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圣塔菲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这里最后一班的驿车,这是一辆老式的性能良好的特斯拉共振车,它从林肯县出发,去往东海岸佛罗里达州,在途中斗折蛇行,算上导航员,车上载了五个人,
首先是一个林肯县的奥修教的老僧人,他身形佝偻,老态龙钟,一身衲衣宽松破旧,就像是用无数的碎布补缀而成的,他缩进了阴影,紧闭双眼,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默念着什么,另外两个是曼阿密人,侧脸看上去像是兄弟俩,但一个红光满面,臃肿不堪,衣着邋遢,肥胖的手指上戴了好几枚眩目的宝石,另一个身材魁梧,像一头熊一样强壮,弓着腰,挤在略显狭窄的座椅中,光秃秃的头顶上戴了一顶不合时宜的翻毛的鸭舌帽,压在车顶上,随着车身微微摇晃,在上面来回摩擦,
而导航员,是个面容浮肿的中年人,他的头发蓬乱,满脸胡茬,眼神悲伤而空洞,他不怎么说话,神色忧郁的盯着大路,
大概是经常搭乘这班车,这些人都认识彼此,上车前,老僧人和每一个人握手,为他们祈福,短暂的交谈后,导航员回到车头打开引擎就陷入了沉默,年老力衰的僧人也开始闭目养神,而曼阿密两兄弟则开始大声地毫不避讳的谈论各自的事情,
肥胖的曼阿密人说,他从道师城上车,本来能做成一笔大有油水可捞的皮肉生意,却因为走火打死了一个不顺眼的乡巴佬差点把小命都丢了,多亏他们兄弟俩大显神威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他又破口大骂,道师城那个鬼地方的人个个都是疯子,尤其是当地教团那个自称神圣法皇的麻原...
他熊一样的兄弟直摇头,说他的兄弟孤陋寡闻,像个没见识的红脖子,道师城的真理教只是小虾米,尽使些卑鄙的小手段,只能在乡下作威作福,他还不放在眼里,圣塔菲的情况才是真正的糟糕,就算是自己,也不敢惹当地十诫会的家伙,他们可是有真正的大家伙,要是他的兄弟是落在十诫会的手里,自己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把他捞出来,
这两兄弟为了两个地方哪里更危险争吵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一副要拼个你死我亡的样子,
"还小虾米呢,当初是谁差点给毒死,要不是我早有准备,随身带了阻断剂,我们兄弟俩都得交待在那儿,"
胖曼阿密人说,
"那些卑鄙的家伙根本挡不住我的反冲炮,看我们跑远了,才狗急跳墙打毒气弹,要是在圣塔菲,我们早就被轰的渣都不剩了,"
熊一样的兄弟反驳,
"去你的反冲炮,当时你他娘的脸都绿了,还跑远个屁,"
胖曼阿密人吼道,
"去你的阻断剂,要是被轰碎了,阻断剂顶个球用,"
熊一样的兄弟毫不示弱,
为了各自的尊严,他们差点就要掏枪了,说实话,要不是导航员回过头突然插话,从中进行调解,这场关于教团势力强弱的争斗还不知道如何结束,
"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亲爱的朋友们,"
他笑着对两个曼阿密人说,
"所有这一切都是关于那些地方教团的事情,我们不应该随便卷进那些麻烦事里去,"
说罢,他又狡猾的拉了一下汽笛,振聋发聩的尖鸣让所有人的身体精神都为之一惊,
"我相信所有绅士们都同意我的看法,"
他扫视了车厢里一眼,确定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说,
"很好,"
争吵总算是结束了,但胖曼阿密人余兴未尽,他转身对着缩在阴影中的老僧人,这时老僧人已经被鸣笛惊醒,坐了起来,微眯着双眼,胖曼阿密人用挖苦的语气说,
"老和尚,那你们的镇子又怎么样呢?作为掌管林肯镇大权的奥修教的高僧,日子肯定过的很滋润吧,"
这句话中大概蕴含了某种滑稽的讽刺意味,因为他熊一样的兄弟仿佛听到了有史以来最令人捧腹的笑话,哈哈大笑,翻毛的鸭舌帽从他头顶滑落,头顶是一片不毛之地,
发觉我没有笑,胖曼阿密人又转过身对我说,
"先生,你不知道林肯镇吗?呵,那在整个新墨西哥州都算得上是很有趣的地方,那么奇特的镇子在新墨西哥州还真很难找到第二个,"
兄弟俩笑得更带劲了,老僧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头也不抬,低声说,
"别说了,求你们了,"
但这个胖曼阿密人不把他的企求当作一回事,继续说道,
"他妈的,要是我祖上也是林肯镇的,我不把那个破教会给炸了,你想想吧,自己漂亮的妻子一被教会征召就是六个月,回来时总是疯疯癫癫,大笑又大哭的,跟你一件一件哭诉她经历的那些好事,不管怎样,教会都牢牢控制着所有居民的一举一动,先生,您想象一下,结婚一年,相处得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新婚当天晚上,僧兵就把新娘绑走了,
留下男人孤孤单单的在家里流泪,自暴自弃,那时候老和尚跟个傻子一样,过了一段时间,小美人回来了,穿着崭新的查曼多,那时候我们兄弟俩正好在林肯镇卖军火住在他家,看他可怜就劝他说,你快走吧,和你妻子一起走,远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重新开始,
他真是念经念傻了,信了教主拉杰尼希那些鬼话,居然回头就在教会里告了我们兄弟俩一状,说是意图蛊惑他当可耻的叛徒,
幸亏我们兄弟俩的骨头没那么好啃,硬是闯了出来,他倒好,觉得自己表明了对教会的忠心耿耿,这下能和妻子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他还教她唱赞美诗呢,"
他熊一样的兄弟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老僧人仍然低着头,坐在那里,哀求着,
"求你们了,别说了,"
但这个胖曼阿密人根本没有闭嘴的意思,他更带劲的说,
"先生您也许认为这个小美人回来之后就安全了,啊,当然没这回事,教会可惦记着她呢,新婚第一次被掳走长达六个月之后,下一次一走就是四个月,再一次三个月,然后是一个月,有时候三周,有时候一周,他妈的,甚至一天都要被不同批次的僧兵带走好几回,谁知道每次都是教会里的什么人看上了她呢,
最妙的是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剧情,女人被掳走,他痛哭流涕,她一回来,他又得到了安慰,去亲吻教会的屁股,
每次教会把她拐走,事后他又总是对教会感激涕零,您想想,这样忠实的老狗哄的主人多开心啊,
还必须得说,这个小娘子确实长的美若天仙,真像是一只云雀,身材纤细,玲珑有致,皮肤白里透着红,精致的小鼻子,上面还有点调皮的雀斑,我的天哪,先生,任何男人看到那个小美人....."
"哦!你不要说了,好心人,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别再说了,"
可怜的老僧人撕心裂肺的哀号,
这时,车停下了,我们到了布拉德福,两个曼阿密人在那里下了车,爱开玩笑的兄弟俩,他们出了驿站的大厅,仍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兄弟俩走了之后,车里仿佛空了一样,导航员在贝克港下车,自动驾驶仪会领我们走完接下来的路程,车上只剩下了老僧人和我,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沉默不语,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在车窗上划出一条条透明的斜线,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我感到眼皮有些沉重,但是睡不着,
"她死了,"
这句话一直在我耳畔环绕,挥之不去,悲戚,又软弱,这个可怜的老僧人,他也没有睡着,我看到他又缩入了阴影中,佝偻的身体在抽搐,瘦小的肩膀在颤抖,他发青的双手上面布满扭曲的经络,十指交错,放在额头前,他泪流满面......
"高地到了,"
车门上的信号灯亮起绿光,门扇向两边滑开,高地的驿站就像朝天举起的一个巨型的拳头,屹立在我的眼前,
我赶紧下车,从老僧人面前经过的时候,我试图看清他的面孔,这个可怜的人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目光,突然直起身子,与我对视,
"先生,请好好看看这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他用一种压抑而决绝的声音对我说,
"如果有一天,您听说在林肯镇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您可以说您见过那个肇事的人,"
这是一张愁苦的面孔,上面有一双混浊的眼睛,这两只眼睛饱含泪水,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这就是一个被扭曲的灵魂愤怒,
如果我是那个教主,我也得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