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维坐在穆迪克面前，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声不吭地玩着手里的纸牌。牌和市面上贩卖的普通纸牌不同，每一张的反面都画着奇怪的图案，必须要拿在手里仔细看才能看出这其实是主人亲手画上去的。
“你也有不明智的时候啊。”穆迪克突然说道。
“嗯？”
“把撒金和凯米尔德两个人扔进那个酒馆，实在是不明智啊。”
穆迪克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牌翻过面来，整齐地在桌子上堆出三角的图案。
“怎么，难道里面有什么危险的人吗？”
“那个熊屋的主人，现在我们都叫他戴手套的密兹。”
“戴手套的密兹？”贝尔维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并不记得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穆迪克抬起头来，灰亮的眼睛里露出一点点光，“你想知道吗？”
“你想告诉我吗？”贝尔维直视着那双眼，他们在眼神中对话里几个回合，空气无声地传达着讯息。
“你知道规矩的。”穆迪克低下头，继续玩手里的纸牌。
“用情报换情报啊，还真是麻烦的规矩啊。”贝尔维挠了挠头，“这样吧，我用穆迪克·夏曼和凯米尔德的故事来换行不行？”
穆迪克发出低低的笑声，“这两个人的情报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
“啊呀？这么说起来你还是挺关心你的小徒弟的嘛。”
“徒弟什么的是没有的事，只不过那小子很有趣而已。”
“也是呢。会被你这种不靠谱的吟游诗人骗到的孩子，的确是很有趣。”贝尔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过呢，如果他知道他最崇拜的吟游诗人抛弃了自己歌颂的自由，跑来当情报贩子的话，一定会更有趣的。”
穆迪克听着，还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人的交往真是非常有趣，有时候我们竟然能仅靠名字这个毫无唯一性的代号来甄别对方。情报王穆迪克在圣都大名鼎鼎，可是吟游诗人夏曼却没人知道。”
贝尔维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穆迪克的反应。
“嘿嘿，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只有一个身份。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出于欺诈的意图，隐瞒一部分也没什么关系。”
“也是呢，”贝尔维点点头，“撒金就只认识穆迪克，而凯米尔德只认识夏曼，如果他们知道这两个名字其实是一个人的话，联系的线就连接起来了。人类的网络就是这么交错在一起的，认识的人越是多，能够得到的信息就越是多。”
“但是想要将触角伸进某个已经成型的团体里就不那么容易了，靠朋友的朋友那种关系，是听不到关键情报的。”穆迪克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傲。
“所以你就创造出无数个身份，安插在每个风暴的中心点。”贝尔维撑起头，“真是，不管怎么说，游吟诗人果然还是最喜欢风言风语啊。”
穆迪克手里的纸牌已经变换了形状，刚才还是三角，现在却已经变得一个难以辨识的多边形了。
“游吟诗人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自由，风言风语不过是路途中的点缀。情报王最爱的也不是风言风语，而是有价值的情报。”穆迪克突然用手一抹，将桌上的所有纸牌都整理到一起，“所以说，想要得到熊屋的情报，就得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贝尔维作出烦恼的表情，再次抓了抓脑袋，最后终于放弃似的说道：“看来我只能看着撒金和凯米尔德因公殉职了。”
“呿，冷淡的家伙。”
“不如你看在你小徒弟的份上，卖我一个人情？”
“你一开始就这么算计的吧？”
“算计什么的，说的太难听了，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那我也没办法，凯米尔德么……”贝尔维语调上挑，故意引得穆迪克瞪他，“反正你看着办。”
穆迪克无奈地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说道：“认识你这种混蛋，老是给我做亏本生意，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搞到破产的。”
“哈哈。”贝尔维知道穆迪克已经妥协，便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笑起来。
“我也不是因为凯米尔德什么的……”穆迪克小声嘀咕了一句。
“是是是，你是给我和这个老朋友面子。”
“唉……”穆迪克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给我听仔细了，这是朋友间的普通谈话而已，绝对不是情报王的好心施舍。”
“是是。”
“那个戴手套的密兹，过去人们都叫他醉酒的杀手。”
“醉酒的杀手……难道就是那个……”
“对，就是那个，总是拿着酒瓶子到处乱晃的杀人狂。”穆迪克继续说道，“虽然说他是个佣兵，但他实际上就是个喜欢杀人的混蛋。只要是听说哪里可以有光明正大的杀人的机会，他就往哪里钻。”
“好像有点不妙呢。”
“我还听说那家伙参加过落代的那个屠城计划。”
“什么！”贝尔维大叫了一声。
“这不奇怪，毕竟那个时候整个城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杀人和被杀的场景，他混在里面过过瘾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
“不过呢，我至今都没能探听出他到底为什么跑到贫民区开酒馆。”
“贫民区可以杀人么？”贝尔维的逻辑是：在这种自顾不暇的地方，身边的人突然被杀消失，也没人有兴趣去寻找吧。
但是穆迪克却摇了摇头，“没有这种事。他建起熊屋之后，就摇身一变成了这里的大善人。接济了很多人，在那家酒馆里喝酒的多半都受过他的接济。而且，他们之中也没有人突然失踪什么的，你的假设不成立。”
贝尔维不满地皱起眉头，突然焦躁起来的心情燃烧着他的身体。
他驱动几步，向后退了退，似乎是要寻求新的空气和视野。然而穆迪克的房间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头顶上奇怪的幕帘挂的横七竖八，如果全部放下的话，一定会把整个空旷的房间分成许多零碎的小块。
贝尔维的视线停驻在其中一块幕帘上，脑海飞速旋转，寻求中那微弱的让他不安的中心点。
“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听见跟以前那段有关的事情啊？”
穆迪克突然的问话，让贝尔维被迫打断了自己的思索，“也不是。”
“刚才听到落代的时候，那表情真是……”
“哼，我又不是小孩子，”贝尔维正对穆迪克，脸上充满一种感慨的温柔，“我们不可能斩断和过去的联系。就算自己不看、不听、不回忆也没有用，过去是存在的，黑暗的血腥的，或者绝望的，反正不管有多糟糕，历史已经被经历过，就不能改变了。”
“你还挺看得开啊？”
“看得开？这么说还真是让我不好意思呢。我当然讨厌想起以前的事，只不过，我既不能堵住你这种喜欢揭人伤疤的家伙的嘴，也不能不让撒金在我面前晃悠，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受你们欺负了。”话说到最后，贝尔维再次恢复成戏谑的模样。
“不付钱听情报的是谁啊？到底是谁欺负谁啊？”穆迪克翻着白眼，“对了，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那个密兹自从在东区开了酒馆以后，好像就洗心革面了。基本上每天都窝在里面喝酒，从来不出门。还有和他一起来的一个乐师老头，以及后来跟来的女人和孩子，那四个人不管白天黑夜，永远都呆在酒馆里。乐师老头是一个脚快要踩进棺材的人了，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反正平时他也不开口说话，高兴的时候就拉他那把破琴，不过技术是在是烂。”
穆迪克顿了顿，从右手边的小几上取过一个水杯喝了一口，“那个女人叫萨莉娜，具体的也查不到，孩子叫做梅杰，好像是萨莉娜的妹妹。”
“梅杰？！”事件中心的漩涡，是一个小女孩？
穆迪克“嘿嘿”地笑起来，“那个小女孩，就是把你们引到这里的谣言中心哟。”
“……”贝尔维无力地依靠在轮椅的椅背上，小女孩？这么一个可怕的谣言，散布者是一个小女孩？这个事实好像在嘲笑着贝尔维，所有推理都是自作多情，事实不过是孩子的童言无忌。
“我倒是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呢。一群从来不出门的家伙，散布出的有声有色的故事，就算费金特的死状是孩子的想象，那块骑士徽章可是真有其事啊。”穆迪克突然一脸得意，看来对取得自己手上的情报颇有成就感呢。
“骑士徽章……”
“那块徽章在密兹手上。”
“密兹……”贝尔维沉吟了一会，“看来真相有点复杂呢。持有骑士徽章的杀人狂，躲在贫民区里当救世主。传闻中骑士团骑士的真名目却是一个小女孩。这些人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传言中那个设计紧密的故事，怎么听都像阴谋。”
“我看，你就不要在这里动脑子了，偶尔动动手怎么样，那边那个小酒馆，都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急什么。你总不会真以为，撒金和凯米尔德会因公殉职吧？哈哈。”贝尔维笑起来，穆迪克有些忿忿地撇过头，得了便宜就卖乖，这句话，可最适合贝尔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