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自为循环，灵气自成天地，不过也多亏自己那徒弟们两点一线式的思维模式，他们会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做些什么手脚，实在太容易猜了。
也幸好苏子琪让千丰年将阵脚留在了人身上。人是什么？那可是世间最难以看透的生灵，这让苏子琪的阵法在更加灵活的同时，也更加不稳定。
——不稳定到仅凭微弱的剑意与天地灵气的运作，便使失衡的法阵中的灵力，朝着与自己同源的方向流去。
当然，墨若荷看了看把“震惊”写在脸上的大徒弟，当然这些“理论成立”的东西，能够在现实中复刻出来，可能会吓到一大堆人。
就像是看见一只随机打字的猴子，打出莎士比亚全集那样。
……这么说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好？
总、总之！
“嗯哼！”墨若荷清了清嗓子，“总之这个阵法下，应该有不少的时间让大家心平气和地聊聊了。”
随即拿起还放在自己身上的剑，用剑鞘敲了敲千丰年的脑袋，“你也是，把刀收起来吧，找个位子随便坐。”
被毫无灵力的师父敲醒的归元终于缓过神来似的，偷偷瞥了瞥围观的两位叶家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千丰年，你坐啊。”
最后，千丰年什么也说不出来，放弃一般将刀一横，就这么黑着脸盘腿席地而坐。
“这才对嘛，看样子即使出来混了几十年，你也没有忘本啊。”有些满意地微笑着，墨若荷点了点头。不过从话中，千丰年听出了师父父被留在升仙阁几十年积淀的怨气。
且不说忘不忘本，师父父你能先把剑鞘上的剑意散掉吗？刀剑无情啊喂！
当然，这些话不能随便说，千丰年按了按自己的斗笠，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墨若荷开口:“师……”
他有些顾虑地看了看叶星权，再次压低声音。
“师父父……这在外人面前……还是给我点面子吧？”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白眼，谁管你啊，区区一个千丰年，之前人多的时候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墨若荷用余光看了看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定心丸果然是名不虚传，即便自己身处的环境出现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刚从心魔的蛊惑中苏醒的叶轻泉看上去也是处变不惊。
她轻轻叹了口气，比起小徒儿，这个大徒弟真的太皮了一点……不，二徒弟也差不了太多。
“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你们算账。”丢下这句让千丰年忍不住抖上一抖的话后，墨若荷抬起头，那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事件的起因。
叶星权顿时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他不禁想要苦笑。
就算是临阵磨枪，自己现在好说好歹也是半步大乘境界的剑修——但是这带有宝剑般锋芒的神魂，在受到看上去比师妹还要年轻的“普通人”的注视下，居然会涌起一分退意！
自己考虑过很多情况，包括或许这小妮子身后不只一位归元，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只要不是十死无生，自己就有赌一手的机会。
——但是算来算去，结果真正应该提防的，居然是理应毫无反抗能力的“无灵气”小女孩！
叶星权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不过墨若荷倒是没管那么多，自己的两个徒弟可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放人生路的角色……但是叶星权的死，对叶轻泉的成长真的有意义吗？
更何况，因为时间而有些扭曲的情感，即便是听过了自己徒弟的遭遇，也很难有常人应有的共情。
所以……
“你也坐吧，轻泉你也是。三灵护封阵——除了被阵法包裹的人，就连外界的灵气也无法进入。这个阵法短时间不会被人破掉，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和平的。”
极为平静的语气，叶星权隐约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在那娇小少女的眼中，自己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墨若荷脸颊轻倾，那缠绕在秀发之上的金玲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在等待自己的回应。
护封阵，除了保护，也能封印。叶星权明白了，她是故意告诉自己这些情报的，也就代表，她明白自己为何敢在归元面前搅乱局势，她知道自己藏住的最后的底牌。
叶星权感觉自己的汗水打湿了后背，从金丹开始，自己就从来没有遇见过连底牌都被人看穿的情况。
他微微颤抖着，最后放弃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千里梭的，但是……是我有眼无珠了。”
这么说着，他重重地坐在原地。
千里梭，顾名思义，能瞬间跑到千里之外的载具。这类东西其实很难逃过归元大能的追踪，不过叶星权开发出了另一种用法。
——只带上自己的部分元婴离开，千里梭甚至不用变回原本大小，而且极弱且稍纵即逝的灵力也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即便对方是归元强者。
但是阵法的存在，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甚至连布阵都没有察觉，而对方又以一种超出自己想象的方法激活了阵法。
败了，不同于先前那鱼死网破的佯装，现在的自己连和对方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
“在下心服口服，愿意听从发落。”
那么，自己只有老老实实遵从对方的指挥这一条路。
“千里……诶？啊、嗯哼，哈哈哈，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就好。”
他在说什么？算了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就行，正好现在他愿意“和平磋商”，那其他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虽然墨若荷很想吐槽为啥你们俩都喜欢放着椅子不坐坐地上，不过也无所谓了。
“不过说是交谈……在下、我也没什么好与你们说的吧？”即便身处死局，叶星权也很快振作了起来，“我所做的事情我不会做任何推卸，而我将要做的，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越过黑着脸的千丰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师妹。
“我——！”
瞬间，叶轻泉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一般，咬着牙，握着剑准备起身。
“叮铃——”
而墨若荷轻轻摇了摇头，那铃铛的声音拥有魔力般，将那怒火打散。
“你做不到，你甚至没法靠近她。”
像是回应墨若荷的话一样，千丰年的手握住刀把。
“这是我门的私事，仅仅只是——清理门户罢了。”
“清理？因为她是前门主之女吗？”
“不只如此……还因为她代表天剑门的过去，代表着注定走不远的天剑门的过去。”
你说谁走不远啊！就算劳资佩服你的天赋，也不带这么贬低人的伐！
这话听得叶轻泉一肚子气，正准备挽起袖子和这厮打一架，但是她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曾经的师兄的表情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师兄永远都是一副修仙者远离尘世的感觉……但这次，仅仅只有一点，但他的脸上，有了一丝认真……或是愤怒？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一方才对啊？
“既然她走不远，”墨若荷笑了，“那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是啊，自己现在无权无势的，就算是这么回到天剑门，也不会有人选择跟随她反抗天才叶星权。
“还是说……本来觉得轻泉走不远，但是今天——你怕了？”
“我！”
叶星权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在压抑什么一般。
许久，许久，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她做不到，不然她……”叶星权看了看墨若荷身后的师妹，“更何况我现在是她的心魔，即便把我杀死在这里，她也不会有更高的成就。”
这是叶星权第一次说出自己对自己师妹的看法，而听见这些的叶轻泉，只是颓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开什么玩笑，原来当初师兄发出豪言壮语时，他便是这么看待站在身边的自己的吗？原来就算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他也一丝忧虑都不会有的吗？
自己甘心做个抱人大腿的废物，和自己被别人就这么当成废物，完全是两种感觉。
冷。
仿佛掉入冰窟一般，透入骨髓的冷。
“她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头上。
被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人摸头，场面有些滑稽。
但是墨若荷并没有在意这些，她感受得到，自己留在叶轻泉体内的剑意已经被破除了。
“她会改变，会成长，所以你才会害怕……别否定我，你也清楚，应该说你比谁都清楚——她已经开始不同以往。
“虽说我不知道你认识的叶轻泉是什么样子，但是啊，我眼中的叶轻泉，虽然现在不如你，但总有一天——她会把她失去的，全部拿回来！”
连本带息，全部拿回来。
叶轻泉感觉自己的脸似乎被打湿了。
曾经的自己？作为天剑门主的女儿，有远胜于他人的资源。
所以呢？也就堪堪和普通弟子持平。而自己也没有任何不满——来到这个世界，自己更乐于混着。
她渐渐明白，师兄说的没错，这样的叶轻泉走不远。
——但是一个仅仅只认识了月多的少女却站在她的面前，为了她去和自己的过去争论。
如果是旁观者，自己或许会想着，“这是哪来的爽文套路”、“接下来会不会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话。
但是自己现在脑袋里只有小小师父那手软软的触感。
墨若荷另一只手竖起后三根手指:“三年，我们打个赌如何？三年之后，叶轻泉将用自己的力量击败你。”
……这个我还是要吐槽的，师父，你真是穿越过来的吧？
“这三年，作为师父，我只教她一套剑法、一套心法以及一套炼气功法。除此以外，全凭她自己学习。”
叶星权挑了挑眉。
“作为补偿，我也会给你三个机缘——这个交易，如何？”
“你该如何保证你所说？”
“我需要保证吗？”
这一回答，叶星权确认了，自己在这个瞬间，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害怕么？叶星权不愿意承认那种感觉为害怕，他也不相信仅凭对方承诺的东西，能让叶轻泉脱胎换骨。
他放弃了，在毫无生机的换命与几乎不存在的未来下，他选择了退让。
“您打算给我什么？”
墨若荷笑了起来，叶星权眼中，那可以说是繁琐的装饰也没法遮掩这笑容带来的光辉。
“那你也算是我的徒弟啦！”
说着，她从芥子袋中取出三件玉器，抛了过去。
叶星权接手，三件玉器发出三种不同的温润感——一把玉剑，一件刻着“仙”字样的玉牌以及玉镜。
“凭那件玉牌，正魔两派，无论何事，都能免你一死……当然，也能用这个机会去换去任何一门功法，记得找认得这块牌的人要就是。
“那一面自省镜，能让你完善自己身上的所有功法、心法——当然了，前提是你的悟性能支持你去完善。
“而玉剑——应该不需要我解释了，三年后，那就是我们的约定之地。”
玉剑之上感受不到特殊的灵气，但却有种不应存在的锋芒，上刻——
陨天焰中得万剑欲斩仙偏命殒。
陨天焰中得万剑，中得万剑欲斩仙。
剑欲斩仙偏命殒，仙偏命殒陨天焰。
藏剑宗，藏剑峰，殒仙之焰，斩仙之剑。已经化作一方秘境的古老宗门，同时也是修真界六宗里，最为神秘的一派。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于彼的物件——甚至，这就是进入藏剑宗的钥匙！
而对方说的话，毫无疑问，她在告诉自己，三年之后，自己就能凭借此物，去争取身为剑修最渴求的机缘！
叶星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三件宝物不会散发强大的灵力，自己甚至不会因此被人惦记。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特别是另外俩人居然对一个小女孩随手掏出这种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竟另外俩渐渐习惯了，现在除了墨若荷真的能从**掏个大宝贝出来，他们连眼皮都不带跳的。
不要服她。
当然，叶星权是不了解这些的。
他机械式地行动，收起这三份机缘，郑重地朝自己先前一直未放入眼中的“凡人”拜上一拜。
“敢问……阁下究竟是什么身份。”
既然确定了对方没有杀意，或许能够尝试着，知道得再多一点。
“以后你也是我徒弟啦，别这么拘谨。”少女只是有些开心地摆了摆手，“既然交易成立，缥缈宗里也就没什么你需要的了。”
说着，阵法开始龟裂，这时，阵内的人们才发现，外界已被雾气充斥。
——缥缈宗的仪式，开始了。
所有人都被这带有灵力的雾分隔开，渐渐的甚至连自己以外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
但是叶星权还是听清了墨若荷的最后一句话。
“至于为师我嘛——升仙阁，墨若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