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已经响起,学生们还在各自娱乐,玩手机的、聊天的、打闹的……叽叽喳喳,颇有一副“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的势头。
少年停步在教室门口,抬头看一眼班牌。
“高一三班,没错了。”
听着教室里的喧闹,少年抿了下嘴:
“我不记得有谁和我说过这是个很差的班级啊。”
他走进教室,里面依然喧嚣不减,学生们似乎把他当作一个迟到的同学了。
“也对,是新生呢。”
少年摇摇头,走上讲台,高声道:“同学们,已经上课了,请回到你们的位置上,保持安静。”
少年的声音不紧不慢,音色清冷,沉稳有力。
人们一时安静下来,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人会来这么一出。
“你是……老师?”
有学生问道。
“对,我是老师,负责你们的物理课程。”
少年一笑,从讲桌上拿过粉笔,在黑板上用他那练了十二年的漂亮欧楷,写下“文世如”三个字。
“我叫文世如,24岁,刚刚脱离学生身份不到两年,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毕业于西山理工大学物理学院理论物理专业。”
他倒没说自己的学位,转而道:“我不是师范出生,虽然考取了教师资格证,但是既没有实习经历,也没有工作经验,对于老师这个身份,我还是很生疏的。所以接下来,还请各位同学们多多关照。”
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呼,毕竟这样的老师总会更加开明,相近的年龄会带来更多的共同话题和活跃的课堂气氛。
而有个别女生的欢呼声尤盛,还有些腼腆的女生也显得很兴奋。
毕竟这少年还有着不错的容貌与气质。
作为“那个”的对象,也很不错呢。
“好了,安静。我的课堂很简单,我们可以上课,可以聊天,但我不喜欢喧闹,也不喜欢被打扰,只要不犯这两点,我们的课堂会非常轻松写意。”
少年摆手压了压,学生们安静下来,他拿出名单,接着道:“下面我先点个名吧,认识一下各位,被点到名的站起来一下就好。”
“张生”
“王云峰”
……
……
教室办公室,少年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桌上摆着的是刚收上来的作业和下节课的课件。
尽管他做课件不多,作业也每星期只布置一次,一个老师的工作量也依然比他想象的要多。
虽然不及他在学校做的那些麻烦就是。
这已经是这学期的最后一次作业了,一眨眼,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学生们都大了一岁,即将步入高二。他也从24到了25,基本习惯了老师的身份。
有趣的是,这一年来他还收到过三封情书,都看过两眼,然后带回家烧了。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会有这样的幻想的。
他感觉有些累,靠在椅背上,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为什么能有今天呢……
他最亲密的人并不是父母,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他最亲密的,是西山大学的那个教授,去年就已经走了,享年94岁。
他最早的记忆是在福利院里,听别人说,他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还在福利院时,他便已经表现出对物理的浓厚兴趣,只是那时候,福利院并没有能力供他或任何一个孩子上学。
后来,他逃出了福利院,一路做童工,打杂活,又想方设法希望能打听到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
福利院的孩子们很多都有缺陷,这些成为了他们被抛弃的理由,他最早以为自己也是一样的。
但长大后他知道,自己比福利院的伙伴们要幸运些许,他很健康。
但他依然是被抛弃的。
他想去找到他的父母,去问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
在十一岁那年,西山大学的文老发现了在做童工的他,那时候他工作的厂子刚刚被查封,一大群孩子里,只有他是没有父母的。
文老的女儿是做特别研究的,一年没几天能回一次家,女儿在做什么,文老也能猜到一二,但不能说。
于是在这个时候,文老收养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将他纳入自己的户口下,为这个孩子起名,叫文世如。
十一岁便已流浪两年的文世如在文老家里聪明懂事,而且展现出了很高的物理天赋,文老托老朋友为世如安排教育,自己也教世如文学和书法。
在这以后,世如仍然找了父母五年。
在文老的帮助下,世如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那时他十六岁,父亲37岁,母亲32岁。
那是一个懵懂少女与社会青年的故事,玩世不恭的父亲抛弃了那个少女,少女沦落在风流场,日益堕落。在生下男孩后,也没有扶养能力,还带着对那个男人的恨,即是无奈,也是对那个男人的报复,更是懵懂少女的无知与不负责。
她抛弃了她的孩子,她恨的男人对此毫不知情,也毫不在乎。
世如始终没有去见他的生父母,当初要问的问题,已经毫无意义。
之后的四年,世如在物理系理论物理专业完成了他的学业,又作为交换生在日本生活了两年,学习了日、英、法三门外语,与十一区的书法爱好者和书法家相谈甚欢。回国后陪文老生活了两个月,又应学院的号召,前往参加一个研究计划。
去年,文老临危,在世如的再三要求下,得以陪伴文老最后两天。
在追悼会上,与文老已经67岁的女儿见了第四次面。
“我想请一年假,去当个老师。老师以前教过高中的吧?我想体验一下。”
文老逝世后,世如请假一年,考取了教师资格,在东平市第十四中学高一年级执教一年,与自己有三成宅男宅女的年轻学生们谈笑风生。
“已经快了啊。”
少年睁开眼,瞄一眼办公桌,电脑旁立了个照片,上面是少年和一个慈祥老人。
“当老师还是很开心的吧。”
少年一笑,坐起来,拿起一本作业,细细看着。
一本本作业,年轻人们做得很认真,少年虽然布置作业次数不多,但比起同年级教师,难度却要更难一些。
亲自出题什么的,要把控难度也不容易。
这次他改作业很慢,仿佛在眷念这些孩子一样。
……
这是这学期最后一个星期,最后一个班的最后一节课了。
站在讲台上,少年有些惆怅,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文案,道:“恭喜你们,离暑假不远了。”
少年笑起来
“首先我要跟你们说个事,这个学期结束后,我将辞去我的教师工作,所以你们的这个暑假,是没有物理科暑假作业的。”
教室里一时寂静一片,少了一科暑假作业的消息对这些年轻人来说比起另一个消息显得苍白无力。
“文哥,你以后都不来了吗?”
一位男生率先打破了沉默。
少年说:“是,我这一年执教的时间,其实是我向实验室请假而来的。我回学校以后,会重新回到实验室里……”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能吧……”
少年沉默片刻。
“我不在实验室的时间,应该会在学校。西山理工大学物理学院理论物理专业,你们可以记住,如果你们希望的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少年轻叹,从讲台后拉出椅子,在一旁坐下,道:“今天我们不上课了,来聊聊天吧。”
课本的内容当然很早就讲完了,在那之后的课除了复习以外还夹杂了不少的私货。
这节课谈了很多,除去生活琐事,他讲了时间与空间的关系,讲了黑洞与光与曲率,讲了星星的诞生与死亡,讲了膨胀与红移,讲了人类和宇宙的未来,讲了宇宙间绕过光速的旅行……
简简单单,通俗易懂,虽然不深刻但能让人了解一二。
下课的铃声响起,少年轻笑,起身拿起讲桌上的文案,道:“下课。”
“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他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
……
说是实验室,也不完全准确。
这里是空间折叠装置的研究与制造基地。
聚集在这里的人,有各个高校的人才,有国家科学院的前辈,还有计划参与国派来的科学家们。
三个月前,空间折叠第一次实现,目前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利用空间折叠将目标传送到目的地,也就是所谓的空间折跃技术。
空间折跃技术一旦攻破,超距离宇宙航行与探索将不再是梦,人类踏上星辰大海的未来指日可待。
在这个古老国度西北荒原上建立的科研基地里,汇聚了全球大量顶尖的科学家,这里载着人类进行星际远航的希望。
马克杯浮着热气,里面是刚热好的纯牛奶。
文世如端起牛奶喝上一口,他现在已经两星期没有睡个好觉了。
这次实验进入了最后阶段,实验的参数及具体设计他都有参加,并且负责了大量的设计工作。
在他的设计中,这是一次载人实验。
他主动提出了要亲自参加实验,乘坐跃迁器进行跃迁航行。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来休息调整。
五个小时后。
经过四小时深度睡眠的文世如换上了跃迁服,人们不断忙碌着,他缓步走向跃迁器,舱门缓缓打开,他坐进舱内,戴上头盔,这是为他供氧的。
舱门关闭,跃迁器开始抽离舱内的空气,跃迁器周围的四个环也开始高速运动。
“第一阶重力引擎启动。”
高速移动的环使跃迁器看起来像是被球包裹着,随着重力引擎的启动,文世如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挤压自己。
“第二阶重力引擎启动。”
足以牵引空间的巨大牵引力让文世如感觉几乎无法呼吸,但跃迁服的设计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目前文世如的情况尚在可控范围内。
“第三阶重力引擎启动。”
随着第三阶的重力引擎启动,空间折叠已经完成,跃迁器所在的地方变成一个扭曲的时空场,人们只能看见扭曲的空间、光线以及幽黑的球状“黑洞”。
“重力制动完成,开始跃迁。”
下一秒,空间一晃一闪,扭曲的时空场消失不见,同样消失的,还有原本停在那里的跃迁器。
与此同时,人们收到了澳洲基地传来的画面,画面中,文世如正从跃迁器里走出来,摘掉头盔,满身大汗。
载人跃迁实验,成功。
……
……
当一切热闹与喧嚣散去,满身疲惫的文世如回到试验场。实验完成后,人们终于放下紧绷已久的神经,各自都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时间,原本忙碌的试验场竟无比冷清。
文世如瘫坐在椅子上,笑出一声,这次实验后他是彻底出名了,相信那些学生们也能看见。
该找个时候找他们见一面,聚一餐了。
歇的差不多了的文世如刚刚起身,却发现了试验场中心的一丝异样。
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球飘在那空中,扭曲了周围的光。
文世如一皱眉,慢慢的靠近那里,想要近距离观察一番。
却没想他刚贴近,那扭曲场忽然放大,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而后立即消失,原地里什么都已不见。
……
……
文世如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自己似乎是漂浮着,并没有重力的感觉。
“这里是临界。”
一个声音传来,世如转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男人。
“我叫李仑,你好。”
李仑做了个自我介绍,继续道:“你还真是吓了我们一跳,突然就出现了,还闯入了一个这样的世界……”
“我们对这个世界进行了一定的研究……真是奇妙。因为找不到你来自哪里,我们干脆将你改造成可以适应这个世界的存在。其他人都已经走了,我也很快就要走,我们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的……”
“……门快关了,我得赶紧走了,祝你好运。”
留下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李仑手一挥,文世如只看见一阵扭曲,这个男人便已不见。
[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问太多,文世如感觉意识一阵朦胧,缓缓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