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终面对现实之前，繁安决定先去清醒一下。
像老妈总说她的，“猫洗脸”一般，随便打湿毛巾在脸上抹了一圈，她盯向镜子里的自己。
记得之前，自己还点评说什么“棱角感更干脆”之类的废话，其实不就是脸方嘛。
反正她是难以想象，以前的“自己”有张鹅蛋脸会是啥情况。
等等，“他”长什么样来着？ 她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吧，毕竟昨天晚上自己“罚抄”都抄疯了不是么。
先是用手捋，发现没效果后只好上梳子，一晚上的狂躁过后，繁安都看不下去自己那一脑袋不是伪装草、胜似伪装草的乱糟糟鸡窝头了。
其实她的书桌上也满是掉发了。
“我说呢，明明老妈也不常来我房间，为什么还到处是头发……合着是我的啊。”
这么说，她想象中的“凡安”是板寸头咯？也是，学校要求那么严，又不像柏总（*）：为了一头露额刘海，跟老郝人（**）来来回回拉锯了两个月。
[*：柏青园，繁安的高中同学之一，后文会有涉及。]
[**：郝昌瑞，繁安的高中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后文会出场。]
不管满嘴的牙膏味儿，哗啦撕开包装袋、叼了块面包在嘴里，顺手抽了盒牛奶、捎上个大塑料夹子——准备随时掐疼、掐醒自己用的——再捏住铭牌，胳膊下还揣着临时充当记录纸的那份破试卷——反正都已经不能用了——繁安不紧不慢地回到了书房。
“呼，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她嘟囔道。
……她又不是某胖panda，哪那么简单嘛。
放下怀里一大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接着把正在充电的旧手机给翻到正面来。
丫还卡在⚪信登录界面的那个地球气象云图呢。
它已经是状况最好的一部手机了。
繁安：“……我艹。”
急找找不到，不找往外冒，那么大的平板也不知道给老妈藏哪里去了。
繁安跺着脚又回到书房：“没关系没关系，还有电脑端，哈？对吧，我用手机把这二维码拍个照，传电脑上再扫（*）不就行了？”
[*：不确定电脑端⚪信是否有此功能，但技术上应该同样是没问题的。]
——然后这破手机就卡死在那退不出来了。
“……我艹！”
怎么摁屏幕都愣是没反应，只好强制重启……这回她学聪明了，干脆啥都不开、直接点照相机拍照，再像个过时的电话接线员一样，把数据线从插线板上摘下来、接到机箱上的USB口，接着开始慢慢地识别。
繁安一拖到底，从下往上翻着相册。
应该是在以前奶奶家的窗口拍的吧，很小时候的她，托着腮，看向镜头傻笑，发际线高高。
她现在关注点都不在“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女孩子上了”——在当前认知下这已经没什么争议了，只是这发型……那时就显示了她有做主任医师的潜力么？
然后——总算啊——顺利地把二维码给传了出来。
她欢快地吹了声口哨，双击电脑上那个绿白色的图标。
弹出的窗口里显示的是老爸账号的头像，点击确认，接着出现了一行小字：
“请在手机上确认登录。”
正嘬着牛奶的繁安登时大惊：“我艹别登了你！给老爸发现就完——”
忙戳“切换账号”，弹出一张二维码后同样有一行小字，还给了贴心的说明：
“请使用⚪信扫一扫以登录。”
“……我艹！我艹艹艹艹艹啊！特么谁设计的煞笔逻辑啊啊啊！死活逃不开手机是么！！”
繁安气得直接把鼠标一摔，抱着膀子脚一蹬，退开离书桌要多远有多远。
“我总不能指望⚪度识图吧，那玩意更不靠谱好吧……”
她看了一眼书架。N⚪kia宇宙神机是在那躺着，可她总不能指望开凿⚪球大炮用宝（板）具（砖）来拍照吧……
“妈的，就没一件好事。”
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接触什么多么巨大的终极秘密呢，结果呢？被耍了半天猴。
只能看有没有人能帮忙了……可是手机里也没电话卡——等等。
还是有别的联系方法的嘛。
打开扣扣——赶在老爸的账号自动登录前眼疾手快取消——切自己的账号。上次她和人在扣扣上说话，都是什么时候了？一大堆提醒嘀嘀嘀在闹。
“该找谁呢？”
于是她知道，自己迄今为止，接触过、能相信的联系人中，只有武鸣乔。
选择发送图片，什么也不解释，就拜托小武用微信扫一扫、在把出现的东西全部截图给她，接下来的，就听天由命吧。
做完之后，繁安忽然觉得有点无聊，托着腮，嘴里又慢慢往内啮着新的面包，近乎轻慢地轻晃着指尖挂着的系带。
她竭力压下心中逐渐翻涌起的后悔。
是，脑子一热就发出去了，可是……
凭什么要让小武也来承担她的痛苦——在明知这姑娘热心肠、一定会全力帮她的情况下？
“算了！”她一拍桌。发都发了、老子就是不撤回，怎么着吧！大不了给小武赔……
任繁安突然噎住了。
她怎么着，都对不起人家啊。
大夹子夹在自己的虎口上，血管突突跳。
“不行！我自己的事——撤回撤回！撤……”
撤不了了……
繁安用咬出血的劲儿啃着嘴唇。
她忽然注意到了电脑的右下角。
今天是3月1日。
不是以为的2月28日。
“……哈？”
她赶紧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新情况上去。打开那台老爷手机——当然时间不对了。跑去客厅、开了电视切新闻频道，没错，今天就是三月第一天。
她抓着脑袋：“什么鬼……”
想来想去，这消失的二十四小时，就只有自己在车上晕倒、再在昨天晚上醒来之间的那段时光了。
中间，她怎么回家、又怎么上床睡觉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仿佛抓住了什么闪光——
自己昨天晚上是抄铭牌上一直抄到失智、以至于忘了自己抄过这回事——那她在27号晚上又做了什么、以至于自己又忘了？
不，也许是“被”做了什么。
比如说——
繁安隐约记得：她吞下了什么“东西”之后，过了一会儿幻觉就全消失了，只剩一片虚无。
是药吗？——是某种药的效力吧？！
她冲到家里平常放药的盒子面前——但是显然，那种药——如果存在的话——不可能和板蓝根或者阿莫西林混在一起对吧！万一给误服了呢对吧！
“对啊！”她一拳砸在手心。
那个反常的、短时间的“凡安”重新上身——会不会也是药的作用？
让她强制“回滚”到过往的某种“平静”状态当中去？！
繁安直往父母的大房间冲——可是那边的电脑突然响起了特别关心的音效。
武鸣乔回信了。
咣当一声重新砸回椅子里，她狠咬着自己的指甲。
屏幕上没有她想要的手机截图，只有几个字。
却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小武是这样回的：
“你怎么拿着这个？！！！！”
繁安笑了。
下面是不停刷屏的“戳一戳”。
她决定，摊牌了。这个自扰的循环该结束了。
——仿佛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手指敲击着键盘。
“我是谁？”
……不妥。
她捏着下巴又想了想，接着重重一吸鼻子，抿起嘴唇退格重来。
“我奈此身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