米尔德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是什么没脑子的台词啊,人怎么可能不变老呢。也许是贝尔维那张神采熠熠的脸一时蒙蔽了他的理智吧。
贝尔维思考了几秒,拿出一贯的认真表情讲起道理来。
“如果不论人体内部机体的老化,要从表象来辨别一个人是否年老的话,所需要的最重要的理论支柱就是外貌。脸上的皱纹,下垂的肌肉,渐渐发黄的脸色,变白脱落的头发,只要同时符合其中几点,就可以认定一个人是年老而非病痛。如果还需要更深层次的认定的话,衰退的记忆力和思考力,退化的行动力和运动机能,这些都可以成为认定的佐证。”
凯米尔德点了点头,脑海中出现了一副年轻人和老年人对比的古怪画面。
“但是这些东西,在我身上统统不适用。”
本以为贝尔维要继续理论教学的凯米尔德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发出了“咦”的一声。
“我本来就靠轮椅行动,所以行动力啊运动机能什么的根本就和我无缘。而因为运动量极少,我的新陈代谢也非常缓慢,再加上注意保养,所以我的外貌也可以长久保持年轻的状态。最重要的一点是,”贝尔维指着自己的额头,像个孩子一样露出顽皮的表情,“我的脑子是所有人里最好使的,所以你们休想用记忆力和思考力来鉴定我的年纪。”
“注意保养啊……”凯米尔德无奈地念叨了一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贝尔维时不时冒出来的孩子气倒真能说明他还年轻。
“我们到了。”拌嘴到一半退出战团的撒金突然喊了一声。
贝尔维再次撩起窗帘,即使不探出头,不远处熊屋的招牌也清晰可见。
“把车子停在这里是不是太显眼了?”
凯米尔德也透过小窗向外探望着,东区是贫民区,破壁残垣比比皆是,在这里生活的人有许多必须靠接济度日,只要看那些在暗处偷偷探出头看马车的孩子们就能知道,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贝尔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银钱,交到凯米尔德手里,“你和撒金一起去熊屋,我就留在这里。”
“这钱是……”
“这是我事先准备好旧式的碎钱。这种钱因为币值太小,在圣都其实已经不流通了,但是想在这里生活没有它们是不行的。你要是在这里买东西摸出一个金币,一定立马被人把手砍下来。”
凯米尔德皱起了眉头,他来到圣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进到东区,相比之下,位高权重的贝尔维对这里竟然这么熟悉,不禁让人惊异。
“当然了,这钱也不是都让你花的。你下去之后,对着那些偷看的孩子招招手,他们就都会出来要糖果。你就把这些分一点给他们,不过不要分完啊,要是没钱到熊屋买酒喝我可不管。”
“是。”凯米尔德看不透这个男人,这么做是为了做善事?
“喂,我也想问,车子停在这里不要紧么。”撒金从车外探进头来。
贝尔维摇了摇头,指着和熊屋反方向的一栋尚属完整的小房子说道,“你也太小看这里的人了。这种车子在这里根本不少见,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可是情报王的巢穴啊。”
“情报王!”穆迪克的名字划过撒金嘴边,但撒金没有继续说出来。
“到这里来向情报王买消息的有钱人很多,所以这种马车并不少见。附近的人也都知道这点,所以也不会觉得奇怪。除了那些期望能从有钱人的好心肠里得到一点小恩惠的孩子以外,可没人会对这种马车感兴趣。要说起来,我呆在这里可比你们安全多了。”贝尔维自信满满地说着。
夜幕降临了。贫民区的街灯已经破烂到无法点亮,马车彻底隐秘在夜色中,唯有前方熊屋门前的那盏用来照亮招牌的小灯,在马车的后轮处拉出一点点影子。
“请注意安全。”
贝尔维说着最后的话语,就像是下达了一道攻击的命令。撒金和凯米尔德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霎时间撒金有了一丝错觉,他回到了五年以前,身边的人是落代,两个人肩并着肩,贝尔维就在他们身后,微笑着看他们前行,踏上每一条布满了血腥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