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擒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耐不住性子在牢房里左右踱步的凯米尔德让孚礼觉得很焦躁。对面牢房里的雷贾德动不动就投来一种小动物般眼巴巴的眼神,他就不能向密兹学习学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吗?
不过密兹也不能让人放心,那些军士收缴他们武器的时候,密兹的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让别人触碰他的武器似乎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不是孚礼及时制止,他只差一点点就要拔出剑来让那些没礼貌地家伙血溅当场了。现在居然能和平时一样安然地靠着墙休息,两种形象的反差让孚礼觉得就算是说他可靠也有点可靠过头了。
孚礼回想起当时德里奥的反应,他的暴怒虽然情有可原,但直接把他们都扔进监狱未免给人太突兀的感觉。或者说,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们这些圣都来的客人。
“好像有人来了。”
凯米尔德说道。伴随着他的话语,高跟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熟悉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
穿着百褶裙的熟悉身影,带着一脸愧疚的表情出现在走道上。
艾丽莎左右看了看,左边的牢房里关着焦躁的凯米尔德和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孚礼,右边的牢房则是关着小狗般可怜兮兮的雷贾德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的密兹。另外的三名圣都祭司则被关在了更深处的一间牢房里。
艾丽莎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孚礼朝外面挪了挪,尽可能地靠近艾丽莎所在的位置,而后轻声问道:“公主,你到这里来,不要紧么?”
凯米尔德不爽地瞟了孚礼一眼,这个时候还在关心这个女人,还不如关心一下他们自己还有贝尔维交托的任务呢!
“没事。”艾丽莎走近左边的牢房,半蹲下身体,相当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早就想到,父王会有这样的反应。”
“城主不喜欢我们圣都人吧?”凯米尔德冷冷地问道。
“是的,他虽然一直屈从于圣都的领导,但一直都非常抵触任何和圣都有关的人或者事。”
“就因为安第斯?”
“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件事。我们洛比斯本来就是灭国战争最初的发起国之一,父王向来都排斥圣都教义。我一直在外面四处游玩也是因为在这一点上我们意见不合。而且在圣都祭司救了安第斯村以后,他就一直觉得圣都的人非常虚伪,因为当时大家都觉得洛比斯军队里爆发的瘟疫是圣都的作为。父亲觉得这是圣都假仁假义的表现,所以就更加排斥一切和圣都的东西。”
“不过父王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指责圣都散播病毒又没有证据,安第斯人被救却是事实。因此在对待圣都的态度上,他一直处于两难的境地。”
“总而言之,城主其实就是厌恶我们这些圣都人的,只不过看在安第斯人得救的份上,不能杀了我们而已。”
凯米尔德的冷言冷语让艾丽莎瞪大了眼睛。
“父王一直在为得病的臣民担心,他……”艾丽莎顿了顿,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只是他似乎和某个神秘人物偷偷定下了某种协议,所以才把你们都关在这里。”
凯米尔德和孚礼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传达出的是同一种讯息。
“难道是……”
他们都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来,这种想法太危险,就算是语言他们也不敢把它变成现实。
“我会想办法让父王把你们放出来的,”艾丽莎看了孚礼一眼,“放心吧,我也会派人调查瘟疫的事,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们的,我走了。”
艾丽莎离开之后,凯米尔德才向孚礼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孚礼沉吟着,思索着刚才的对话。
“你怎么看?”凯米尔德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孚礼还是没有作答。
辛辛苦苦到达洛比斯,却遇见了至今为止最大的危机。对于他们这些背负着强烈政治意味的人来说,站在哪一方的立场可谓是关乎性命之事。假设,德里奥城主真的与酷达尤菲站在了一边,那么无论是对于圣都,还是身陷囹圄的他们,都将是最坏的结果。
“那个人既然讨厌我们,那么和我们的敌人结盟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照我看,瘟疫的病因多半是在那群人身上,如果对方用所有百姓的性命要挟,按照那一家子的性格,绝对是会做出牺牲我们的事来。”凯米尔德一边说着自己的分析,一边走到牢门边,看着对面的密兹和雷贾德,“所以说,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出去才是。”
“逃出去?”孚礼的眼里闪起思考的光芒,“这……”
“呆在这里就等于自取灭亡。万一对方向德里奥施压,你觉得艾丽莎能保住我们的脑袋吗?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刻不容缓,不能找到瘟疫源头的话,圣都搞不好就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了。”
孚礼明白凯米尔德的考虑。尽管还没有确认艾丽莎所说的神秘人物的真相,但他们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就是酷达那一伙人。最危险的敌人离自己的距离如此接近,这不能不让人提高警惕。
“可是我们要怎么从这里出去呢?”
孚礼之前检查过牢房,门锁,天窗,甚至于铁栏杆的松动,没有一处能带来逃生的可能。
对面牢房的密兹突然站了起来。
“终于决定好了吗?我可急着找回我的剑呢。”密兹看着对面的两人。
雷贾德惊慌地好像一只看着狼地兔子,“密兹先生?你有办法出去吗?”
“嘿嘿。”密兹发出惯常的笑声,用眼神询问对面的两人。
孚礼点了点头。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关得住老子呢。”密兹从袖口中拉出一段铁丝,在牢门锁上捅了一会儿,锁具发出顺从地“咔哒”一声,门开了。
这一举动让其余几人都目瞪口呆。
“怎么了?”密兹一边走向左边牢房的牢门,一边问道,“觉得很奇怪吗?老子虽然不是贼,可是这点防身的技能还是必须的呀。不管怎么说我的脑袋也挺值钱的,想抓我领赏的人可不少啊。”
——怎么可能会有人想抓你,不让你砍了才怪。
三人的目光里无言的诉说着同一事实。
密兹仿佛意会一般再次“嘿嘿”笑起来,“这世界上强的人还是很多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乖乖地被我砍。你们还太嫩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倚老卖老似乎是这个人的爱好,凯米尔德忍不住想道。他的确可靠,在贝伦瓦尔时他同时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内心就像是沉稳的海洋一样包容着巨大的思考量和深不见底的复杂情感。但是,和他在一起却总是感觉不到安全。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反正要先找回我的剑,没有它在身边真是连睡都睡不安稳。”密兹一边拉开牢门,一边问道。
杀人魔也会睡不安稳吗?真是讽刺呢。
“等一下,那几个祭司还在里面呢。”孚礼拉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密兹。
密兹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打算带着他们一起跑吧?他们可是最累赘的家伙了。”
孚礼知道带上祭司会非常麻烦,他们既不能当做战斗力,还有很多不得不遵守的戒律。
“但是把他们留在这里的话,我们一旦逃跑,他们就死定了!”
密兹搔了搔头,“所以,你要带着三个大包袱满世界地躲躲藏藏吗?”
孚礼瘪着嘴没有回答。
“我看还是把他们留在这里吧。相信艾丽莎公主会照顾他们的。”凯米尔德说着,伸手拍了拍孚礼的肩膀。
孚礼依旧有些不甘心,但只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什么,跑了?”德里奥发怒的样子让人感觉他下巴上的那些硬挺的胡须也像针一样扎着周围的人。
手下被他的气势威慑,只能低着头答道:“是的,牢房中只剩下三个祭司。”
“祭司?”德里奥冷嘲了一声,“结果那些骑士也抛弃了他们的同伴?哼,圣都啊圣都。”
他仿佛很感慨似的,一边却又带着一种内心的推测被证实的果不其然的快感。
艾丽莎躲在大堂的后门外,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言论。
“那些骑士,打晕了看守的军士,抢回了他们自己的武器,然后就跑了。”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看管大牢的!是随便让人进出的吗?!”德里奥重重的拍打着扶手,怒吼在整个大堂中回响。一旁提着汲水壶的女侍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一软,水都洒出来大半。
“城主,他们,他们非常厉害……”跪着报告的手下军士连话都无法顺利的说出了。
“哼,好啊,那传令下去,明天中午,在宫门口,处决那几个圣都祭司!”
他毫不迟疑地说道,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站起身,准备回房。艾丽莎突然冲了进来。
“父王,您真的要杀了那些祭司吗?”
德里奥眯起眼睛看着艾丽莎,“你要庇护他们吗?”
德里奥的目光非常咄咄逼人,艾丽莎能感觉出父亲早已察觉到她的存在。
“那是圣都的祭司啊,他们是来帮我们的!杀了他们,父王要再次和圣都为敌吗?”
“圣都!圣都!都是那个地方!所有的罪孽都是那个地方带来的!我为什么还要姑息他们?”
“可是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呀!就算父王再讨厌圣都的人,也不可以恩将仇报啊!”
艾丽莎第一次顶撞了自己的父亲,在那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鲁莽的和父亲说过话。
“来人!”
“在!”
“把公主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来!”
在艾丽莎错愕的表情中,德里奥已经离开的她的视线。这是她第一次发现父亲有这样决绝的背影,毫不迟疑的,却异常沉重。她莫名地觉得父亲一定在背着她流泪,因为在那远去的步伐中,她听见了可怕的孤寂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