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的祭坛？”酷达小声呢哝了一句，推开门进入内部。
祭坛没有顶，抬头就是深蓝色镶嵌着无数星辰的夜空，从大小来看，祭坛大概就在刚才那个天坑的底部。黑夜好像渐渐逼近似地沉沉地压了下来，樱雨就站在他的身边，露出似是而非的笑。
酷达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被黑暗包围，就好像是沉溺在浓稠的墨汁之中，让人无法睁开双眼，更加难以呼吸。空气好像都在拉扯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挣扎，视线四处徘徊，想要寻求救赎。
“那是什么？”酷达指向祭坛中心，那里有一截浮在半空中的圆柱形的物体，不断闪烁着盈盈的光点。
仔细看起来，那像是个圆柱形的小容器，如同是将夏夜所有的萤火虫都容纳其中，不断跳跃飞舞。以它为中心而耸立起的华美支架，被这若有若无的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酷达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那些光点，却被樱雨一把拽住。
酷达茫然地回过头看了樱雨一眼。
“这样过去会被烧死哦。”樱雨说道，将手心里的小石子扔向祭坛的中心，空气中好像有堵看不见的火墙，在石子接触到的瞬间，立刻燃烧起来成了灰烬。
酷达一惊，猛地清醒了过来。
“怎么样啊，醒了吗？”樱雨问道。她好像早就看透了酷达的状态，只是想要点醒他一下。
酷达不置可否地又再次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不满。
“我之前派了个人来侦察这里，就这么给烧死了。”樱雨用轻描淡写地语气说着极端残忍的事实，“这里的火用一般的水是浇不灭的，大概就是以前书里写的‘魔火’吧。”
“魔火？”
“不知道吗？据说是专门用来守护重要东西的一种术法。不过术法这类几千年前的东西早就失传了，现在还能找到影子的，大概只有圣都那些祭祀用的治愈术了吧。”
酷达撇了撇嘴，他过去从来不相信这种非自然能力的存在。
“所以我刚才那种状态，也是什么术法吗？”
“那个，大概是血缘吧。”
“血缘？”酷达小声呢哝了一句，翻过手臂查看自己的胎记。在昏暗到几乎连手指都只能勉强看清的空间里，手臂上的翅膀却像是马上要起飞一样真实可辨。
“最初，风神掌管着大地，”樱雨突然如同颂咏着圣言录一般，用沉稳的语调说起故事来，“风神扰动云雨，带来生命，赋予一切自由与希望。人类感激她使风调雨顺，于是建造神社祭坛，呈上牺牲祭品，使其为万民拥戴。然而随着进化发展，人类初尝禁果，学会了情感。那是大地之母自然诞生而出毁灭繁衍生息者的武器。一部分人因此而自大，叛离了自己原先的信仰。但仍有一些人选择活在风神的羽翼之下。”
“这些人的后代，后来被称为赫尼耶族。”
酷达的双眼猛地睁大了一点。
“在不断的进化中，人类学会的不再是简单的喜怒哀乐，更学会了能够引发出这些情感的一切诱因。于是欲望空前的膨胀，背叛、欺骗、以至于杀戮，更加高级的负面情感诞生了。当欲望到达顶峰的时候，人类犯下了最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们起初只是抛弃了给予他们一切的风神，但之后竟然想要将自己与她等同。他们无法获得与之同等的能力，却奢望获得与之同等的崇拜。于是乎，一个从来不存在的，只是凭借虚构的假象而诞生出的圣都神明出现了。”
酷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自握紧了拳头。有什么东西让他预感到愤怒，那因缘应该就在出现在樱雨接下来的话里。
“为了让这个不曾存在的神明变得真实可信，他们掳走了赫尼耶的巫女，将她们封印在了石像里。巫女的能力是风神对赫尼耶族的奖赏，她们与天地同调，可以感知万物，预见未来。同时，为了不让这场骗局败露，他们残忍地，武力镇压了反抗的赫尼耶族，并最终将族人全部杀死。”
酷达第一次红了眼，有“嘶嘶”地食人狼一般的声响在他的嘴角响起，他的族人们好像在他的血液里涌动，让他无法抑制地血脉喷张。那些画面从来不曾存在在他的记忆里，但愤怒与族人临死时的绝望却好像被血统继承了下来。酷达此刻感到有种刀刀见血的疼痛在皮肤上蔓延，族人们接连倒进血海，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一声呻吟也消失在晴朗的天空之下。
赫尼耶也没有得到神的援手。蓝天与草地也许从来就不曾接纳过人类，不管是哪一种人类。
樱雨停下来看了他几眼，继续说道：“被封在石像里的巫女，被圣都高层称为加利势罗，一直存放在祭祀堂的一个房间里。死后的神祭祀的灵魂都不能升天，他们必须在那个房间里游荡，不光是为了看管巫女，同时也是他们触犯了风神所必须的承受的罪。”
“我要毁掉圣都虚伪的信仰，要让那个用无辜者的血肉和掌权者的欲望建造起来的祭祀堂彻底倒塌。”
“你知道为什么赫尼耶族明明有可以预见未来的巫女，却还是逃脱不了被赶尽杀绝的命运？因为巫女的预言里，只有风神之子会将伪神打倒的部分，却没有赫尼耶会被灭族的内容。听上去像不像一个陷阱？我们所有人，大概都只是轮回里的一小环而已。仇恨交替叠加，互相伤害，然后毁灭。”
酷达忽然冷笑了一声，“神也怕脏了自己的手吗？”
“反正我们都被算计了，哎，在祭坛说这话还真是大逆不道，”樱雨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你家风神大人应该也不会急着降下神罚灭了我们，我们可是要替她动手的人呢。”
酷达不发一言，只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我们要为人类而存在。”樱雨说道，“为了世人能够安宁的活下去，不是为了神明的信仰，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为了不让我们的后代走上跟我们一样的道路，就让逝者的血染红我们吧，堕落成魔鬼，而不是英雄。”
“您要让贝尔维做英雄吗？”酷达忽然问道。
“贝尔维？他成不了英雄，他早就是恶鬼了。”樱雨的话里藏着一点点伤感，“我们都早就是恶鬼了。”
“为了主人，我做什么都愿意。”酷达跪下道，“为了您的理想，无论是变成什么，我都毫不迟疑。”
“谢谢，”樱雨温柔的将他扶起，明明论年纪酷达要比樱雨大上几岁，但樱雨的气质无疑已经相当成熟，风霜历练之下，早就已经是个伟大的领导人了，“那么，你能为我打开着祭坛的封印吗？用你，风神之子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