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最终她发的是“我是男是女？”来着。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最直接的那一类直球了。
很有那么一个瞬间，繁安想直接打扣扣电话——但是一来，那可悲落后的硬件条件限制了她；二来……小武那边不是还在上课嘛，现在才星期五上午九点多来着。
望向不断刷屏着的对话，她这会儿倒犯了难：该怎么解释呢？
倒是小武那边发来了两条语音：
“喂喂喂？繁繁？繁繁在在吗？你还在吗——你没事吧！你家里还有人在吗？”
“快回啊！我去找老郝人给你妈打电话了啊！”
哦，现在应该是大课间。
中间又刷了一大堆“戳一戳”。繁安飞快地解着缠在麦克风上面的线。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别做傻事啊！快点回话啊！”
然后是语音通话的铃声。
“小武，是我。”
按下绿色按钮的时候，繁安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平静下来了——虽然就在几秒钟前，她还在为“设备无法识别”而大呼小叫。
武鸣乔的声音已然带上了些许哭腔：“繁繁你怎么回事啊？你在干嘛啊你一大早上你不睡觉你不在家歇着不好好养着你瞎想什么——你在莫名其妙发些什么啊？你别吓我你知道吗……”
你怎么比我还慌啊。
“小武，我跟你说——你听我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没拿着刀片割腕！我也不在天台！你没看见我正用着电脑扣扣么！我好得很——你冷静下来！”
她比人家还凶呢。
想想还是补充了一句：“真的真的真的，小武、小武你最好了，我求你了，别去跟老郝人说……我……
“我还没跟我妈说呢，我没法打电话……
“别你！——我奶奶过来了，马上就过来了！我真没事！”
武鸣乔这才从疯狂奔跑的状态停下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应该都已经冲进教学楼了，回音都能隐隐约约听得出来：“……你真的没事啊……呼，不许骗我你知不知道……呼，呼……”
繁安想笑，但哽着就是笑不出来。
“你先……都叫你别去了啊……我都还没准备好……”
有水流冲击的声音，应该是小武也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吧。
“呼——好了，我、我现在在厕所里，没有别人的，你有什么……你快说吧。”
繁安猛吸着牛奶，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小武……我……”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
双手一拍桌子、沉下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狰狞得眼泪都要给挤下来了。
“喂你——”
繁安猛一抬头抓过麦克风来：“不我没事——小武，你现在……能听得到吗？我说的话？”
“能的，能的啊，我能的，繁繁你别怕，别怕，我一直都听得见啊，我一直都在啊……”
这个正在抽泣着的姑娘倒反过来安慰起她了。
“小武，你听我说，”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先打给你了……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说的是不是就是你听到的；也不知道你说的到了我的耳朵里、眼睛里是不是就是我听到的看到的那样，我不知道我该相信谁我能相信谁，我自己都信不了了我……”
“你又在说胡话了你……别慌！别慌，慢慢来，慢慢来，我在这里的……”
“所以，你……知道我的状况吗？”
那边沉默着。
“——你看过我那个牌子吗？就是写着什么‘性别认同障碍’之类的东西，我……真是那样吗？我？”
居然说出来了。繁安大喘气。
好一会儿，小武才开口道：
“那个，你能看见了？”
她一愣，才意识到还自己什么都没解释呢。
“嗯啊。”
“……你现在知道多少？”
“全部——开玩笑的，”她敲着手指盖思忖着，“我现在是，嗯，算是什么都能看见了吧——但如果是过去的东西，像记忆之类的，假如以前的‘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我，是一个女孩子，我管自己叫任繁安，繁华的繁，安谧的安。
“我不知道你眼中的我，和现在我眼中的我，是不是一个人，或许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但已经足以抱住一个美人，从现实中逃出。
“我看到了我以前的照片什么的，它们也告诉我说，我以前一直都是女性呀。
“这就……这就跟‘我’一直以为的，过去十几年都一直以为的，不一样了。”
她说着，好不容易才把夹子从手上取了下来。
繁安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你知道的，我记忆中的你和那天的你是没有区别的，毕竟除了我爸我妈之外，在我意识到……那个之后，我就见到你一个我熟悉的人嘛——所以我就擅自来问你了。”
如果真有什么“穿越者行伍” 的话，那她估计早就被开除“穿籍”了吧，擅自泄漏身份、还对人毫无戒心什么的。
“我先确认一下啊，”小武显然想也来开个玩笑，“你的能看见，包括你那坨大胸部否？”
繁安：“……包括我那坨大胸部。”
——于是，这俩货在正式表明心声后的第一组对话，就变成了论述为什么胸部这么大……咳咳，想什么呢这是！
小武也终于破涕为笑：
“看来，嗯，不知道……该怎么说哈，但是，我……”她斟酌着措辞，“该恭喜你一句，‘欢迎回来’，总没错吧？”
泪直接滴在了纸上。
“什么呀，你个异想天开的脑洞兽，什么一层二层反转的，你以为是在写小说拍电影吗？
“哦~，所以，其实前天你送我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吗？我说你怎么那么奇怪呢——唉？之前？我看你在那趴着听相声，还以为你没变呢，你整个肚皮都露出来啦……”
繁安也打趣：“那会我满心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重生到哪去当千金了呢！哪敢乱说啊。”
“你还有空写分析？还写了好多张？果然是你的风格啊。不过你已经够厉害的啦，换我那会估计已经傻掉了吧……”
小武话锋一转，接着严肃地说：“既然你说要自己跟你妈讲了，我就不去找老班了 ——但你一定要说！知道没有？你这个，这个这个……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情况吧？我听你妈说你后来……晕倒了，是真的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必须要去医院检查，听到没有？”
繁安拼命点头，尽管知道点了也看不见。
“哦哦——我都忘了！我扫过了，等我截个——”
可是通话被匆匆挂断了。
