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啊,你的计划看来又失败了。”
洛比斯城中某处,一身黑衣的酷达正和穿着斗篷的尤菲走在一条鲜有人问津的小道上。
拐角不远处便是洛比斯最大的救济院,现在那里满是因为瘟疫而苟延残喘的病人,呻吟声似乎连这里也听得到。每天到了饭点,混杂着饭菜香和古怪药剂气味的炊烟就飘散出来,任何人闻到都会阵阵作呕。附近所有的居民都已经被强制搬迁到另一块区域,虽然没有任何武装力量的看管,但救济院实际上已经处于“软隔离”的状态。
“那个女人的命还真大,我还以为那些军人肯定会杀了她呢。”尤菲左右张望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忿忿地脱下帽子,满脸鄙夷地说道,“结果都是草包。”
酷达的眼里有一丝笑意,说不清是嘲笑或者只是纯粹觉得好笑,“你不是上了双保险么。不是说‘就算那些军人不杀了她,也不会救她。到时候她一样要自生自灭?’,结果反倒帮他们冰释前嫌了。”
“你这是存心刺激我么?”尤菲对酷达怒目相视。
“我只是想警告你,以后不要随便出手,会打乱主人的计划。”
“哼,难道说那时候那个杀人魔没把他们救出来,你还会为了整个计划出手救敌人吗?”
“难说。”酷达淡淡地答道,“总之,现在安第斯人又再次回归到洛比斯管辖,那些人都曾经得过瘟疫,这对我们很不利。我要先回去向主人汇报,你留在这里继续盯着,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尤菲没有吱声,只是重新拉起自己帽子,急速朝前走去。
酷达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的街口。
“全部让开,让我们进去!”
战马仿佛也知道自己回到了故乡,亢奋到极点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眼看城门只有几步之遥,艾丽莎突然又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去,对着守门的卫士大声吼道:“快点让开!”
孚礼困扰地用手抵住额头,都说了叫她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凯米尔德从鼻腔里发出带着笑意的呼气声。终于到达洛比斯让所有人都有一些尘埃落定的错觉,虽然大家都明白,真正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孚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凯米尔德,微妙的不爽感浮上心头。果然他还是觉得自己适合做奶妈吧?肯定是这样的!
“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回来了?”
一阵混乱中,守城的将士纷纷四处逃窜,跑得慢的立刻被卷进马蹄和车轮扬起的风沙之中。
“直接给我冲进王宫,马上!”艾丽莎这么命令道。
马车肆无忌惮地奔驰在洛比斯主城的大道上,目标直指位于主城最中心的王宫。突然间一个急刹车,刚刚放松了一瞬的众人立刻在车厢里被甩得东倒西歪。
艾丽莎第一个冲下马车,一手抓着她的铁伞,提起裙子飞奔进宫里。其他人下车的时候,只能听见她的高跟鞋在光滑的石质地面上渐行渐远的敲击声。
“公主?”
孚礼不管怎么否认都没有用,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完全以艾丽莎为中心了。当他意识到艾丽莎已经自顾自地冲进宫里去的时候,立刻也毫不迟疑地准备跟着跑进去。
“等一下!”
守卫王宫的将士极为不客气地把他拦在了外面。
孚礼努力沉住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身份的骑士徽章。
“我们是圣都派来的,我是圣都骑士团副团长孚礼。”
两名将士面面相觑,他们的官阶很低,当然不可能见过圣都的骑士徽章。但是面前的年轻男子言之凿凿,更何况又是和公主一同来的,如果贸然行事的话,后果自己绝对担待不起。
“你等着,我们去通报!”
其中一人说道。
孚礼皱起了眉头,但也不好发作,只能站在宫门外等着。
“那个丫头就这么把我们扔在了外面?”密兹咂着舌,和其他几人一起慢慢走近。他看着孚礼那张按耐不住的脸,忍不住嘲弄道,“就分开这么一小会,就忍不住了?”
孚礼恍然大悟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用微笑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请不要开这种不严肃的玩笑!”
“唔,玩笑都是不严肃的啊?”密兹继续戏弄着孚礼。
孚礼决定不再和此人纠缠下去,于是将身体转向另一边。密兹有时候也会喜欢戏弄人,他的风格和贝尔维如此相近,有好几次都让孚礼忍不住猜想,贝尔维是不是也会像密兹一样杀人不眨眼。
孚礼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密兹和贝尔维的身影重叠。尽管自己在贝尔维的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却还是对他一无所知。相反倒是这次与密兹相处的几天里,却对这个橘发杀人魔产生了亲近的实感。与其说是在密兹身上看到了贝尔维的影子,还不如说是不知不觉间将密兹重叠到了贝尔维的身上。
“这王宫还真是寒酸呢。”看见孚礼转身,密兹立刻就放弃了刚才的话题。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把刚才的玩笑当真,戏弄这些小鬼只是他的临时消遣罢了。
洛比斯的王宫的确说不上雄伟,将其称为宫殿不如直接称为城堡更为贴切。在孚礼眼中,圣都的随便哪一位贵族的府邸都能和这个王宫不相上下。独栋的尖顶建筑唯有在高度上能显示出它在这城中的身份。但哪怕是和圣都的祭祀堂相比,它那唯一能引以为傲的高度也像是憋屈的小矮人,蜷缩着身躯躲在自我的角落。
“朴素又不张扬,这个地方还真不错。”密兹仰起头张望插在王宫最高处的城邦旗帜,那也是能显示出这个寒酸王宫身份的最重要证据之一,“早知道该定居在这里才是。不过这里又赶上了瘟疫,真是到哪里都不安全呢。”
——是,这世界那里都不安全。
现在的孚礼、凯米尔德,甚至于雷贾德都这么觉得。人只要呆在一起,就会出现各种不幸的事。再多的幸福也不能冲淡痛苦的痕迹,灾难却能一瞬间将平和的每一天吞噬。不能阻止的伤害和被伤害,还有各种谄媚、中伤、诽谤,用嫉妒和愤怒指导自己行事,最终除了毁灭别无他法。
“喂,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啊?!”
艾丽莎的表情很不好看,她努力提着裙子弓着背的样子更不好看。显然,她是发现没有人跟上之后才没好气地折了回来。
密兹装出无辜的模样朝艾丽莎眨着眼睛,一边努起嘴示意艾丽莎把重点转移到门卫身上。
“你们是笨蛋嘛!没看见他们和我一起来的嘛!”
“这个……啊……我们……”门卫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不快点让他们进来!!!”
门卫肯定没有见过这样的艾丽莎,爱民如子的形象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抓狂的怒吼。
“是……是……”
“跟我来!”
艾丽莎阴沉着脸看着他们慢吞吞进门,强迫自己耐心看来此时没有任何效果可言。
“别慢吞吞的!”
凯米尔德皱起了眉头。就算是分秒必争,被艾丽莎吼来吼去的感觉还是糟透了。
王宫的内部和那朴素的外观基本无异,院子的布置,喷水池的尺寸,还有那完全是可有可无的阶梯,如果有人拔掉顶上的旗帜,告诉他们这里住的是某个富商说不定他们倒会更加相信。
在通向王宫最内部房间的甬道两侧,历代洛比斯城主的肖像被整齐的挂在墙上,每间隔一段距离还有执勤的将士身穿铠甲如同雕塑般岿然不动。唯有走在这条甬道上才能让人感觉此处是一个王宫。
“父王!”
打开尽头房间的大门,内部的光线瞬间从逐渐增宽地缝隙中喷薄而出
坐在王位上洛比斯城主德里奥散发出与身份相当的王者气息,他的目光扫过跟随艾丽莎一同进入的众人,每个与他目光相接者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艾丽莎,你回来了。”德里奥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的变化。
艾丽莎肆无忌惮地扑进德里奥宽广的怀里,“父王,”她轻轻亲过德里奥的脸颊,“听说城里闹瘟疫了?”
“你已经知道了?”
艾丽莎点点头。
“那么这些圣都的客人,是你带来的吗?”德里奥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为首的孚礼。然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半低着头的密兹身上,显然对这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非常在意。
“他们是圣都的骑士,还有祭司。”
“祭司?”德里奥的眼里射出不同寻常的光,“是来解除瘟疫的吗?”
祭司三人中最年老者挪动着步子慢慢走到最前。
“城主陛下,凭我们几个的力量,是不足以拯救所有的患者的。”老祭司慢吞吞地说道。
“那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来?”
“城主陛下,就算是圣都祭司倾巢而出,也来不及救治这么多的患者。我们这些人离开圣都越远,力量就会越弱,治疗患者所需要地时间就会越长,所以……”
“所以你们只是来这里做做样子而已?”
从德里奥的口中以蔑视的口吻吐出的这句话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那显而易见的不信任与厌恶表情从一开始就将这群圣都的来客拒之门外。
“城主陛下,我是圣都骑士团的副团长孚礼。”孚礼正声说道,“我们来这里是为追查瘟疫的源头,希望能找到治愈瘟疫的更有效方法。”
孚礼已经感受到了从德里奥身上散发出的敌对感,因此他不得不以一种就他而言非常冒失的方法插上话,他深深地感觉到如果不能取得艾丽莎父亲的信任,之后的每一步都会寸步难行。
“更有效方法?如果你们找不到呢?就看着我的国民这么死去吗?你们明明有能力救他们,却在这里装模作样!”德里奥怒吼起来,“你们圣都,圣都!”
他狂吼着圣都的名字,用力拍着扶手,王者的威严诉说着不可侵犯的神圣,就连艾丽莎也被吓得脸色苍白。
“来人,把这群人全部给我抓起来,扔进监狱!”
“哎?”艾丽莎的惊呼中,十几名军士们从殿堂的两侧鱼贯而入,将孚礼一行团团包围。
密兹毫不客气地拔出了剑,就连凯米尔德也是准备战斗的模样。
“不要冲动。”孚礼高声制止道。
“现在,马上,扔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