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攀登终于开始了,通往第二层的石板路上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式样的小车,有一人推着的独轮小车,蒙住眼睛的牲口拉动的板车,特斯拉共振车微微悬浮在地面上,还有靠曲率引擎驱动的简陋机车贴地飞行,这些小巧的运输工具载满了各种各样的口袋,里面大都是高压方糖和维生剂,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偷偷带上了肉干和啤酒之类的食物满足口腹之欲,而上百辆六轮老式车头的活塞式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拉着最重的砖块在前头开路,
更多的人和杰西一样,背着自己的工具,徒步而上,跟在隆隆作响的洪流后面,
马克超过杰西,朝前走去,那里,半个脑袋的李工头正埋着头一声不吭的赶路,马克三步作两步赶上去,和他齐头并进,问道,
"这么多的人和车都是哪来的?我可不记得昨天有见过他们,"
李工头头也不抬的回答,
"他们都是从南部的拉尔萨来的,今天才到,"
"为了送这些物资?"
马克又问,
"不,他们也要到塔顶去,留在那里在那里作息繁衍,"
李工头说,
"那拉尔萨不就变成一座空城了,"
马克有些吃惊的说,
"不,在建塔之前,神王就知道不止建造巨塔需要很多的人口,还要需要长期维护保养,使其屹立不倒,因此下令各个城市的育婴院把人口数量翻一番,就算从那里调动这么多人来巨塔上居住,也不会影响原来城市的正常运作,"
李工头回答,
马克吓了一跳,
"那塔上每一层都是来自不同地区的人?"
李工头说,
"至少大多数是吧,也有一些因为人数过多占了两层或者和其他地区的人混居的,"
马克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座塔上的人会和地上的人一样多,甚至有可能更多,"
李工头却笑了,说,
"我也没有,"
接着,他又向后头大喊,
"后面的都跟上了,每个人之间保持两尺,决不能解开安全索,就算是生死攸关的情况,到达塔顶之前也绝对不能停下,"
登塔的路非常宽广,是条由粗糙的砖石铺成的斜坡,靠着巨塔的内墙,螺旋而上,有些地方被登塔人的鞋底磨得光滑,有些则被车轮或其他东西压出了一条条的沟壑,运输的洪流缓缓向上移动,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上升的越来越高,气温也越来越低,杰西不禁裹紧了工作服的衣领,清幽的月光透进塔身的小窗,他不禁向下张望,可以看到幼发拉底河已经变成了大地上的一道黑色裂缝,空旷的平原上有几座巴掌大小的精致城邦,平原尽头有一个个白色的小点,那正是他们来时的路,再远处是一片突然拔高的陆地和蜿蜒起伏的山脊,山脊背后的世界被它的阴影掩盖,
突然他听到一声骇人的尖叫,人群也不安的开始骚动,他向后望去,
李工头喊道,
"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人回答,
"一个小男孩儿掉下去了,"
"该死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们不能解开安全索吗,把男孩儿的父亲带上来,"
李工头啐了一口,又对着通讯器补充,
"车队继续前进,我们后边儿有点小麻烦得处理一下,会尽快赶上你们,"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削的男人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看的出来,他的意志已经被丧子之痛摧垮了,神志不清,颤颤巍巍,几乎不能站立,杰西扶住他的肩膀,男人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李工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说,
"把他也扔下去,"
杰西闻言,愤怒的张开双臂,挡在瘦削的男人身前,怒视着那个半个脑袋的恶棍,
"怎么,你想跟他一起?"
李工头第一次遇到胆敢挑战他权威的傻瓜,恶狠狠的盯着杰西,吹了一声口哨,几双粗鲁的手突然从后面扭住杰西和瘦削的男人,把他们两个按倒在地上,
这时,一个小东西从杰西口袋里溜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什么?"
李工头弯下身子,把那个小东西捡起,用两个指头夹注放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前面,仔细的瞧,金属质感的表面散发出奇异的温热,就像是活物一样,
"一片古董钥匙,嗯,不错,应该值不少钱,"
他满意的把钥匙放进裤袋,挥挥手示意放开杰西他们两个,他说,
"下不为例,"
李工头多看了杰西两眼,作了个威胁的手势,然后朝着人群大喊,
"继续前进!"
其四
攀登又开始了,
杰西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维生剂,替瘦削的男人注射,这才让他惨白的脸色好一些,又把他的安全索和自己的系在一起,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准备好,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瘦削的男人突然轻轻把他的手推开,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表示自己有足够的体力能够继续前进,他和杰西并肩走在一起,低声说,
"谢谢你,我的朋友,"
杰西微笑着耸耸肩,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
瘦削男人这才注意到杰西的电子喉,他思考了一会儿,说,
"我可以帮你修好它,"
杰西顿时大喜过望,这个小玩意儿已经坏了不知道有多久,他也忘记是从哪里买到的,甚至连自己用没用过都记不清了,也没有人会修理它,杰西一直舍不得扔掉,这才一直当作装饰品戴在身上,这个瘦削的男人能行吗,杰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脖子上的装置,递给他,
骚动平息后,登塔的人们被李工头驱赶着加快步伐前行数日,终于赶上了先行的车队,但是他们不能停留哪怕一刻,即便这样废寝忘食的赶路,这支队伍也只有一半左右的人能最终到达塔顶,衰老和疾病会夺走不少生命,也有人因为这看不到尽头的长途跋涉患上疯病被抛弃,
仅仅过去两周,杰西的双脚就已经失去知觉,几乎迈不开步子,瘦削的男人给了他一些火辣的药膏抹在腿上,酸痛的感觉回来了,但是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几十年,不过更有可能是到达塔顶之前死亡就让他彻底解脱,
高空的寒风冻得他上下牙直打颤,这时,杰西再往小窗向外望,大地已经成了灰黑色茫然的一大片,什么景象都分辨不出了,塔身从超出眼界范围的宽阔慢慢向下收起,越来越狭窄,最后完全成为一条细线,一端接在苍茫大地上,在风中摇曳,虽然他明白这只是视觉和自己开的玩笑,可是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这个高度的风明显比初登塔时猛烈了很多,仿佛在阻止他们继续攀登,
诸神真的会允许人类建造高塔直通他们神圣的月宫,不会让风吹倒它吗?
杰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抛之脑后,神王汉莫拉比就是月神之子,本就是众神中的一员,他的命令自然就是诸神的意愿,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其五
光阴荏苒,登顶行程过了大半,一路上因为各种意外失踪或死亡造成的人数缺口,由塔中各层城市征召的年轻人补充,原本浩浩荡荡从塔底出发的那批人马,在这支几乎可以说是全新的运输队中占比还不足三分之二,野心勃勃的雕刻家马克在前几年突然犯了疯病,自己从塔上跳了下去,而杰西救下的那个瘦削男人最后还是没能修好电子喉,他在某天不幸感染风寒,当天夜里就去世了,
但无论是幸存者还是新面孔,他们此刻都面如死灰身心疲惫,如行尸走肉对外界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反应,整个队伍一片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人哪怕抱怨一句话,甚至连声叹息都没有,只有胸口的起伏证明这些躯壳尚在呼吸,他们麻木的跟随领头车队,步履蹒跚,
现在他们离月宫更近了,如果有人从窗外向下看,会发现塔身缩成的细线不见了,坚实的大地也不见了,大海一样广阔无垠的黑暗淹没了整个世界,向上看也是同样可怖的景象,感觉就像是他们和现在这一截塔身被困在了天地正当中,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恐慌,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的孤独感,
更怕人的是,月宫此时几乎就悬挂在他们头顶上,它本应是清幽温柔的月光开始泛红,光洁圆润的外表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狰狞模样,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一片片荒凉的沙漠,崎岖陡峭的山脊,一道接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在其地表裂开,仿佛那个世界对他们露出残忍地笑容,
可能是因为与大地上的祖国天各一方,削弱了威严的神王和严苛的法典的影响力,传说中阿摩利众神金碧辉煌的月宫看上去满目疮痍荒无人烟,也动摇了人们的对神王的崇奉,这个高度上的城市大都异端邪说盛行,神王寺庙被毁,负责教化民众的僧侣们也惨遭暴徒杀害,房屋和道路残破不堪,长期的暴乱导致人口稀少,土地无人耕作杂草丛生,运输队不仅没能够从那些城市获得增员和补给,反而遭遇数次抢劫,损失了大批的口粮和医疗用品,
更可怕的是不少原本品行端正的好人突然发了疯,解开安全索离开大部队,高喊着对神王不敬的下流话,和抢劫的异教徒们一起离开,杰西自己也差点成了其中一员,
他在一场骚动中遇险,一个小个子的暴徒突然从背后偷袭,双手扒住他的背包,使劲往下扯,他本来准备给这个家伙来几个重拳教训一下他,一番争斗之中,小个子暴徒的头巾掉了下来,蓬松脏乱的亚麻色卷发散开,小个子暴徒的脸上粘了些脏污,居然是个扮作男装的女人,
"瑞雪儿,"
杰西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小个子暴徒看起来又惊又怒,腾出一只手捡起头巾又把脸遮好,她盯住杰西的脸,似乎上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她突然微笑了,拉扯背包的力气暂时一松,说,
"哈,原来是你,"
这下轮到杰西吃惊了,精神放松了下来,他困惑的问,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你知道我?"
这时,小个子暴徒猛地一拉,背包的细带从杰西手中嗖的滑出,他摔倒在地,她得意洋洋的把战利品甩在背上,又给杰西脸上来了一脚,踢歪了他的鼻子,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
"这还想不起来的话,就来追我吧,"
小个子暴徒说完,飞快地转身,灵巧的躲开好几个人的飞扑,向着城内跑去,
杰西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默默地站着,内心各种想法和滋味杂糅,他想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又回到运输队伍中,
其六
耗费了许多人的生命,和更多人几乎一生的时间,运输队终于登顶,就这样,月宫的拱顶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漫无边际的陆地现在就在头顶铺展开来,就像是黑红色的天花板,封住了视野所及的全部范围,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盯着月球不停的看,直到脖子发酸,眼睛流泪,
面对这样的情况,杰西感到胃部一阵恶心,当他注视月球大陆时,就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他正头朝下脚朝上的行走,同时他又害怕这片一望无际的大陆随时会从头顶上砸下来,杰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在最高层的城市运输队却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欢迎,这里和下面几层的城市正相反,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希望,一派歌舞升平欣欣向荣,
起初运输队的人们还有些惊疑不定,不敢进入城内,害怕这是某种骗局,诱他们进入城内,下一刻就又会出现心狠手辣的暴徒围攻,最后他们之中选出了一些胆大的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入城,发现这幅安居乐业的景致不是作假,而且这里的人们虔诚又善良,每日都要去神王庙作早告和晚告,他们都称自己为"波顿人",意思就是住在月宫下面的人,
问了神庙里的主祭才知道,这里与下面几层城市天渊之别的原因,因为这里的人知道,他们头顶上的荒凉大地不是月宫,而是月宫的地板,穿过地板,才能看到那座仙音缭绕,美酒成河的华美宫殿,而修建巴比伦塔的目的的确是为神王打通一条回归月宫的路,这最后一步就是在月宫的地板上凿出一条隧道,直通上面的仙境,
第二天,杰西差点没能站起来,十几个小时的安眠并不能驱逐几近一生无止境奔波的疲累,醒来之后反而似乎种浑身每一根骨头都被碾成粉末的感觉,同行的艺术家们在登塔途中死伤过半,剩下的个个都行将就木,杰西自己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但是在完成任务之前没有人能够偷懒,虽然杰西不是为了求名传千古的虚名而来,在这个奇迹一般的建筑上留下自己的画作也是无比的荣耀,
僧侣们净身焚香,献祭了许多牛羊和孩童,又向诸神祷告,给每个人都撒了些圣水,说了些吉利的话,为他们祈福,
强烈的焦油味儿开始在塔顶上弥漫,大块大块乌黑厚重的沥青在大锅中溶化沸腾,又被舀起,一桶又一桶往上传递,砌砖工们必须要在其冷却之前,涂抹在一块块的砖上面,那些又大又笨重的石砖必须层层紧嵌不留一丝缝隙,这样修建的斜坡才足够坚固让打孔的钻机开上来,
有些从埃及过来的建筑师带来了锤子楔子和一些青铜的奇特工具,在沥青完全冷却下来之后,在上面仔细的观察测量,遇到有瑕疵的地方则用石板记录下来,然后用奇特的工具一丝不苟的修补和打磨,确保路面没有缺陷,
艺术家们则帮助扩建城内神庙,因为这座神庙位于塔顶,紧挨着月宫的地板修筑,也是诸神向人间眺望时看到的第一座庙宇,为了取悦那些伟大的神灵,神王下令全巴比伦王国最优秀的艺术家们随运输队登塔,或是雕刻,或是绘画,或是表演,或是奏乐,在诸神的脚下尽情展现整个巴比伦艺术文明的结晶,
杰西则在神庙的一面内墙前面开始工作,他熟练的用清石灰水调制颜料,在重新粉刷过熟石灰的墙壁上涂抹,鲜艳的颜料被墙壁吸收,永远成为了其表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杰西描绘的是一首名为安迪密恩的叙事诗:牧羊人安迪密恩的外貌俊美无比,月亮女神赛勒涅为他而倾心,为了和他永远在一起,她请求万神之王宙斯赐予安迪密恩永恒的青春,年轻的牧羊人却因此永远沉睡在拉特姆斯山上,月亮女神每晚都会来看他,温柔的爱抚他,对他说绵绵情话,但是年轻的牧羊人永远也不会醒来,
杰西优秀的技法使得整幅画看上去色彩鲜明,肌理细腻,层次丰富又不杂乱,月亮女神赛勒涅的裙摆向后飘拂,仿佛被微风吹拂,面容清秀,有一种温柔的恬静,却又侧过脸隐隐透漏出内心的忧郁,她注视着牧羊人,手的姿势说明着她的爱意,画面右下方是俊美的牧羊人安迪密恩,他的衣着分别有红和蓝两种颜色,象征着爱和真实,他平静而安详的沉睡着,
其七
杰西坐在钻机的驾驶座上,懊悔自己为什么非要那么快完成壁画,完全可以和别人一样不慌不忙在神庙里悠哉好几个月再出去,如果当时不是因为自己一画完就心急火燎去主祭那里报告工作,也不会正好碰上李工头回来抓壮丁,自己早就应该想到,凿诸神家的地板这种倒霉事儿没有人会自愿去做,而自己之前触了李工头的霉头,这倒好,正好撞在枪口上,
钻机的操作并不复杂,只要调节钻头,对准激光定位的方向推进就行,每隔三个小时停机一次,对焦钻点位置,把检测仪表的数据输入控制系统,让钻机自动调整输出功率再开机,在引擎嗡嗡作响中,月宫坚硬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慢慢破裂,碎石和灰尘朝四周飞溅,奇特的是,没有哪怕一粒沙子掉下来,用这样的方法,每天钻机可以深入其中十几米,
钻机并不是垂直的往上钻,而是以一个小角度螺旋向上,以便跟着钻机的施工队修建一个硕大的隧道,不仅要夯实加固,还要将这条通往诸神领土的道路修饰的富丽堂皇,他们凿出大大小小的洞窟,里面或是讲述神话经典的壁画,以土红色为底色,以青绿等颜色敷彩,色调热烈浓厚,人物形象挺拔,或是供养着神态各异的神像,有的面色圆润,眉心点痣,头顶扁圆形发髻,身披古旧袈裟,巍然端坐,有的则上身**,单脚站立,右手抬起,左手下垂,胯部向右,动作平衡而优美,
转眼间,开掘月宫地板的工作已经持续几年了,杰西也从一开始害怕受到诸神怒火惩罚的惶恐不安到现在慢慢平静下来,他往嘴里丢了一块高压方糖,熟练的推动操纵杆调整钻头方向,完成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之后就要开动机器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庞然大物奔跑带动整个大地振颤的可怕的隆隆声,整个隧道正被一种恐怖的力量撼动,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增强的轰鸣声,一股带着无数碎石和浓重灰尘的飓风顺着后方的隧道汹涌而来,
杰西惊恐的关上驾驶舱的门窗,抓紧座椅一动也不敢动,数颗人头大小的石头猛地撞到舱门上,幸好舱门够坚固才没被穿透,石头在上面留下几处触目惊心的凹痕,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杰西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等死,他必须尽快作出决定,他默默地祈祷诸神原谅,打开控制面板,调整驾驶模式为手动,把功率开到最大,操纵杆推到底,引擎嗡鸣声大起,整台钻机突然翻转朝天,钻头垂直对着隧道的天花板冲过去,
钻头吃力的破开一层又一层坚硬的岩石,艰难的一寸一寸向上开动,飓风在隧道中不断呼啸,乱石已经击穿了驾驶舱的窗户,把舱内搅得一团糟,整个钻机也开始微微晃动,然后晃动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随时都会被飓风吹倒,杰西戴上安全帽,抱住膝盖,缩作一团,死死推住操纵杆,心里不住地默念诸神的名号,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听到了他的祷告,眼看着钻机就要翻倒,原本如蜗牛一般前进的钻头猛地向上一窜,整个钻机随之旋转着飞了上去,猛烈的加速旋转让杰西两眼一黑,突然他听到风暴声停了,然后昏了过去,
其八
杰西醒来,脸贴在粗糙的地面上,他试图撑起身子,发现一只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为了压住操纵杆,这只手被乱石打得稀烂,他发出痛苦的呻吟,翻动身子,看到钻机的残骸离自己有一段不近的距离,看来自己是钻机冲出地面的时候被抛出来了,怪不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肯定有好多地方都骨折了,他记起自己放了半支没有完的维生剂在座椅下面,虽然对他的伤势没有帮助,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这么安慰自己,
过了很久,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用一只手慢慢朝着钻机残骸匍匐前进,每爬一步都会痛的停下来喘一口气,时间慢慢流逝,他总算是爬到了边上,所幸座椅已经飞了出来,免去了攀登驾驶舱的折磨,他细细的在座椅下面摸索,
找到了,他拉开工作服的上衣拉链,按下腹部开关,胸前露出一根流食管,扭开盖,杰西也顾不得卫生,咬开维生剂的针帽,把针头对准流食管接口,注射进去,
他长舒了一口气,吐掉针帽,用完的维生剂针筒也丢在一边,靠在座椅上,抬头仰望天空,苍穹上只有一片茫然的黑色,看不到一点光亮,听不到一丝声响,孤独和恐慌突然袭来,他用一只手强支起身体,环顾四周,
眼前是广袤无垠的荒漠,有些怪异的巨石头站立在那里,视野尽头的山脊蜿蜒起伏,那山后面起了一些泛蓝的迷雾,难道地板上面就是这样,和地板下面一个样,诸神真的住在这样一个贫瘠的地方?或许这只是诸神创造的另一个世界?或许诸神的宫殿在更黑暗更深沉的天空上?
他绝望的躺下,突然又有些想发笑,这是诸神对人类开的一个玩笑,还是说人类对自己开的玩笑,他昏昏沉沉睡过去,
他沉睡又清醒,然后接着继续陷入沉睡,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发觉上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振动,他迷茫的从里面掏出一个小东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模糊的视线开始对焦,
那看上去像是他的电子喉,又不完全相似,这个小东西上面有一个精致的显示屏,上面有一道脉冲信号在浮动,顶部有一枚小小的针头随之左右摇摆,然后停下了,对准某一个方向微微颤动,那个方向有什么?
他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些什么,一个瘦长的影子在荒漠那边移动,慢慢穿过巨石阵,朝这边走来,那个影子越来越近,的确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鬼魂,那人高高举起一只手向自己挥舞,面容越来越清晰,
那个人就是杰西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