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黎明之前

作者:-VV- 更新时间:2011/11/1 11:23:41 字数:0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贝尔维正托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高级茶杯喝着红茶。仅从香味来判断,也能知道这绝不是一般民众可以消费的起的品类。

问题是,出门的时候贝尔维并没有携带茶具,更何况此处和荒郊野岭根本无甚区别,连泡茶的热水都很难找,就更不要说高级茶叶了。最重要的是,关键的茶壶……整个马车厢都不见踪迹。

正当凯米尔德一头雾水的时候,贝尔维率先开口了。

“回来了啊,熊屋的酒怎么样?”

“非常难喝。”

“哈哈哈,真直接啊,撒金呢?”

凯米尔德皱起眉头,忍不住回头看自己归来的路。视线一路从马车延展到熊屋的门前,没有撒金的踪迹。

“撒金将军说晚点回来。”

凯米尔德在脑海里整理着刚才获得的所有讯息,开始详细地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老婆孩子?”听到密兹在东区开酒馆的理由时,贝尔维突然插了一句,“这么说梅杰是她女儿?”

凯米尔德点了点头。

贝尔维莫名地笑了一笑,心里默默感慨情报王的情报也有不准的时候。“继续吧。”

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在凯米尔德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总算是有条不紊地将一切细节都整理了出来。

贝尔维听完凯米尔德的汇报便思考了起来,时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一小口。直到那个可爱的小杯子见了底,贝尔维才终于意识到了凯米尔德等待自己回应的目光,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还是先等撒金回来吧。”

“是。”

这如同废话一样的发言只是稍稍缓冲了夜晚的凉意,寂静是可怕的,特别是在那种连虫鸣都听不见的夜里,回忆就像是只在深夜出没的妖魔鬼怪一样接踵而来。还有各种联想,是妖魔们张开的翅膀,撑满整个视野。

凯米尔德的手突然疼起来,他把手藏在背后,使劲地按住疼痛的地方,抑制着不让自己颤抖。汗水开始从额头上沁出,风从车窗吹进来,寒流似乎加剧了。

不想,不想被看到,自己残喘的模样。

贝尔维低着头,视线凝固在手里的杯子上。他在想什么?凯米尔德没有力气再去揣测,他只祈祷贝尔维不要抬起头来,不要发现正在崩坏的自己。

对,再一会,再忍耐一会,重塑就结束了。

每当疼痛来袭的时候,凯米尔德都把它当做是重塑自己的信号。毁掉,而后再生,这样罪恶就可以从身体里剥离掉一点。

可是明明已经那么久了,为什么还在不断重复呢?每一次都觉得那伤疤好像会重新裂开,流出血来。

也许罪恶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只会做加法的玩意。

“我讨厌晚上。”

贝尔维像是凝固的雕像一样岿然不动,但是这栋雕像却突然发出了与夜风同样温度的话语,凯米尔德看着他,时间好像就此停止了。

“如果刚才的调查结果不是这样的,你会去执行抹杀的命令吗?”

“……”凯米尔德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来。是因为疼痛吗?或者根本答不出来?

“杀人其实并不有趣,特别是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但是人心是很奇怪的,关键的时候就会有‘责任’这种可供驱使的借口,如果从我的嘴里下达了命令,那么你大可以把责任推在我的身上,这样动手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自己残忍。”

凯米尔德的疼痛还没有结束,他无力应答贝尔维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你和撒金走过去的时候,我一直在背后看着你。你的背影一点也不果断,所以我就知道,你在害怕杀人。”

“大人……”

“害怕杀人很正常,没有杀过的人会害怕,杀过的人会更害怕。”贝尔维始终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还会迟疑,还会拒绝,这说明你还正常。”

贝尔维究竟想说些什么,凯米尔德理不清楚,并不是疼痛在阻碍大脑的运转,而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太琢磨不透……

“我知道你的过去。”贝尔维说的那么随性,却重重地砸在凯米尔德的心上。他的心上有一口钟,贝尔维用最粗最重的那根木头砸响了它,让它的回声掩盖掉世界的一切声响。

“我想试一试你,看看我的手下是不是真的那么冷血无情,现在我确信你并不如此。但是,即使是现在的你,有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毫不迟疑地下达抹杀的命令。”

贝尔维的侧脸似乎是被坚毅的线条组成的,凯米尔德已经忘记了疼痛,他在贝尔维的脸上寻求着什么,但即使是原本清澈的眼角,现在所能捕获的也只有冰冷的拒绝。

“下一次,如果你下不了手,可以试着把责任推给我。但是,绝不允许你违背。”

“是。”

“既然你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就必须完成你该完成的事。”

这个男人是无情的吗?不,不是的。可是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善人。凯米尔德拼命地想给贝尔维设立一个准绳,可是他太难定义。他是复杂的集合体,于情于理似乎都站在那条分割对错的标准线上,既不能去责备,也不能去附和。他是唯一的,站在只属于他的平台之上,俯瞰着所有人。不嘲笑不针砭,不认同不规戒,孑然一身,屹立于世。

“我回来了。”撒金突然跳上马车。他的脸色很不好,好像几十年的怨恨都积压在一处发泄了出来,铁青到发紫。这个时候就算是夜游的恶鬼看见他,也会乖乖退居到别处吧。

雕像贝尔维突然又有了生命,总是想着什么坏点子的戏谑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杯子终于被放下,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凯米尔德独自享有的幻觉,“喀喇嗒”一声,碎裂了。

撒金是一脸什么都不想说的模样,贝尔维倒也识相的什么都不问,至于他究竟是不是“识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席卷而来。

马车跑了起来,午夜早已过去,现在这个时间想要在天亮之前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凯米尔德手部的疼痛也已经退了潮,在奔驰的马车上等待日升看来将成为接下来的时间段里唯一能做的事。

街道像是延绵不绝的森林,穿梭在高低错落的房屋之间,只有路灯昏暗的光线,遮掩掉微弱的星光。贝尔维说他讨厌夜晚,凯米尔德也是。入了夜如果不能入眠,接下来就会有清醒的噩梦缠身。讨厌夜晚的人一定都有痛苦的心事,才会在原本静谧的世界里找不到安身之处。

希冀好像只活在白天,它接通现在与未来的路途。但夜晚它就死去,被张开巨口的过去吞噬在焦灼的黑夜里。

“喂!”

贝尔维突然叫了撒金一声,撒金转过头来,依旧是满脸怒气。

“干吗!”

“你不会被人揭了伤疤吧?”

“不关你的事。”

“真是,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贝尔维的样子的确像是在嘲笑一个幼稚的孩子,可是撒金的样子却第一次让凯米尔德产生了他是军部第一人的实感。无形的气场不断压过来,把空气都压缩了。凯米尔德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不能言语。

“别来管我!”

“总是活在过去的人是没有明天的。”

撒金的眼睛瞪得很大,眼角都好像要撕裂开了。愤怒好像要夺眶而出,把目力所及统统燃尽。

马车自顾自地跑着,幸而有老马识途,才不至于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把车厢甩到墙上。贝尔维仍旧是悠然自得的神情,仿佛把撒金视如无物。如果茶杯里还有茶的话,他现在应该还是一副在庭院里喝着下午茶的模样。

总是看似随意的戳中别人的软肋,映在凯米尔德眼中的这个金发男人,用深藏不露都不足以将他完美的概括。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气场的战斗以撒金的完败告终,他重新驾起车,鞭子一响,马儿嘶鸣一声,加速朝前奔去。

“要是早点知道自己没那么坚强,当初跟我们一起逃跑不就好了?”

逃跑?凯米尔德不解地听着,灭国战争的最后,圣都对外发布的确实是——失踪?

“哼。”

“对了,我都忘记了,你那个时候连逃跑都做不到了。”

“闭嘴。”

“我远远地逃到星月岛,卡罗莱特也躲进了神的怀抱。剩下的只有你啊……”

开罗莱特?神祭司也……

“只有你还不愿意抽身离开那个泥潭。”

“说了叫你闭嘴。”

“也不该说是不愿意,你是被绑在那里了。被落代的幽灵绑在那里。”

“说了叫你闭嘴了!”

撒金大吼了一声,马儿受了惊,车子突然急刹车停下来。地点正好是圣都广场,离骑士团总部相隔已经不远。

时间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凯米尔德啊。”

“在。”

“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吗?”

“唉?是。”气氛有些微妙,凯米尔德不想走,但不得不走。

“对不起啊,”贝尔维看着凯米尔德下了车,微笑着说道,“因为这里的两个罪人,还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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