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五 夜谈

作者:夜白黑 更新时间:2021/5/4 2:45:31 字数:4117

入夜,夜已深。

“气死我了!凭什么!凭什么只给我上果汁?”

“好啦师父,你不是偷偷往芥子袋中塞了一大瓶么?”

而且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装成萝莉的缘故么?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各种各样的条例,但不给未成年人喝酒,这还是每个人心中的共识——当然,叶轻泉不会把这些说出来。

于是,一身酒气的叶轻泉,就这么安慰着一肚子气的墨若荷,回到了她们的房间。

知道自己的客栈出了两名被缥缈宗看上的天资卓绝的少女后,无论叶轻泉怎样推托,还是没法抵过老板的盛情邀请,带着自己的“妹妹”,参加了盛大的宴会。

整个客栈坐满了人,每张桌上都摆满了店里最贵的酒菜。

不断有人恭敬地朝叶轻泉贺喜,用各种理由试图与这对姐妹结交。

“我就说她们气质不凡!看吧,缥缈仙宗看上,那前途不可计量啊!”

“拉倒吧,你当初只是过来围观墨小妹起床的吧?”

“叶小姐,不才初入雾城,就听说……”

“你不是在这住了十多年了吗?”

鸡犬升天,弹冠相庆。

叶轻泉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些词汇。

不过看了看整个会场,大多数人还是单纯的为一顿白吃白喝而高兴。仙家?叶轻泉?能有眼前的饭菜吸引人吗?

或许,这类人才是真正的心无杂念吧?一生只为生计奔波,也无暇顾及那更加复杂繁琐的事情。有伤心事就哭一场,遇见可占的便宜也不会有所顾虑。

是啊是啊,天地越小,活得越轻松,心魔也说过,这不就是自己吗?

而自己,为了维持那小天地,把自己都扭曲掉了。

或许心魔说得不错,这十九年并没有影响自己太多,那种将一切分割出去的逃避,实在是过于根深蒂固了。

“啊呀!墨小妹你还不能喝酒啊!”

“凭什么!区区一点酒根本不打紧——”

“好啦好啦,等你长大以后,再找你姐姐要吧,现在先用苹果汁替替。”

“嘎呜啊——!”

思绪被自己师父丢人的怒吼打断,她看见在无能狂怒过后,墨若荷不知用了什么戏法,神不知鬼不觉顺过来还未启瓶的白酒,迅速塞进了芥子袋。

哈哈,如果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向师父说,得到的回应八成是“随心所欲就行了啊”。

因为这就是仙主这一个月以来的作风啊。

宴会结束,不知多少次谢绝多事人的邀约后,一如之前所说,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就要启程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

一个是偷偷翻出山门的仙主,一个是被追逃命的落魄人,二人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就算有,胡乱往芥子袋中一塞便是。

“啧,一群人,没大没小的。”

看上去还在气头的墨若荷躺在自己的床上,那辛苦梳理的秀发便被压得一团乱。

她将手往芥子袋中探了探,一脸坏笑地,摸出了之前藏起来的白酒。

“对了,徒儿你不会……”

“我知道师父你能喝酒,我不会阻拦的。”

“孺子可教也~”

说罢,萝莉便一个起身,坐在床上,拔开封酒的塞子,陶醉而又贪婪地嗅了嗅。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这副景象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用小瓶子装好封存的酒,想必是店家珍藏的佳酿吧?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底下拿到的。

不过由于被灌下太多酒,除了头晕,自己也没法与师父共享那好酒的清香了。

只能坐在一边,欣赏那遗世独立的萝莉,摆着痴汉一般的傻脸,一点一点品尝手中佳酿的景色。

……如果把这张脸换成个酒鬼大叔将绝杀,可惜换不得。

而在叶轻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被她注视着的少女眼皮跳了跳。

“徒儿啊,帮忙把窗户开一下好么?”

墨若荷叹了口气,她理了理衣襟,念念不舍地将那还未品尝的酒收好。

“?”

一脸疑惑的叶轻泉打开了窗户,看了看外面。

已是深夜,窗外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推开窗户,只有晚风拂面。

“有什么东——!!”

回过头发问的叶轻泉,猛然发现,自己离开的那个位置,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人!

女子紫衣道袍,脸上挂着讪笑,而男子则是蓑衣斗笠,将自己紧紧包裹。

什么时候?!莫非是刚刚的晚风?!!

“没想到你们居然正常走门啊。”

“原来是走门的吗!”

叶轻泉忍不住吐槽。

墨若荷则是挠了挠那已经变得凌乱的头发,翘着脚趾,看向那两人。

“所以——你们是做好了觉悟才来见我的吧?”

那两人抖了一抖。

“是苏子琪要找师父父,我只是陪她。”

毫不犹豫地出卖。

墨若荷的视线移向女子,那眼神再无先前宴席上的幼稚。那是双仿佛能够看透灵魂的眼睛。

随即,墨若荷叹了口气,她将发饰一一取下,将头发散开,仙主彻底变成了一位不修边幅的小萝莉。

“算了……先让轻泉认识认识吧。”

墨若荷向叶轻泉招了招手,然后,那手指从不速之客的头上一一敲过。

“这个你已经见过了,姑且能够算是你的大师兄,千丰年,目前是……归元境?刀修,也是神行和盗窃的一把好手,你可千万别学他。”

“至于这个,是你的二师姐,苏子琪,归元境万道修——也就是修习世间所有功法,不过擅长的应该是阵或者术吧?你可千万……算了,正常人也不会去学她。”

叶轻泉感觉自己眼皮子抽了抽。

师父,你真的是仙主么?确认不是哪来的什么魔头?

“然后你的三师姐墨若雪,等见面再慢慢介绍吧。”

师父,看来你确实还是有可能是仙主啊。

墨若雪,自己也听说过那名,应该说从一开始叶轻泉就有些好奇那雪之女神和这师父有什么关系——毕竟名字太像了。

不过当墨若荷真的把整个事实摆在自己面前时,她能做的,也只是木讷地点点头,道声师兄师姐好。

突然有俩恶名在外的归元前辈,并且再次坐实了自己师父来历不凡,换谁也没法这么快消化。

“哼,呆鹅一样。”

自己好像被师姐讨厌了。她看见那苏子琪故意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自己。

“所以说,你们有什么事?如果是让我回去……可以试试。”

那不起波澜的杀意,令叶轻泉浑身不适。

厚重、安静、真实、危险。

比起理应如波涛般汹涌的杀气,墨若荷的杀意平静得离谱,那种感觉更像是……

——深海。

她不禁这么想到,墨若荷的“杀”,就像是宣告事实般不容置疑。

苏子琪与千丰年则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不得不接下师父父那恐怖的一剑了。

“是吗。”瞬间,杀意消失,所有人感到一身轻松,“那还有什么事?别说是你们这俩兔崽子想为师我了,我可不吃你们这套。”

“但是师父父不想我吗?离开师父父的每一天,我都是夜不能寐,只能摸着以前从师父父枕头里捡出来的……”

“打住!我不想听!”

叶轻泉不禁向后退了半步,而墨若荷则是干脆地缩到了床脚,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从以前我就觉得了,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变态了啊?”

“修仙者变态一点有什么错!沉迷师父父我愿意!”

这一宣言,气壮山河,无比自信。

随即便有一发拳头落在了苏子琪的头上。

“正经点,说正事。”

“痛——耍刀的!你是不是以为你又能了?”在自己师父父面前挨上一拳,伤害不高,侮辱性倒是不小,“别拿你的身份压老娘,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我们教献祭炉……没什么,师父父,我什么都没说。”

感受到墨若荷扎人的视线,苏子琪又萎了下去。

“其、其实我主要就是来看看师父父——当然我们商量过了!如果师父父有能力应对基于灵力的我的阵法,那我们不会说任何把师父父带回去的话。”

苏子琪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除此以外呢,关于这次琅琊会,我有些事情想和师父父说一下……”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叶轻泉。

千丰年起身道:“正好我也有话要找这小小师妹谈谈,我们先离开片刻?”

叶轻泉看向墨若荷,仙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夜晚的屋外依旧有些凉意,不过对于修仙者而言,并不算什么。

即便因为琅琊会的结束与缥缈宗的现身,整座城市都沉浸在节日的余韵中,到了这般深夜,屋外也只剩一片漆黑。

千丰年在前,叶轻泉在后,一言不发地在庭院中走着。

“应该也,不需要我说些什么。”

千丰年打破了沉默,他扶了扶斗笠,转过身来。

“师父父的来历你应该知道了。”

“升仙阁……仙主对么?”

叶轻泉点了点头,试探地回应着。

“那都是真的,仙主墨若荷,我们的师父,不死之躯、不死药,拒灵体,但拥有能催动‘意’的能力与积淀。”

那斗笠下,带着倦意的眼睛盯着叶轻泉。

“你也察觉到了吧?师父——没法使用灵力。”

没法察觉、没法使用,就像是未开窍的凡人那样。

“她没法日行千里,没法隔空取物,没法直接催动需要灵力的法器——一直以来,无敌的师父最大的弱点,便是被人用灵力制服。”

连察觉都做不到,何谈破解?

但是啊……

“但是她就是那样凭借自己的毅力和犯规的自愈能力,让整个修仙界对升仙阁敬畏三分。”

叶轻泉脑袋里浮现出的,是白天师父坐在舞剑台中央的身姿。

自信,飒爽,无可匹敌。

“所以我们每一批弟子,都想用阵法去将这有着天生弱点的师父留在升仙阁——你知道她活了多久吗?你知道她身上的东西,能让多少人铤而走险吗?”

叶轻泉不知道,千丰年也是。

“但是她终究是从那升仙阁出来了,凭借六十年盲人摸象一样的摸索。”

千丰年叹了口气,他按了按自己的斗笠,又摇了摇头,仿佛至今都无法接受一样。

怪物,即便不想这么形容,千丰年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所以我们这群不肖徒弟,没有资格跟着她四处游荡——我们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名声,苏子琪那边我会拦住她的。”他看向叶轻泉,“所以你,即便你目前只有金丹,即便修习天地一气的你目前可能连筑基都打不过——但只有你是师父父选上的人。”

后面的话,即使千丰年不说,叶轻泉也明白了。

她感受得到,那种无比认真的语气,既是在拜托,也是在要求,是在命令。

“我不管你什么心魔不心魔,不管你和那破烂剑修有啥深仇大恨,我们只在意——你能不能守住师父父。”

——以及能不能,将我们所在的这一世,这一元,带给师父父。

“我……”

“我不需要承诺,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然后自顾自地看着罢了。”

换句话说,自己没有拒绝权。

然后千丰年开口。

他将那升仙阁上,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仙主的事情讲给叶轻泉听。

那个沉默的仙主,那个能在受伤的瞬间恢复的不老不死者,那个难得对甜品有所反应的少女,那个仅凭一枯枝便将玄铁一分为二的怪物……

她是世间最为突兀的外来者,也是自己最为孤独的亲人。

叶轻泉张了张口,但没说出来什么像样的话。

“所以——痛死啦!你怎么不涨教训!”

一个身影在墨若荷的怒喝当中,破门飞出,被千丰年一把接下。

叶轻泉闻到了血腥气,千丰年怀中的苏子琪胸部仿佛凹进去了一块,而那附近,散发出久久不能散去的意境。

掌意——“推”。

千丰年带着苏子琪退后好几步,才勉强停下来。

“如何?”

“蛮不错的,味道还是那么甜……”

苏子琪舔了舔嘴唇,不过反而咳出更多的血。

“我不是问你这个!”

“啧……这次是掌,没有见到师父父用拳。”

千丰年点点头,看着叶轻泉。

“那么,记住我说的话。”

随后,便带着口中还流着血的师妹,消失在了夜色中。

进屋一看,愤怒地喘着粗气的墨若荷,瞪着什么也没有的屋外,按着自己的肩膀。

玉琢的肩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是甜的么?叶轻泉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师兄姐的谈话,忍不住再往上面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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