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吗?”
雷贾德听见了敲门声,原本蜷缩在床角的他放下手里的小说,抬头问道。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但敲门声却再次响起。
雷贾德有点疑惑,送饭的军士是不敲门的,平时只有偶尔来访的贝尔维会这么礼貌。自从自己被“请”到这里来之后,就连孚礼也不太看见了。贝尔维又说凯米尔德被他派出去执行任务,所以雷贾德每天除了送饭的基本上谁也见不到。
敲门却又不是贝尔维的人,会是谁呢?
敲门声又响了第三次。
“是谁?”
雷贾德从床上爬下来,因为长时间盘着脚而感到下肢酸麻的他只能踉跄地朝房门靠近。
“是谁?”
他再次问道。结果只得到了第四次敲门声的回应。
他的手伸向门把,但又停滞在半空。心底里有一种危险的信号浮动上来,自从学会了杀人,雷贾德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敏感。这完全是一种猎食者的本能,因为猎物很警惕,所以猎食者才会变得更加细腻。
就在他内心交战的时候,门外人的耐心却已经到了尽头。普通的敲门声已经变为了激烈的砸门声,大概雷贾德再不主动开门,对方就准备闯进来了。
雷贾德朝后退了一步,环视整个房间,寻找可以作为防身器具的东西。
他的视线停留在门后的一把长柄伞上。
“嘭”地一声,他的手触及伞柄的瞬间,门被踢开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孚礼怒斥道。本来他正在对贝尔维汇报工作,一个下级军士突然冒失地闯进来大叫,惹得他相当不快。
“死……死人了!”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给我讲清楚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那个……”军士已经整个弯下腰缩成了一团,只勉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屋顶,“楼上……死人了……”
“什么!”
难以想象骑士团总部竟然也会发生命案!
赶到二楼的孚礼终于明白军士表情扭曲的原因。对于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普通人而言,亲眼见到这种血肉模糊的尸体的确是不小的冲击。此时孚礼再看那个军士,那张一边青一边绿,五官整个扭在一起的脸不由得引起了他的同情。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大概也不比他好多少吧。
“你先下去休息吧,等下我会再找你问话的。”
军士千谢万谢地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孚礼轻叹了一口气,那种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算逼他估计也挤不出几个有用的字。
“怎么了?”
贝尔维也随后赶到,侧头看了看倒在走廊上的尸体。
“这里不是雷贾德的房间么。”贝尔维皱起眉头,视线四处搜寻,“他人在哪儿?”
孚礼愣了一愣,他把雷贾德带来之后就不怎么再见到他,所以刚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死尸是躺在雷贾德的门前。
“雷贾德!”贝尔维提高嗓音叫了一声,“雷贾德!”显然比起眼前的命案,贝尔维更关心雷贾德的安危。
雷贾德从房间里探出了头。
孚礼先看见的是他还粘着血的眼镜,薄薄的两片玻璃后面,浅色的瞳仁透出死一样的寂静,随着他慢慢地走出房间,孚礼得以看清他的整个形象,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滴血的长柄伞,那显然就是杀人的凶器,伞尖并不锋利,所以他一定是花了不少力气在那个被害人身上戳了不少窟窿才成功将对方杀死。尸体就是因此才会变得那样惨不忍睹的模样,而雷贾德的身上也被鲜血染透,仿佛他本身就穿着一件血红色的衣服一般。
孚礼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
贝尔维怒吼了一声。
“没什么,”雷贾德冷淡地说道,“这个人想杀我,我就把他杀了。”
说完,他用鄙视的目光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把作为凶器的伞扔在尸体旁边,“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我先去洗个澡。”
这么说着,他便无视了贝尔维和孚礼接下来的反应,自顾自地回房关上了门。
“喂!”
孚礼叫了一声,却被贝尔维作势阻止。
从侧面看过去,贝尔维的表情相当悲伤,他的嘴唇微启,应该是有话想说,但却没有开口,只是感觉有些许颤抖。
孚礼的内心同样也在颤抖着——那个少年,好可怕。
贝尔维凑近死者,虽然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但雷贾德的攻击并没有伤及头脸,这个人的脸贝尔维和孚礼都不熟悉,显然他虽然穿着骑士团的团服,却并不是里面的人。
“刚才那个军士,是给雷贾德送饭的吧。”贝尔维指着楼梯附近打翻的饭菜,“看到这种场景一定把他吓坏了。”
“是啊。”孚礼点了点头,想起那个军士仓皇失措的样子。
“回头去好好安慰他一下,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雷贾德那小子,下手也太重了。”贝尔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从轮椅右边的扶手里抽出一根长约半米的铁棒,用棒尖拨弄着尸体的外衣。有些伤口的血液还没有凝固,被贝尔维这样拨弄一番后,走廊地板的血池面积进一步加大。
孚礼看着其中一条支流朝自己淌过来,只能侧身躲到角落,“这人是谁?”
贝尔维翻弄了一阵,似乎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甩掉铁棒上的血迹,又用一块手帕把没甩清的擦干,插回扶手里面,“暂时还不能确定,但能混进这里来就已经很不简单了。而且他不是来杀人的,应该是来绑架的,有人派他来绑架雷贾德。”
孚礼再次查看尸体周围,除了右边不远处的匕首以外,还能看见被压在尸体身下的粗麻绳。
“为什么来绑雷贾德呢?”孚礼问道,“特地潜入这里来绑人……”
“他是来找凯君的。”房间里突然传出雷贾德高声说话的声音,“这家伙一踢开我的门,劈头就问凯君在什么地方。我跟他说不知道,他就拿刀子对着我,说什么不说实话就要我的命。”
“所以你就动手了?”贝尔维的语气非常不快。
“我可没想杀他,”说话间,雷贾德又打开了门走了出来,他的外衣还没有穿好,显然是刚才洗完了澡穿衣服的时候就站在门边听贝尔维说话,“谁让他拿着刀在我面前挥来挥去的。”
他轻巧地说着,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贝尔维生气的样子。孚礼几乎没怎么见过贝尔维生气,看来雷贾德杀人的事情是真的让贝尔维非常不高兴。
“对了,这家伙还说,‘既然不老实交代,那就跟我回去见大人们吧。到时候不怕你不说实话!’”
“大人们?”
“这家伙是这么说的。”雷贾德推了推眼镜,正巧看见楼梯边上打翻的饭菜,“啊,那是我的午饭吧?怪不得今天没人送饭呢,我饿死了,我先下去找点吃的。”
他说着,镇定地跨过地上的尸体,朝楼下走去。
贝尔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想要发作的冲动,几秒以后,他重新睁开眼,对孚礼说道:“这件事情你暂时不用管了,我会自己调查的。”
“啊?可是……”
“你只要帮我确认这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就行了。”
“是。”
贝尔维从孚礼身边过去的时候,孚礼有种低气压过境的感觉,而且还是冰冷刺骨的低气压。对于雷贾德的事情,贝尔维的态度孚礼是明白的,长辈们看着小辈走向歧途的那种痛心疾首的感觉时不时地闪现在贝尔维脸上,孚礼也不忍心看着雷贾德变成现在的样子,原先的他尽管有些木讷,现在想来却很可爱。人的不知足,有时候就是一场自嘲自怜的笑话。
“我出去一下,你就留在这里善一下后。”
“是。”
“还有,加派人手保护雷贾德。”
“我明白了。”
当孚礼还在骑士团总部指挥手下清理尸体的时候,贝尔维的马车已经飞也似的冲向了东区。
“喂,凯米尔德在哪儿?”
贝尔维冲进穆迪克的房间,相当粗暴地问道。
“你不是才见过他么,”悠闲地玩着牌的穆迪克笑呵呵地,上次的那副被贝尔维带走之后,他又重新画了一副新的。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儿?”贝尔维冲上前去,一把夺过穆迪克手里的牌扔在地上。
“我这里又不是托儿所,”穆迪克也不满地提高了分贝,“我怎么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偶尔在这里睡觉而已,出门又不需要向我汇报!你干什么这么冲动!一点也不像你!”
贝尔维急得剧烈地咳了几声,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才用严峻的表情看着穆迪克说道:“那些老家伙发现他了,他们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