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打乱三人的阵脚，凯米尔德和密兹迅速做出了反应，在少女话音刚落的瞬间冲了过去，凯米尔德直取少女的面门，密兹则将她背后的另外两个挡住。
“啊！”“啊！”
两声惨叫，密兹的两名对手如同烂泥般慢慢倒在地上。
火把他们两人头顶的渗出的血液映得发亮，分不清是红还是黑。密兹毫不留情地挥动手里的剑，在两人的喉口补上两刀。这一次他们两个没有再做任何的挣扎，彻底地失去了呼吸。
这一边凯米尔德和少女打的正酣，凯米尔德没有使出全力，少女似乎也有所保留，两人尽管兵刃交错，却因为是在互相试探而完全没有任何一招致命的攻击。被密兹杀死的两个人似乎丝毫没有对少女产生任何影响，她依旧是不急不躁地把注意力放在凯米尔德身上。
“哼。”密兹冷冷地哼了一身，用力甩掉剑上的血迹，把剑插回鞘里。好像无事般回到自己刚才的位子上，继续默不作声地吃起晚饭来。
雷贾德呆立在原地，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那两人临死前地惨叫把他拉进了一个漩涡。他的目光游移在凯米尔德的战斗和认真吃着饭的密兹之间，被密兹杀死的两人的尸体横卧在不远处的地上，他们好像不曾存在似的，为什么密兹那么无动于衷，为什么凯米尔德和少女都丝毫不为所动？雷贾德不懂，他知道自己是无力的，但是，但是……这种颠覆了他平淡认知的事情让他颤抖。他想起灭国战争的时候，凯米尔德被派去前线，还只是普通百姓的他窝在两人临时居住的小屋里。他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最爱的书，努力想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字里行间精彩的故事里，但是喊杀声和惨叫声总是打断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大脑里却充满了血、血、血。
然而那个时候的恐惧和现在是不能放在一起比拟的，因为那个时候，雷贾德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从凯米尔德出战一直到战斗结束，雷贾德都没有离开房间半步。仅仅只是声音就让他动弹不得，让他只能将自己框在那个极小的空间里，寻求一种虚伪的救赎。
好像，从记事起，这是第一次真的看见有人死在面前。
而且，居然还是以这种软弱到仿佛原本就没有生命似的姿态。死亡原来是这么安静地，和他的书本一样安静。两具尸体和自己废弃掉的书一样，只是被人像垃圾那样扔在地上而已。这么说来，原来那时自己所听到那些嘈杂的声响，反倒是一种生的证明。
什么嘛，死亡一点也不可怕，活着才会要挣扎呀。
雷贾德突然这么想着，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动作因为他的大笑而停止了。
镜片后面的眼神涣散开来，孩子般的单纯与懦弱正在慢慢退却，嘴角拉扯着脸部的所有神经，狞笑肆意地从张开的嘴唇之间逃离。
“雷贾德……”凯米尔德惊呆了。
密兹也有些惊异，但他的脸上更多的却是另类的期待和意犹未尽。
“怎么回事？”少女厉声问道，向后跳了一步，和凯米尔德拉开距离。这个时候她才轻轻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个伤口……你是……”
少女猛的拉下面罩，那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怒火，她无视掉狂笑不止的雷贾德，同时也无视掉自己先前的对手，却将手里的剑指向了篝火旁的密兹。
“你是屠杀贝伦瓦尔的凶手！”
少女的话将密兹的注意力从雷贾德转移到她的身上，密兹毫不掩饰吃惊的表情，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出现这样的台词。
“喔……原来是你。”密兹凝视了她好久，终于说道，“果然，贝伦瓦尔的亡灵，是你啊。”
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了凯米尔德的预料，他有些难以掌握现在的情况，雷贾德为什么突然狂笑？密兹和少女又是……，等一下，难道说，这个人就是刚才所说的——贝伦瓦尔的幸存者？
“你认得我？”少女昂起了头。
“那当然，我可是看着你被落代给放走的。”
“落代呢？”
“死了。”
“什么！”
在他们迅速的对话中，凯米尔德听见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名字，但似乎就是这个不熟悉的名字，和密兹一起参与了贝伦瓦尔的屠城计划，同时放走了眼前的少女。
凯米尔德想要探知这些过去，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少女已经没有了再与凯米尔德争斗的打算，因此凯米尔德大步跃到雷贾德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喂！”
雷贾德停止了狂笑。
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就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他身体里的某一把锁被打开了。锁里面被解放出的东西雷贾德还理解不了，但他却感到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因此他才笑起来，在疯狂的笑声中寻找能使他理解那未知事物的线索。
“你怎么了？”
看着凯米尔德关切的脸庞，雷贾德不得不暂时停止自己的探索。
“我没事。真的。真的没事，可能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吧，有点……”雷贾德重复解释道。
凯米尔德舒了口气，也不由得用余光去扫地上的尸体。刚才与少女战斗时来不及感叹，现在重新审视他们的伤口，连凯米尔德也心生畏惧。这个戴手套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他是毫不留情的，只为了杀戮而挥剑。
“侩子手，你居然还敢回到这里来！你就不怕几万贝伦瓦尔人的亡灵来向你索命么？”
“哈哈，我连人有灵魂都不相信，亡灵什么的，更加吓不倒我了。而且，这里的亡灵其实只有你一个，不是么？”
“你……”
“我这辈子到现在杀了很多人，说实话我已经杀累了。但是我的剑只会杀人，所以你别逼我。”
“杀累了？少说漂亮话，不过也是呢，你们这群混蛋，统统都是杀人魔！”少女目光灼灼地扫过三人，“我只是稍微聚集了一点点下三滥的佣兵，你们圣都就按捺不住了？居然会这么害怕我们贝伦瓦尔呢，我该说这是我们的荣耀么？”
少女没有让其他人插上嘴，很快就继续说道，“23541人，这是灭国战争之后，你们圣都抹杀的贝伦瓦尔军的人数。但是在这城里被你们杀死和烧死的，几乎是这个数字的三倍。我们贝伦瓦尔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其他的反抗军都安然无事，而我们却必须面对这种惨绝人寰的命运？”
凯米尔德并不知道这个可怕的数字，灭国战争结束之后，其他反抗势力都得到赦免，只有贝伦瓦尔除外，他们不但拒绝投降，同时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仍旧坚持攻打圣都，最后被圣都军团团围住，无一人幸免。
“你既然是唯一的活口，就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居然还想着伺机报复，未免也太不明智了。”密兹淡淡地说道。
“我可不想被杀人魔教育爱惜生命！我们几万贝伦瓦尔人的怨恨，都由我一个人来继承，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不管躲到哪里，我都觉得有人时刻拿着刀在追赶我，睡着了梦里也全都是那个时候的情景。只要稍微靠近这里，就觉得有无数人在我耳边哭泣，你以为，你以为我可以就这么跑掉，高高兴兴地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吗？！”
“你现在这样，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刚才那两个佣兵，弱得给我擦鞋都嫌不够，你还想凭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找我们报仇吗？更何况落代已经死了，你要浪费他放你走的良苦用心吗？屠城计划的执行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一个是你根本杀不了的我，还有一个，你连影子都看不到。”
少女的脸异样的扭曲起来，“良苦用心？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要胡说八道！他是因为自己觉得亏欠我，他是自己觉得亏欠我们贝伦瓦尔人才放我走的！”
“亏欠你们？”密兹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哼。他只不过是认出了我这张和姐姐很像的脸，才发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罪恶！”少女的话让所有的人都不明所以，但她似乎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欲望。“你们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反正圣都的人都该死。假装自己是神的子民，把自己伪装成光辉的使徒。哼，说到底，你们才是最龌龊最下流的垃圾！”
少女这么说着，突然朝前一跃，剑指着密兹的心口直冲过来。
“喂喂，我可不是什么神的子民啊。”密兹皱起眉头，向后急速倒退，他一手已经握住剑柄，但却不想把剑拔出来。
“住手！尤菲。”某个低沉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同时一个身影骤得挡在少女面前。
“酷达，你让开！”
“哦呀，你不是……”
面前的男子一身黑衣，手上并没有武器，只是用手就挡住了少女直刺过来的剑。
“主人叫你回去。”男子声音冷漠，对于自己背对着杀人魔的状况似乎浑然不觉。
“哼。”少女虽然依旧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却意外地变得顺从了，她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剑，怒目瞪视过凯米尔德和雷贾德，很快就消失在被黑夜覆盖的树林里。
被唤做酷达的男子转过身来，这次他面向密兹，却又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凯米尔德面前。
“感谢你上次的工作。”
“……”
“我无意和你们为敌，希望你们也不要留在这里纠缠尤菲。这里是死者安息之地，希望你们能给死者留一点尊严。”男子的声音非常安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密兹，“既然现在你已经和圣都为伍，相信不久的未来我们就会再次见面。”
他微微颔首，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那个人是……”凯米尔德刚才并非不想行动，只是他意外的感觉到了酷达身上散发出的压倒性的杀气，那种可怕的感觉让他动弹不得。
“就是他呀，那个雇用我散布谣言的人。”
“这么说，那个人是……”
“应该没错，就是他，杀害费金特主教的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