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喇地背着艾丽莎回到驿馆,少不了要承受住驿馆下人们惊讶的目光,接下来还一定会听见各种低声议论和窃窃私语,不过这些事情就算想到了也避免不了,所以孚礼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设,进门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心虚。只不过这样的表现在下人们眼中,可能就更加可疑了吧
还没把艾丽莎送回房间,半道上突然出现的贝尔维和米沙尔就把他们堵在了走廊上。
“噗……”贝尔维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嗤笑,惹得孚礼皱起了眉头。
“公主……你们这是……”米沙尔倒是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是在演唱歌剧的高潮段落。
艾丽莎也没料到会被他们两人看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能把头埋进孚礼的肩膀。于是乎,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孚礼倒是相当坦荡,只是贝尔维那明显看穿事实却还故意嘲笑的态度让他多少有点不满,他尴尬地抿了抿嘴,说道:“公主的脚磨破了,所以我把她背回来。”
贝尔维和米沙尔的目光朝艾丽莎的脚上移动,那些红色的勒痕甚是扎眼。
“吓死我了,那快让公主回去休息吧。”米沙尔长舒一口气,艾丽莎赖上他一起跑来圣都,身为臣下自然就必须对艾丽莎的安全负起责任。
艾丽莎抬起头,看见贝尔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哀怨地叫起来:“贝尔维叔叔,有什么好笑的!”
被艾丽莎这么一说,贝尔维反倒笑得更加明显,他捂住嘴,把他那孩子气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都说了叫你不要叫我叔叔了。再说,我只是在笑孚礼而已。”
孚礼这下更加无语。贝尔维说着话绝对是真心的,绝对不是为了搪塞艾丽莎才这么说的。自从撒金在贝尔维面前鲜少露面之后,孚礼就沦落成了代替品。贝尔维隔三差五地找点小碴自己乐,却把孚礼搞得很头疼。现在孚礼终于明白为什么撒金总是一口一个“混蛋”的叫,还总是很不愿意见到贝尔维,任谁一天到晚被这么耍,心情也会不好吧。
“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幸好孚礼已经掌握了正确的处理方法,像撒金那样脸红脖子粗地和他纠缠根本就不可能会胜利。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而且是转移到正经事上,这样贝尔维也会立刻切换回那个成熟稳重的模式。
“我来拜会一下米沙尔先生,没想到却看见了这么有趣的事情。”
贝尔维依旧是意犹未尽,孚礼也只能继续无语。看来这个话题一时半会是不会从贝尔维脑中散去了。
“一路把艾丽莎背回来见了不少人吧。”贝尔维饶有兴致地继续纠缠。
“这个……”孚礼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贝尔维的问话,他满脑子在想的都是如何中止这个无意义的玩笑。
艾丽莎伏在孚礼背上,只感觉米沙尔莫名的目光非常刺痛地朝自己射过来,她才突然觉得一阵羞涩,急忙握起拳头捶打孚礼的后背,“快点把我放下来。”
孚礼愣了一愣,完全不明白艾丽莎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等一下,我送你会房间。”
艾丽莎翻了个白眼,加重了力气又打了几下孚礼的肩膀,“放我下来啦!”
孚礼的手臂和肩膀本来就已经在酸麻,被艾丽莎这样一敲就更加觉得无力,无奈之下他只能慢慢把艾丽莎放了下来。
艾丽莎只感觉脚一落地,鞋子便再次嵌入刚才的伤口里。但她拼命忍住不让别人发现,只用手轻轻挽住孚礼,好像示威一样看着贝尔维,说道:“我没事,送我回房间吧。”
贝尔维让出道来让艾丽莎和孚礼走过去,脸上却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
孚礼在心里偷偷叹气,恐怕这件事从此以后也要变成自己的把柄了。
本以为闹剧就此收场,结果因为不放心,米沙尔和贝尔维也跟着进到了艾丽莎的房里。
艾丽莎坐到床上,让女仆帮自己把鞋子脱下,为了避免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继续,她首当其冲地说道:“贝尔维叔叔是来听米沙尔演奏的?”
贝尔维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片,那是一张门票:“是米沙尔先生叫我来拿票子的。”
米沙尔本来将注意力都放在艾丽莎的脚上,但这时听了贝尔维的话,也适时地自谦道:“能请到贝尔维大人是我的荣幸。”
“又来了,酸溜溜的。”艾丽莎嘟囔了一句,又说,“这么说米沙尔找到演出地点了?”
“啊,是啊,最后确定在圣都的新广场演出。”米沙尔看起来相当高兴,“昨天我已经去看过了,是个不错的地方。”
“新广场?”孚礼思索了一下,“啊,是那个新建的吧,离祭祀堂不远呢。”
“是的,能够在那个地方演出真是太好了,相信我们的音乐也会沐浴到神的光辉。”
米沙尔的表情非常满足,那种幸福感让孚礼不自禁地艳羡起来。一个人一生中如果能够找到钟爱之事,大概就等同于得到了天使的祝福。
“时间呢?”
“后天。”
“唔……后天啊,那我也要去。”艾丽莎想了一想自己的日程安排,然后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其实她本来就什么安排都没有,不然也不会无聊到跟孚礼闹着去熊屋。
“公主也要去?”米沙尔这时的反应倒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好像并不像让艾丽莎去的样子,“对您来说,这种演出应该没什么意思吧?”
“不会啊,小时候不是一直都听你的摇篮曲嘛?”
“公主都这么大了,还听什么摇篮曲啊?小时候都听厌了吧?再说演出的时候也不会唱那个。”
艾丽莎嘟起了嘴,“我就要去。”
米沙尔看起来非常困扰,虽然贝尔维和孚礼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希望艾丽莎参加,却都倾向于帮他说话:“公主还是好好呆在这里把脚伤养好吧。”
“什么脚伤啊,就这点小事,睡一觉就不痛了,演出不是后天嘛,根本就不影响啊。”
“你有那么多机会听米沙尔为你独奏,就把机会留给别人吧。圣都的人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见米沙尔先生的乐曲了。”
“我就要去。”
艾丽莎的样子就像是故意卯上了一样,越是劝她就越是固执,孚礼感觉这一幕完全就是早晨的翻版。
“那么,到时候再说吧。”
米沙尔似乎还有什么考虑,最终还是没有痛快的同意。只是艾丽莎态度强硬,他才勉强这么说了一句。
女仆对艾丽莎的脚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处理,照艾丽莎的说法,这种事情女孩子遇见得多了,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要和三个男人解释通却很困难。不管怎么解释都只能看见担心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烦得艾丽莎最后把他们统统赶出了房间。
贝尔维和孚礼趁势和米沙尔道别,离开了驿馆。
“你说,米沙尔为什么不让艾丽莎去听演奏会?”
“不知道呢,说不定演奏的曲目艾丽莎都听过?”
贝尔维对米沙尔阻止艾丽莎的缘由非常感兴趣,但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米沙尔呢?孚礼不明白。
“而且,都这么多年了,才突然想到会圣都来演出,这个节骨眼上……”贝尔维沉吟了一下,“是我太多疑了吗?”
孚礼默默听着不敢接话,贝尔维向来都是小心谨慎的,身边的世界处处都那么危险,步步为营才能保全自己。
“你有什么看法吗?”
孚礼摇了摇头。
“艾丽莎没和你说起过什么?比如米沙尔怎么突然想起回圣都来之类的?”
“没有。”
“那你和艾丽莎约会了一天都在说什么啊?”
“啊?!”
贝尔维一本正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完全是一副已经把“约会”两个字当成现实的样子,一定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让孚礼抓狂。
“大人,我们没有在约会……”
“是吗?那你们两个抛弃所有侍卫随从到处乱跑最后还那种样子回来是在干什么?”
“……”
孚礼被贝尔维的长句直接说到语塞。
“你看,答不出了吧。这又没什么好害羞的,艾丽莎可是个好女孩呢。”
“大人!”
孚礼焦躁地大叫一声,但贝尔维却不予理睬。他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无心玩笑,把孚礼说得面红耳赤之后自己却低下头来思考起其他问题来了。
“大人?”
“那个时候又是为什么突然离开圣都呢?”贝尔维用极轻的语调自语道,“果然还是我太多心了?”
听贝尔维的自言自语,孚礼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怖。他害怕站在贝尔维的身后,仿佛是因为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世界才是不安全的,每一件普通的事在他眼中都会成为炸弹,都必须去探查,去定义。孚礼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将工作中的那些危险的事情和生活完全划开,就好像工作是一本小说,酷达尤菲之类的就如同是存在在故事里的人物。离开工作就等于合上了书,世界还是一样和善而且无趣。可是贝尔维并不是这样的,他全身心地泡在污水里,怀疑一切新进入视线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世界就是充满污浊的,谁也不能相信。
“后天的演出,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我?”
“嗯,刚才米沙尔先生给了我好几张票呢,虽然我也想叫撒金,可是那个粗线条应该不喜欢这种东西吧。”
“是,我知道了。”
“好像不太乐意啊,还是想和艾丽莎一起去吧?哈哈。”
“大人!”
“哈哈哈哈。”
在贝尔维的笑声中,孚礼无力地放弃了挣扎。视线投向远处,落日正在西沉。空气颤抖着也随之燃烧起来。橙红色的圆有种不安定的意味,比起初升的朝日多了一种静默的压力。孚礼被这妙景吸引住,痴痴地看着。在暮色上来之前,这样让人不能平静的场景,大概还要维持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