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正义的冲动和可耻的叛教仅在一念之间,"
杰西神父说,
就这样,杰西神父的故事开始了,通信志并不完整,除了开头调试终端的嘈杂的电流声,最后他的声音也在痛苦的哀嚎中结束,整个过程充斥着不安的喘息,迟疑的停顿,和一些说不上是背景噪音还是某些陌生语言的低吟,不过大致还是能够说明这个不幸的人的遭遇,
杰西是旧地上的一个年轻神父,他神父的资格是最近才被认定的,却在没多久之后再次被废除,不仅如此,十诫会的审判庭也判决剥夺他生存的基本权利,
杰西神父要是身处另一个教团,恐怕也是同样的结局,天下乌鸦一般黑,旧地的所有宗教都俨然都已经成为血腥统治的怪物,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上,杀死任何意图挑战自己绝对权力的傻瓜,而这个即将被扔出空气闸的傻瓜,因为被巡视的教卫军发现放走了被教会关押的几十名妇女,丢了自己至今为止为之奋斗的一切,
他紧抿嘴唇,眉头紧皱,眉间挤出一条深刻的皱纹,眼神中带着苦修士般的隐忍,掩盖了痛苦,杰西神父从来都不是约瑟夫 基布韦特尔的忠实追随者,而旧地的传统宗教大多日薄西山,人们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它们,因为它们清规寡欲普渡济世的戒律太古怪,脱离了这个时代人们困苦的生活,也渐渐的被众多更原始更野蛮的宗教所取代,失去了宗教原本作为救赎,关怀的核心,成了强制洗脑和摧残人权的代名词,而各个教团中大多数的信徒也并不是为了虔诚的信仰或者研究神学文化而加入,他们互相算计,心怀鬼胎,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择手段,
而杰西神父是其中为数不多的革命理想主义者,目标一直都是为了在教会血腥统治下打开一条缝隙,让底层人民喘口气,就算到了最后,杰西神父都没有失去他的信念,相信人性而非神性是拯救人类最美好的希望,
在杰西加入十诫会之前,他曾患上伤寒,只有教会成员有机会获得治疗,像他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的命运,是被当作饲料丢给教会饲养的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在他意识即将离体而去的最后一刻,他瞥见了图灵神父推门而入,
在他心里,图灵神父就像月亮一样的人,不图回报,默默洒下仁慈的光辉,然后,杰西在图灵神父的帮助下,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居然顺利进入了教会,然而在他学习的那几年里,图灵神父因为私自窃取教会医疗物资救助底层民众被举报,由大主教亲自参与审判,宣布对图灵神父处以死刑,同时为了验证杰西对教会的忠诚,由他亲手执行对他的恩师的处刑,
"记住了吗?"
最后一刻,图灵神父低声问道,
"嗯,"
杰西回答,
"那么,天上见,"
图灵神父似乎笑了,他说,
但是杰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患了伤寒,孤独的躺在单人床上等待死亡的时候,他颤抖着打开空气闸,在行刑队的催促下,轻轻的把图灵神父推了出去,看他瘦削的影子向上越飘越远,直到越过卫星塔顶,变成一个小黑点,而等待着图灵神父的,是冰冷,黑暗的外部空间,直至死亡让他解脱,
也许是在意料之中,数年之后,杰西又一次站在空气闸面前,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刽子手,而是死囚,他竟然轻呼了一口气,似乎从多年战战兢兢的生活中解脱了,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伪装自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掩盖踪迹,虽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到底能够改变这个残酷的世界多少,至少他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唯一遗憾的是,他到最后也没能用上图灵神父的馈赠,也不知道那个叫做瑞雪儿的女孩有没有记住自己的话,现在,杰西只能祈祷她能顺利找到图灵神父留给他的那艘飞船,逃出这个炼狱一般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接受命运,刽子手用力踢了他一脚,他翻转着向外飞去,重重的撞上了卫星塔,他感到胸腔里喀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折断了,随之体内撕心裂肺的绞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外层空间宽广又寂寞,无数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宇宙垃圾构成了一条围绕旧地永恒旋转的环带,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也没有什么声音搅动这潭死水,连月球的光辉也仅仅只停留在它最外的一圈,无法穿透浓重黑暗的空间,
从昏迷中苏醒后,杰西发现自己也成了垃圾带的一部分,他挣扎着扭动手脚,却是徒然,刽子手结的死扣一丝松动的缝隙都没有,他需要帮助,而且得赶快,虽然经过数个世纪的基因改造,人类的身体已经足够坚韧初步适应外太空的恶劣环境,但也只能将他的死期稍稍延后,最终高能粒子流和微尘辐射都会要了他的命,
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掉出一个小东西,闪着淡蓝色的光芒,从杰西胸前慢慢往上浮动,那是一颗半透明的子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里,直到现在才出现,杰西赶忙一口含住子弹,开始思考怎样才能脱险,
不知过了多久,杰西模糊的视线边缘出现了一艘拾荒船,摇摇晃晃的朝垃圾带开了过来,起初它还只敢在最稀疏的外部环带试探,五六条机械臂谨慎的拨开无用的陨石碎片,又夹住一些什么送入船底大开的阀门,探照灯不停扫视周围空间,最后落在杰西的身上,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拾荒船才笨拙的转身,朝这边靠近,
杰西紧闭双眼,绷紧身体,一动不动,静静的和其他垃圾一起飘动,他感觉到机械臂冰冷的指节夹住他的脚,拉住他往回收缩,他的头撞了一下阀门,最后杰西落在船舱里,他感觉到有人在接近,双手从他的小腿开始往上仔细的摸索,
杰西猛地咬住子弹,弹壳被有力地上下臼齿压迫,子弹里有滚烫的液体泄露出来,灼伤了他的口腔和舌头,杰西感到有一股刺痛神经的电流穿过头顶,他咬紧牙关,强忍住腐蚀的剧痛,等待机会来临,猛地一睁眼,拾荒者的面孔就在眼前,那张丑脸上满是恐惧和惊吓,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杰西把弹药狠狠地吐在他的脸上,淡蓝色的液体落在拾荒者的额头上,带着一丝异样的猩红往下流淌,没过他又粗又乱的眉毛,落到他的眼睛里,杰西闻到了一股皮肉烧焦和血腥的臭味儿,
拾荒者惨叫着捂住脸向后倒去,杰西狠狠地给了他一脚,拾荒者的身体猛地撞开驾驶舱的座位,最后倒在了控制台上,一根操作杆穿透了他的小腹,另一根从腰后传入,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在一小堆工具中摸索了半天,杰西终于解开了绳结,他回到驾驶舱,拾荒者冰冷的尸体还躺在原来的地方,他认出了那张丑脸,
马克,
这个恶棍简直死有余辜,当年就是他告发了图灵神父的善行,杰西想对着他的脸啐一口唾沫,但是自己整个口腔全部都已经烧坏了,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他只好翻了翻尸体的口袋,
在马克的裤带夹层中,他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这是一片老式钥匙,看起来来自几个世纪之前,因为旧地任何地方都见不到那种金属制的机械锁具,它静静的躺在杰西手里,散发着奇异的温热触感,好像随时会活过来,杰西看了它几眼,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什么马克会随身带着这个小玩意儿,杰西随手把它放进了上衣兜,把尸体推出飞船,看着马克冰冷的躯体随着垃圾带越漂越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关上了舱底的阀门,
虽然和原计划有所出入,不过他也歪打正着弄到了一艘飞船,也总算可以继续完成图灵神父最后的的嘱托了,杰西检查了一下货舱,居然发现了几罐额外的氪衰电池和几支维生剂,也不知道马克这个卑鄙的家伙从哪坑蒙拐骗的,总算是对自己接下来的旅程添了一些保障,
接下来,他要在偌大的外层空间里找一个不知道还是否存在的脉冲信号,在那个信号的源头,他不知道有什么在那里等待自己,
"找到诸神的金库,"
杰西喃喃的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