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死鱼眼、盯着天花板，繁安又在那胡思乱想了二十多分钟，已经开始感觉自己是个床缚灵了。
就算拔针了也不想起来……就算一般这时候该去找面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也不想起来……
她还不如不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呢。
繁安继续碎碎念。就算想上厕所了也不……
等下。
她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窗外透进了淡淡的光。依旧觉得身前坠坠的、脑袋晕晕的，她俯下身、伸着脚，努力从床底把鞋子给捞出来。歪歪斜斜地走去阳台，开门开灯，踱进厕所，接着闭上眼，关门再蹲下。
不能培养自己奇怪的爱好啊，嗯。她一边舒着气一边想。
抽纸，叠纸，用纸，扔纸，没有失败，洗手擦手再关灯，一气呵成。
我为什么这么熟——打住！
繁安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摸摸索索地倒退着离开走廊，尽量不去想镜子里面是唐太宗在正衣冠还是血腥玛丽在调血腥玛丽。
或者更糟——“任繁安”！
“是怎么啦……”
就坏掉啦，说着‘搞错啦’所以来跳舞吧……
她盘腿——刻意盘起腿——坐回到床上，头靠在医疗设备带上，把被子拉上来盖着肚子。
靠着一点冷水的效力，到这会儿，任繁安才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回顾思绪，她再次想到成堆的疑点。
“闭眼，闭着呢啊，我没睁啊，没睁……”
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繁安整个脸朝着天花板，哆哆嗦嗦地在草稿纸上写“自己”的和自己的名字。
她刚才仔细看了书上，这姑娘写名字班级之类信息的风格和自己是一模一样，区别主要在“字”层面上：“他自己”的字除了勉强算整齐之外，跟“好看”是绝对搭不上边的；现在依旧是“自己”来写，怎么也不会和书上“她”的字有相似点吧？
“好，现在来看看……吓！”
虽然字已经飘到天上去了，但这个笔迹绝对是属于人家姑娘的。
“乱了，全乱了……”她愤怒地在纸上胡乱涂抹着，几乎划满了半张纸才停下，然后突然用尽浑身力气一板一眼地刻她的名字：可写出来的依旧是人家的笔迹！
接着，又一个古怪之处冒出来了：她写“任繁安”三个字是无比顺畅，要改写“凡”就总得愣一下——她发觉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签草体（其实当然是胡乱画画）的“任凡安”了！
繁安再次闭上眼睛，刷刷刷写了十几个“繁”字，每一个都给她熟悉之感；又涂了十几个潦草得惨不忍睹的“凡”，每一个都陌生得跟她没学过这字似的，当然也可能是同一个字看多了就不像了的原因……
更让她紧张的是，她已经完全没有“他”以前怎么签名的印象了！
就仿佛，一个名为任繁安的虚影，一点一点地把那个“任凡安”给铲除、要取而代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个阴冷的构想让她直打冷颤。
检查还在继续，却只能给她增添越来越多的疑点、而不能解答任何一点已有的疑惑。
繁安翻出了某本语文必修，上面的杜甫像同样被她改成了战斗天使兼重装拆迁大兵（咳），连“他”当年骚包抄上去的拉丁文都一模一样；检查了自己的校服和鞋的尺码，外衣175、鞋36.5——作为男生的“凡安”很难至于如此对吧；她还看了自己腿上伤疤的形状，看了包里笔记本的封面，甚至还数了数床头塑料袋里苹果的数量……
总之，繁安觉得如果真有某个“幕后黑手”的话，那丫也肯定是个吝啬鬼：能不改的就不改，不得不改的也按最小改动来……
最简单比方说，她的鞋袜除了小了几号之外根本没动，繁安还满心以为会被换成更“符合性别”的样式呢。
繁安都有心想拉开裤腰看一眼了，但万望读者诸君理解，这货刚才上厕所都全程闭着眼……
在这么多的信息里面，最有价值的是夹在那本模拟题中间的、那些哥们儿损友给她——好吧，给“他”——的便条。上面提到晚上她的死党兼迷妹（至少记忆中如此吧，她叹了口气想）一个叫“武鸣乔”的姑娘准备晚上来看她。其中一个人还半开玩笑地警告“TA”（文中用的是“你”、“老任”、“任总”这样的称呼，繁安对此深表遗憾）……不许对人家动手动脚。
老实说啊，这句话才是最让繁安头大的啊！这要是对“繁安”说的呢，繁安不觉得身为女生的“自己”能和那货好到开这种玩笑的程度——“她”和他们之间还能剩多少交集都是问题；可要是对男生的“凡安”说呢？神经病啊！繁安还不清楚自己？小武这姑娘要是真如记忆中的那样、跟了自己那么久，“他”怎么还没吃了人家？最起码官宣起步吧……
“呃……”
那为什么以前的“自己”没做咧？
繁安用笔敲了敲脑袋。换个话题，想排除“差异巨大的平行宇宙”之类猜想的话（“非常类似的平行宇宙”之类，她觉得单凭自己已经不可能看不出来了），就要看小武究竟还是不是那个记忆里的小武了。
诚如读者诸君所见，繁安这分析来扒拉去，唯一的结果就是她成功把自己绕进去了……现在她已经在想自己会不会属于“经济适用型性别”了：称兄道弟的时候算男的，称姐道妹的时候算女的……
“不想啦！绝对不想了！”她有些丧气地把脸闷在枕头里。
繁安刚刚又掐灭了“视界翻转”（看自己男变女，就像看怪物变人、看人变怪物那样）的沙⚪之歌猜想,现在就差“吃果冻”了；还有“偷天换日”猜想，譬如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妹妹要取老哥而代之、对时间线动手，窃取了自己的全部记忆、没想到一个意外反倒被老哥占据了身体——
“Give me a break——Stop NOW！”
她强行刹住了自己脑袋里已经开始突破音障的跑火车。
“大不了到时候，真的，直接问老妈算了……”
……然后她废了十分钟的劲才把脑子里那个伸出十二个触手、一边织毛衣一边冲板蓝根一边削苹果的、诡异又不失亲切的触手怪形象给赶出去。
等等，她不会被送去⚪科院切片吧？
或者龙⚪组？时空⚪理局？
——这个阻止穿越/变身当事人公开秘密的重大理由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接着她就释然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么大变动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去和外星人一起躺实验室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儿……
而且——那样就不用考试了！一辈子当个被试多好，小酒喝着，⚪戴河的午餐肉罐头伺候着，看着那些苦逼的理科生围着她团团转……（*）
她抑制不住想要挂个电话问“歪，生物所吗？我发现我性转了请问你们要研究我吗？”的冲动，但终于还是没动手，不只因为那样做她铁定会被当⚪科给扔青山精神病院去，还因为她没手机且不知道号码……
管教严厉的苦逼高中狗嘛。
[*：咳，人物本身的想法，不出于冒犯任何人的企图、不代表作者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